分卷閱讀52
作嘔。里頭傳來那人沉悶壓抑的聲音,他緩緩吐著氣息,啞著嗓子說:“勞煩獄卒大哥多點一盞燈來。”遙遙止住了腳步,朝身后獄卒示意,她便停在晦暗不明的角落里,默默看著趙四揚蠟黃的滿是胡渣的側臉。獄卒提了油燈遞進去,趙四揚接過,道聲謝,便置于身側。接著牢房中新添的燈盞,遙遙適才看清,那昏黃光暈下,一條化膿潰爛的腿,白森森的骨頭被打折了露出來,一片淋淋的血rou模糊。遙遙抓緊了衣襟,狠狠揪著心口,仿佛能借此轉嫁心中無可比擬的疼痛。趙四揚看著自己的腿,平靜地,甚至連呻吟呼痛都不曾發出。在四月末尾,殘漏凄冷的夜里,他靜靜瞧著潰敗的殘腿,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今夜無星無月,蒼穹墜入廣袤無垠的海面,伸展一片死一般的黑暗。孤燈的影子忽而晃動,像是死神在招手,來,來,睡吧,到我懷里安息。黃泉路上鋪滿了血一般滾滾翻騰的曼珠沙華,一切美好甜蜜,接近死亡的甜蜜安詳。趙四揚拾起一旁碎裂的碗片,端了遙遙上回送來的,未曾飲盡的酒,將碗片洗盡了,俯下身子,皺著眉,細細掛著殘腿上的腐rou。那rou被割下去,仿佛就會激起牢底蛇蟲歡呼,一窩蜂吃個干干凈凈。遙遙已不知該如何對待,只得咬著手背,躲藏在無光的角落,吞咽了眼淚,睜大眼睛望著趙四揚,將他此刻輪廓深深鐫刻,他堅毅的面容,他從容的動作,他不懼死亡的無謂。碗片并不鋒利,一刀割下去,爛rou與好rou仍連在一處,他便扯著那一片腐rou,緩緩地,仔細地,一寸一寸割開。血留出來,膿也留出來,統統沁入潮濕的稻草之中。枯草仿佛又逢春,茁壯生長起來,還開出一簇簇紅白的絢爛的花朵。他似乎有些累了,便放松一會,直起腰,仰頭看著狹窄的窗,看著窗外暗紫色的廣闊蒼穹,怔怔出神。遙遙無法確定,他想到了什么,她窺見他干裂了的唇邊,一抹隱約美好的笑,仿佛剎那間,煙火盛放,姹紫嫣紅都開遍,仰頭看向同一片百花盛放的天空,她的世界絢爛無邊。他微微嘆息,又低下頭,抓緊了碗片。遙遙的心猛地被抓上一把,然而,她于漆黑暗夜中,朝他闃然微笑。他在想她。遙遙無比確定。趙四揚又開始刮他腿上的腐rou,單調的摩擦聲回蕩在這樣纏綿的夜色里。不多時,腐rou便刮得差不多了,他便將酒壺倒置,烈酒嘩啦啦淋上去,順著傷口流竄。至始至終,遙遙不曾聽到一絲呼喊悶哼。隔著重重疊疊的黑暗,遙遙看見趙四揚鎮靜的臉孔,耳邊唯有一陣一陣破瓷劃開皮rou的聲音,她看著他,死死咬著手背,滿口都是酸酸甜甜的血腥味道。遙遙惡心著,痛恨著這個世界,她從不相信這世上有好人,但趙四揚出現了,他當是好人,但這個世界對不起好人。遙遙最終是走了,無聲無息,不曾留下絲毫痕跡。這么多年過來,遙遙從未有此刻復雜難言的心緒。趙四揚坐在骯臟腐臭的牢房里,衣衫襤褸,面容憔悴,默默刮著腿上化膿發臭的腐rou。遙遙站在干凈的角落里,穿著華麗衣袍,頂著娟麗皮囊,靜靜看著磐石一般的男人。遙遙覺得自己臟,她配不上趙四揚。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挨擠在一處猛然間涌來,就盼著你措手不及的迷惘表情。左安仁落了罪,流放三千里,但不過是橫逸對左丞相的敲打,他為官多年,自然圓滑機敏,為保全性命,急急遞上了請辭折子,橫逸假意挽留一番,左丞相真心推諉幾次,便成定局,打發了錢糧,送他回湖州養老去。遙遙仍住在丞相府里,除卻少了些熟悉面孔之外,再無過多改變,六月里荷花開遍,遙遙收到消息,左安仁死于流放途中。無非是一聲嘆息,再想想,黃泉路上,左安仁與白香倒能雙宿雙棲了,也不失為一樁美談。遙遙坐在秋千上,拿著信,笑了笑,恍然大悟似的感嘆道:“啊……原來我是寡婦了。”萍兒道:“公主節哀。”遙遙擺擺手,混不在意,“該穿什么?素服?黑紗?白頭花?”萍兒點頭,答道:“奴婢去挑挑,也不必太過講究。”遙遙腳尖使力,秋千便又高高蕩起來,最高處,她瞧見京都娟秀樓宇,整齊儼然。夏日暖風經過荷塘,化作涼風習習,迎面而來,吹起裙角衣袂,撩起風姿綽約,“寡婦…………聽起來可真是風sao得很…………”荷塘里含苞的粉白荷花一瞬間炸開,細微聲響,卻震動了整個夏天。嘉寶從外頭急急趕來,“殿下,程將君府里來人傳話,說是圣上下旨,放了趙大人,現經在程家西郊別院中落腳。”秋千的速度慢下來,輕風柔柔捧起耳邊碎發,日光是被踩碎了的玻璃渣,細細落在她纖細瘦削的背影之上。遙遙不曾回頭,身后站著的一眾仆從卻都瞧見了那明亮的晃眼的笑。“哦,是么?好大的人情呀,真得好好謝謝程將君。”便當作,抵死纏綿吧。六月末,某個平淡無奇的夜里,趙四揚被窗外婉轉曲調勾起了相思,今夜相思無盡意,綿綿無轉還,他便也攏了外袍,一瘸一拐,隨著那清溪似的小調往荷塘那方去。“花中君子來哪方,婷婷玉立展嬌容。”纏綿聲線幽幽飄來,攜著少女似的清脆嬌羞,行走間足下仿佛生出一縷縷柔韌絲緞,一圈圈纏住了他的腳,拉著他往唱歌人那處去,又是推推搡搡欲拒還迎。“暖日和風香不盡,伸枝展葉碧無窮。”他怔怔站著,離塘間唱歌女子不遠不近,只瞧見藍紫色蒼穹平展如幕布一般,沉寂著夜色里的孤獨。天邊一彎眉月,仿佛少女唇角彎起的嬌俏弧度,柔柔播散了一地清輝,又似一層輕薄透明的紗,不知何時落了滿眼,分不清究竟是那白紗遮掩了視線,還是籠罩了天地萬物。他停在荷塘邊沿,此情此景,美得教人不忍卒讀。月光被碾碎成一顆顆細小流星,墜落在含苞的小荷尖角之上,仿著趙飛燕掌中起舞。先開的白荷舒展腰肢,亭亭玉立,一如嬌羞少女,面頰暈開點滴緋色,含笑相待。時有晚風輕拂,越過叢叢荷花,吹散了露珠,吹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