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影

    宋溪潯低頭看著動彈不得的左手，還有身邊一臉委屈的尚遷跡。

    分明還是小孩子

    她還記得以前meimei的手太小，只能緊握著自己的一根手指，用力得直到松手的時候，自己的整根手指都發(fā)紅。

    宋溪潯只能任由尚遷跡牽著走回教室。

    一到教室，劉妙就跑到兩人身前，好奇地問道：王老禿找你們干啥啊？

    明明班主任來叫人的時候兇巴巴的，怎么這兩人回來的時候一個笑得無奈又寵溺，另一個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寢室扣分。宋溪潯心想這人取綽號的效率是真的高。

    為什

    上課鈴響了，她們只能先回了座位。

    宋溪潯又試著抽回手，還是動不了，直到老師進(jìn)來尚遷跡才依依不舍地松了一些，等著她的jiejie主動放開。

    溪潯，你知道我們學(xué)校哪里能打電話嗎？接下來的幾節(jié)課尚遷跡倒是很有精神。

    呃，我好像看到寢室里有電話來著，不過那個需要刷卡才能用吧，宋溪潯的小學(xué)和初中用的都是這種電話，但她覺得尚遷跡一定沒見過，校訊通的卡應(yīng)該過幾天會發(fā)的。

    噢，那學(xué)校允許家長來送東西嗎？說是這么說，尚遷跡心想她和她的父母一年到頭都見不著幾面，需要什么東西只會叫司機來送。

    可以放在傳達(dá)室，在校門口那里。

    剛開學(xué)需要什么東西？不會是打算一日三餐在家里做好了送過來吧？想到這里的宋溪潯又有些生氣，可是同學(xué)之間勸對方不要挑食屬實有些奇怪。

    說起來昨天下午她買的吐司怎么不見了本來想晚上帶回寢室給尚遷跡的，等她用完抑制劑回來就不見了。

    一想起小賣部的劣質(zhì)抑制劑她就來氣，發(fā)情期估計會持續(xù)到周五，要是再出現(xiàn)昨天那種情況也太危險了，宋溪潯真不敢保證發(fā)情期的自己會干出什么來。

    周三上午有一節(jié)體育課，這是宋溪潯最討厭的課沒有之一。

    夏天的cao場本來就曬，竟然還要在上面跑步，而且其他人出汗都是幾滴幾滴的，自己出汗是一把一把的，每次上完體育課跟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宋溪潯總是在想自己會分化成Omega而不是Beta的最大原因是不是在體能上。

    明明自己從小到大身體健康，不僅沒住過院，感冒發(fā)燒也幾乎沒有，但她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體育差到離譜。

    灣寧中學(xué)的cao場一圈有400米，光是從樓上往下看她就已經(jīng)頭暈?zāi)垦Ａ恕?/br>
    嘶，遷跡meimei，你穿這么多不熱嗎？劉妙看到課表就趕來嘲笑宋溪潯，發(fā)現(xiàn)尚遷跡還是穿著外套，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啊，我不熱，你們很熱嗎？出了教室門尚遷跡就自然地牽起了宋溪潯的手。

    現(xiàn)在還好，體育課會很熱的，聽姐一句勸，穿短袖下去吧。劉妙夸張地拿手當(dāng)扇子往臉上扇風(fēng)。

    她現(xiàn)在不熱，上課熱的時候上課再脫也行。

    姐什么姐。

    宋溪潯最近覺得劉妙越看越不順眼。

    哎呀，那也行，劉妙盯著兩人牽著的手，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們什么時候關(guān)系這么好了？溪潯你都沒和我牽過手！

    以前她想牽手的時候都被這人不著痕跡地甩開，還以為她是不喜歡肢體接觸，現(xiàn)在看來只是不喜歡和自己肢體接觸。

    宋溪潯心想是因為被尚遷跡牽上了就根本甩不開的原因，不過這么熱的天meimei的手還是冰涼冰涼的，牽起來很舒服，她也確實舍不得放開。

    我本來就熱，你的手還黏乎乎的。宋溪潯毫不掩飾對劉妙的嫌棄。

    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劉妙裝作傷心地抹了一把眼淚。

    聽說第一節(jié)體育課要測800米哦。然后嬉皮笑臉地跑走了。

    看著宋溪潯越來越黑的臉色，尚遷跡想起前天她搬完行李后累到虛脫的樣子，還有昨天跑到食堂時候的大喘氣，沒忍住笑出了聲。

    宋溪潯這次絲毫不管合不合適，直接瞪了她一眼。

    身體差到大熱天手還是冰的，還不好好吃飯，她心想尚遷跡的體育絕對比她還差。

    光是走到cao場宋溪潯就覺得流的汗已經(jīng)有幾斤重了，反觀旁邊的尚遷跡穿著外套也沒有一點汗，看起來就像倆人之間有一條分界線把世界分成了兩個季節(jié)。

    總感覺一路走來一直有人在看著她們，不習(xí)慣被人注視的她下意識地靠近身邊那人。

    尚遷跡以為宋溪潯又在想長跑的事，柔聲安慰道：溪潯，800米不可怕的，邊跑邊發(fā)呆三分多鐘就過去了。

    她還晃了晃兩人牽著的手，想讓jiejie開心一點。

    不是宋溪潯剛想解釋不是因為長跑，又想到這種原因未免有點太奇怪，多半是錯覺吧。

    嗯？

    沒什么。

    怎么兩次都是meimei在安慰她，明明她才是jiejie

    本來還抱有僥幸心理的宋溪潯在看到體育老師拿著計時器和名單站在800米起點的那一刻，徹底心碎了。

    怎么可以第一節(jié)課就測長跑太慘無人道了

    女生里全是一片哀嚎，她知道這些跑前抱怨說自己跑不動的人最后都能及格，只有她是真的及格不了。

    站在起跑線上，宋溪潯條件反射地又開始胃疼了，想到自己初三練體育這么辛苦，明明每節(jié)體育課都沒落下，沒有人手一份的滿分就算了，怎么就及格線都達(dá)不到呢。

    越想越喪氣，這次就隨便跑跑吧，反正也一樣爛。

    溪潯，記得跟緊我跑。宋溪潯抬頭看著尚遷跡，她還是穿著長袖，劉海被風(fēng)吹得有些亂，身體稍蹲做著起跑的姿勢，陽光照在她眼里，明亮的眼神看向自己。

    三

    宋溪潯不禁出神地想著她的meimei真好看。

    二

    特別是在陽光下，怎么會有人比太陽還耀眼呢。

    一聲哨響。

    宋溪潯慢了半拍才起跑。

    cao場另一邊的是高二學(xué)生。

    高一那個班開始跑了！一位女生緊盯著800米起點，對旁邊一圈人說道。

    你剛才說的是哪個？說得這么夸張，真有這么好看？

    那個，穿著外套那個！女生指著百米開外的一團人。

    在最后面那個？

    對對對對對！

    看不清啊。另一個女生回應(yīng)。

    跑過來的時候仔細(xì)看！

    咦，這不是一班嗎？有人大喊出聲。

    這是一班！？

    是啊，最后面那個是年級第一吧。

    第一圈還沒跑完，尚遷跡看著前面的人越跑越遠(yuǎn)，聽著后面人的大喘氣聲，忍不住疑惑地想：jiejie這十年是都沒出過門嗎，小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偷吃糖的時候追得都比現(xiàn)在快。

    她放慢腳步和宋溪潯并排跑，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累得面目扭曲了，頓時感覺憋笑比跑步還累。

    宋溪潯用余光看到尚遷跡想笑不敢笑的樣子，差點給她氣笑了，要不是實在沒力氣，她真想彈她個腦瓜崩子。

    彎道邊上的班級還喊了幾聲加油，宋溪潯默默側(cè)過臉，心想丟死人了。

    尚遷跡回頭對那幾個同學(xué)笑了笑，顧及到在終點線計時的體育老師的心情，沒跟他們做什么多余的手勢。

    啊！這屆高一真的有漂亮meimei！有人附議道。

    對吧對吧！

    她叫什么名字！分化了嗎！？

    你下課去問問？

    你怎么不自己去？

    哎呀我有點害羞

    人群外的男生默默收回了看向高一1班的視線。

    另一個男生搭上他的肩，打趣道：心動了？

    他沒回應(yīng)。

    跑完一圈的宋溪潯覺得她的墓碑都要立起來了，全憑著本能機械地抬腿，暗紅的cao場在烈陽下讓她頭暈?zāi)垦５模w育老師還喊道：都兩分鐘了！你們兩個想跑幾分鐘！

    她只好不斷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前只有自己一個人，至少現(xiàn)在是兩個人了，已經(jīng)熬了一半了，堅持就是勝利

    第二圈宋溪潯干脆低著頭跑，這樣就看不見自己離終點還有多遠(yuǎn)了。

    烈日下的影子提醒她現(xiàn)在不是自己一個人，她能感覺到她的meimei為她放慢了速度，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的她們只是剛認(rèn)識的同班同學(xué)，為什么要為普通同學(xué)放慢腳步。

    或許她就是這樣的人，她會為故事書里被欺負(fù)的丑小鴨難過，會問自己我們踩著地板它會不會疼，會在天冷的時候問家里的阿姨能不能給小熊玩偶織條圍巾

    她的meimei總是有著天真的善良和溫暖，宋溪潯心想此刻的自己無論換成誰，尚遷跡都會陪著那個人跑到終點。

    那日天空上的太陽和云朵，地面上的橡膠跑道，體育老師急迫的口哨聲，皮膚上汗水的粘稠感，還有腳下的兩個影子。

    宋溪潯在多年后的一個夜晚偶然想起。

    沒錯，尚遷跡的善良確實只給了虛構(gòu)的故事書，非生物的地板還有無知覺的玩偶，留給人們的只剩下冰冷的睥睨。

    她真后悔沒有早點看清這人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