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紙團
第二章 紙團
渾渾噩噩熬過下午的四節課后,宋溪潯已經連吃飯的精力都沒了,眼看幾個初中同學全圍著那位新生,她在課桌上倒頭就睡。 尚遷跡...,她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 會是重名嗎? 不,怎么可能會有父母取出這么古怪的名字,而且這個姓氏也不常見吧。 不過meimei不是比自己小了兩歲嗎,她還是下半年生的。 宋溪潯想起了很久以前,許是自己在那張生詞卡上太過執著,跟mama叫了好幾天的遷跡,鬧到一歲多的meimei也學會了這個錯誤的讀音,宋溪潯覺得有趣,從那天起直接把它當成了meimei的名字。 說起來,meimei那時候還沒有自己的名字呢,之后也沒有取新的嗎 對她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小時候,白白胖胖短胳膊短腿的小孩連路都走不穩還要跟著自己跑,摔倒了也只能坐在原地哭著叫jiejie。 直到自己和mama離開的那天,小哭包也是扯著她的衣角忍著哭腔問jiejie要去哪里。 這些封存已久的回憶很快就拖著宋溪潯進入夢鄉。 她也沒能感受到那過于熾熱的視線。 下課鈴一響幾乎是半個班都圍到了后排窗邊,灣寧中學從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封閉式教學,對學生的儀表要求從女生不能披散頭發到指甲必需一周一修都很嚴格,因此學生們對這位來自私立學校且直接進入一班的同班同學十分感興趣。 在灣寧市,幾乎所有家長都以考上本地的重點高中為榮,相反,隔壁市的清博中學作為從幼兒園包辦到高中一條龍服務的私立學校,在傳言中學生都是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們,老師也都是只管收錢,無心教學的吉祥物。 小學還好大家都是玩玩過去的,可這學校的中考普高率也是年年創下新低,基本上都是父母砸錢直升高中部,畢竟普高說出去總比職高更有面子。 你們初中是不是不用穿校服的啊?旁邊一個女生忍不住問道。 尚遷跡剛想開口回答,接二連三的問題緊接著襲來。 還可以化妝染發嗎? 一天只有五節課嗎? 甚至還有人問男生能不能進女寢,就差沒問你們學校是不是集吃喝玩樂為一體的大型娛樂場所了。 尚遷跡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他們的問題,不過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往門邊看去。 其中一個女生瞥見了她桌上成績單上的一角,手肘頂了下旁邊的男生,他不解地對上她好奇的視線,心想差生的成績單有什么可看的,心覺無趣地離開之后,此時的人群終于出現了一人的縫隙。 尚遷跡看向像是睡過去的宋溪潯,眼神驟然冷了幾分,同時抬起壓著成績單的手臂,剛才的女生驚叫一聲,也不管這么做是否合適,一把抓來成績單就讀出了總分那欄的數字。 引得圍觀的人連連驚呼,甚至已經走到教室門口的男生也忍不住回過頭,他知道那個比他高上三十幾分的天降第一名是誰了。 宋溪潯剛才就被遠處的驚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正打算接著睡,此時聽到這個超出自己二十多分的總分瞬間清醒了,她抬起頭徑直看向那人的位置。 初中三年她沒考第一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還都是一兩分的差距。 到底是誰? 偽裝的面具出現了裂痕,她把抽屜里的成績單揉成團緊握在手心,指甲陷在手心里留下了半月型的血痕,用力到顫抖。 親眼捕捉到jiejie的另一面,尚遷跡滿意地錯開眼神,淡然地從女生手中拿回了平整的成績單,狀若無意對她說:其實我這次語文作文有點跑題了,改卷的老師應該是酌情給分了。 無人應答。這位新生在開學第一天就成功讓所有人記住了她的名字,和分數。 見沒人理她,尚遷跡也沒覺得尷尬,自顧自地補充道:我還沒看排名,不過這次數理化都不難,差距應該很小吧? 所有人都默契地用余光看向宋溪潯,雖然她表面上對什么事都漠不關心,從不參加學校的任何活動,連班干部的職位都是班主任強行安排的,但是從初三一班直升上來的同學都知道她對于自己的成績要求有多高。 宋溪潯可以花費比別人多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即使是在重點高中的重點班級,她也不能容忍別人在學習上超越自己。 或許對于體會過階級差距的她而言,學習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她不想她的mama后悔那天的決定。 把紙團塞入書包,她避開所有人的目光,走出了教室,連關門聲都微不可聞。 教室里靜了一瞬。 剛才拿成績單的女生第一個出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唔,我可以叫你遷跡嗎,你第一天來對我們學校還很陌生吧,我帶你到處走走好嗎? 可以呀,那就麻煩你了。在宋溪潯走出教室后,尚遷跡在抽屜里把成績單小心地對折,隨后又把平整的紙張揉成紙團。 其他人的說話聲蓋過了紙張翻動的聲音。 叫我依緣就好了,遷跡你真好看!姜依緣盯著尚遷跡雙眼放光,心想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長得這么漂亮成績還好的人,雖然說她初中入學的時候覺得宋溪潯也很好看,不過相處到現在她只覺得她每天都是面癱臉。 尚遷跡依舊溫和地笑著,連嘴角的弧度都不曾改變,抽屜里的紙團又被隨意地攤開,她重復著這幾個動作,像是在完成一個莊重的儀式。 謝謝,你也很好看。她的音色清亮,似是還沒經歷變聲期的童音,只是語氣很平靜,像是早就習慣了這些夸獎。 嘿嘿,姜依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我們現在走吧,等會就要晚自習了。沒等旁邊的人回話,她牽起她的手就想走。 陌生的觸感貼上她的皮膚,即使穿著長袖的秋季外套,尚遷跡心里還是升起了一股惡寒,強行壓下想甩開的想法,忍耐著一路走到了教學樓樓下。 其實這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還是很容易迷 抱歉,我可以先回教室拿外套嗎? 聽到對方語氣禮貌的詢問,姜依緣絲毫沒有被打斷的不適,在夏日黃昏下的近距離獨處,她果然還是被那人過于出眾的樣貌弄得有些愣神,呆滯地回應道:好 等到尚遷跡走上樓,姜依緣才回過神來。 咦她剛才不是穿著外套的嗎 尚遷跡快步回到教室后,她抽了幾張紙巾在手臂上快速摩擦,直到原本白皙的手臂變得通紅,她才走出教室,順便拿上抽屜里的紙團揣進兜里。 天色已經暗沉,教室里現在只有她一人。 她沒有馬上下樓,而是在教室門口打量著這間教室。 墻角已經結了蜘蛛網,墻紙已經脫落,露出里面灰白的墻體,五十幾張桌椅之間的間隔勉強容一人通過,電風扇發出吱呀聲,似是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想到以前上初中時別人對自己敬而遠之的態度,還有干凈整潔的教室,她知道自己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失態。 這是人能待的地方嗎?上個世紀關牲畜的地方都沒有這么破。 鄉下就是鄉下。 不過一想到剛才jiejie聽到自己總分的反應,她就控制不住地感到興奮,可惜隔得太遠,沒能好好欣賞jiejie的表情。 還有她離開那時候,心里指不定已經崩潰了,裝什么無所謂。 沒意思,還以為能看到更精彩的東西呢。 尚遷跡拿出已經皺成一團的成績單,隨意地撕成碎片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反正下次也是一樣的結果。 教室里沒有開燈,此時的天空已經完全灰暗,只有走廊上的感應燈忽明忽暗地照著女孩的半張臉,三分鐘前的和煦笑容早已不見,面上的神色淡漠疏離,眼底是刺骨的冷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