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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夏流年紀事作者:趙今第一章:不要弄壞我的偶人“不……”“啪——”一個大耳刮子扇來,我拒絕的最后一個字沒來得及吐出,已經(jīng)被這力道狠狠摜到了地上,懷里抱的小木偶也隨之掉在地上,散成幾個小塊。那個打我的,我應該叫做奶奶的老婦人,她收回了長滿厚繭的手,居高臨下盯著我,語調(diào)是鄙夷的冷淡,“你媽死犟犯賤,你難道也要和她一樣?!”我的臉頰火辣辣生疼,心里的委屈破堤直泄,眼睛酸酸澀澀,我用力搓搓眼睛,把那股想要噴涌的淚意搓掉,絕不在她面前哭,奶奶,您可以討厭我的mama,但是,死者為大,請您不要這樣說我mama。我為死去的mama反駁,“我mama不是你說的那樣。”“不是?!”我維護mama的話,好像瞬間點燃了奶奶內(nèi)心的炸藥,她迅速拾起地上幾乎散架的木偶人,憤恨地用力擰,看樣子是要拔出它的腦袋。我尖叫著撲了上去,制止她的動作,抱住木偶人的身子,“奶奶,不要弄壞它,是爸爸留給我的。”“你媽生前就個狐媚子加破爛貨,勾得我家東子陪著她東奔西顛,最后還為這些破爛玩意丟了命,破爛玩意留著有什么用?!”奶奶的力道根本不是幼小的我可以反抗的,她一邊說,一邊霸道蠻橫地扯掉了木偶人的頭。偶人的頭與它的身子分家,只剩一根孤零零的木支架,奶奶抓著那個支架,cao起偶人頭朝我身上劈頭劈腦地狠砸,“狐媚子,害得我家東子為這些木頭木腦的東西跟著她跑,最后搭條命在她身上,打死你個小孽種還不聽我的話,我讓你不聽話,我讓你不聽話……”我佝僂著,緊緊抱著偶人的身子,咬住嘴唇,不泄露我的哽咽,你打吧,偶人頭還可以再裝上,不要完全弄壞我的木偶,它是爸爸最后給我的禮物。忽然,打到我身上的力道沒有了,轉(zhuǎn)而懷中偶人被用力拉扯,好像不讓它徹底毀滅,不善罷甘休似的。不!不要弄壞我的偶人!這上面……這上面有……“這上面有爸爸最后的血!”我死死抱住偶人,聲音尖利刺耳。“什么?”奶奶一下愣住了。我獲得喘息的機會,忍受身體的疼痛,拼力往前爬幾步,縮到墻角,面對墻壁,后背留給奶奶,她要打的話,打我好了,不要弄壞我的木偶人。奶奶顯然沒有聽清楚我的話,追問我,“你再說一遍。”她要我說,我就再重復一遍告訴她,全身疼得我兩個嘴皮子直打哆嗦,所以,我說出的話也是哆哆嗦嗦的,“……爸爸……留給……給我的……禮物……有他的……他的血……奶奶……你不要……不要弄壞……”一句話說完,背后寂然無聲,我不敢回頭去看,只聽見一個東西落到地上,敲出點脆聲,繼而,傳來咒罵大哭,像什么在崩然頹倒,“你個該遭殃的死娃兒,最后去了去了,還念念不忘這些死木頭疙瘩……造孽啊……”身后的哭聲帶著無力的悲憤,我略略轉(zhuǎn)頭,見到了剛才還兇狠打我的健壯奶奶,完全失了可以憑靠的力量,頓坐在地上大哭。我松了一口氣,好了,我爸爸留給我的偶人不會再被破壞了。奶奶為什么有這些反應,不得不提到我的mama和爸爸……我今年9歲,在爸爸和mama去世的三年時間里,我一直寄住舅舅家。不要小看爸媽出事之前6歲的我,依仗年齡閱歷的大人們皆以為我尚處于人事未知、心智未開的階段,豈不知,觀察人世的意識,深深潛藏在我的骨頭里,那些人情往來,我一一記下,所以,我很早就不太相信大人們對我說的話,我小心地用自己的眼睛去求證這個世界的真相。今天,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見到我的親奶奶,mama曾告訴我,奶奶是一個很和善慈祥的人,我不太相信,果然,我是對的。所以,我之前的猜測,是不是也是對的呢?奶奶和爸媽的關系很僵,葬禮的時候,她都沒有出現(xiàn),就更不要說把我領到現(xiàn)在這個“特殊家庭”來撫養(yǎng),大概,她心頭的惱恨,并沒有隨著人死消失,看她剛剛打我罵我,也能知道一二。說到我爸媽的事情,不得不提到爸爸家和這個家的事情,其中的牽扯和緣分都是mama當做床頭故事講述給我聽的。我今天待的這個屋子的主人,是這個國家為數(shù)不多、手握重權的人之一,我得尊稱他首長爺爺。首長爺爺是戰(zhàn)場腥風血雨中過來的人,立下赫赫功勞,被授予上將軍銜,他的三個兒子,兩個是中將,一個是大校,均在軍區(qū)任職;他唯一的女兒是中將,亦在軍區(qū)任職,其他的親屬也大多在軍區(qū)任職,可謂將門世家。我的爺爺是首長爺爺?shù)木l(wèi)員,在戰(zhàn)場,身中敵人一槍的情況下,還給首長爺爺擋了一槍,英年早逝;我的奶奶做了程家大半輩子的保姆阿姨,不辭辛勞,帶大首長爺爺?shù)乃膫€孩子;奶奶就爸爸一個孩子,我爸爸……我爸爸辜負了奶奶的期望,沒有進入軍隊任職,他軍校大學畢業(yè)以后,追著我mama,跟她四處而安;我mama是一個木偶劇團的演員,醉心木偶劇,和癡戀她的爸爸隨劇團下鄉(xiāng),去各地演出木偶劇;最后一次,他們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之中,是劇團結束演出返城的那個早上,車子翻到溝里,爸媽當場死亡。據(jù)參加救護和幸存的那些叔叔阿姨們告訴我,爸爸做了一個可以拆卸的木偶送給我,坐車時,他抱在懷里,說是回家要教我cao縱木偶,事故來臨一刻,木偶還在他懷里,那些突如其來殷紅的鮮血完全侵濕了偶人的身體,直到今天,我的偶人服裝還是鐵銹般的褐色,偶人的身體擁有陳年的暗色血漬,那都是我爸爸最后的鮮血染就。染血的偶人,輾轉(zhuǎn)到了我的手里,我是爸爸的女兒,偶人是他給我最后的禮物。這份染血的禮物,我怎么可能任由奶奶損壞它呢?奶奶恨mama奪走了爸爸的錦繡前程,更恨她讓爸爸陪著她到偏遠的南方,遠離北京,遠離程家,一夕之間,拋棄了所有的所有。那份惱恨是如此的深切,以至于爸媽葬禮完畢,奶奶始終沒有出現(xiàn)。我今天能夠站在這里,不是出于奶奶年老孤單、思念親人的念想,而是因為她需要一個我這樣年齡的小陪護。到北京之前,我并不知道奶奶的真實意圖是要找一個我這樣年齡的小陪護,我以為奶奶終于想起我是她唯一的孫女,我心里很高興,就像掉出鳥巢的小鳥,又返回自己的窩那樣的高興。長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