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戲唱到湖里去
唱戲唱到湖里去
湖水沒過頭頂的那一刻姜兮月把陸繾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個遍。 初時母親說要設宴她本是不樂意的,若不是又過了一晚醒來,腿間的rou棍忽地沒有蹤影,姜兮月今日定是要裝病躲過去的。 那孽根來得突然走得蹊蹺,若非書箱底部還壓著個見不得人的木匣子,姜兮月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無論如何,糟心的東西沒了,姜兮月可算是能長吁口氣,她也不用避著丫鬟們了,又重在自己的院子里頤指氣使,呵東喚西起來。 既然是花神節設宴,宴請的還有她的靖元哥哥,姜兮月為了當天能一舉艷壓住群芳,好是準備了許久,光是衣裳就讓繡娘新作了三身,發髻妝容更是選了京中近來最時興的樣式,到了設宴當日,眾府小姐都已齊聚園子里了,一邊吃茶一邊品評花枝上粘的五色彩紙,姜兮月這才姍姍來遲,只見她上著豆紅色對襟半臂,內襯藕色寬袖長衫,左肩與右臂分別都繡有藍枝橘粉海棠,下搭同藕色齊腰襦裙,豆紅腰帶分左右長長垂下,尾端墜著核桃大小的鏤空花紋銅球,里面放了小小香丸,走動間環佩叮當,粉香撲鼻。 她人還尚遠,笑語先至:姐妹們可是等得急了?對不住了,方才家中有事耽擱了些許功夫。 諸位小姐知她一向待人輕慢,別看嘴上說著對不住,肯定只是懶得出來應付,才隨意找了借口半晌方至,奈何國公府的門第太高,她們得罪不起,這才不得不一個個耐著性子在此等她。 眾閨秀紛紛扯出假笑:怎還勞得二小姐來道歉呢,國公府的園子建得漂亮,我等平日里便心念著能來坐坐賞花,今日能得夫人小姐邀請已是三生有幸,哪里還有我們去怨主人家的道理。 這馬屁拍得姜兮月通體舒暢,她不由得抬高些下巴,目光在亭子里的諸女身上掃過,見她們穿得都沒自己挑眼,心下更為滿意,只是待她掃見亭子一角,斜倚著欄桿正在隨手撥弄花枝的白色人影時,不由得臉色驟變。 怎地陸繾也在這里! 見姜兮月臉色變了,眾小姐一齊順著她目光望過去,卻見是那個之前她們都不太愛搭理的庶民之女,有要討好姜兮月的,瞧出她望著對方的眼神不善,便立馬出聲譏諷道:我們二小姐那是禮數周全,哪像一些小門小戶里出來的,主人家都來了,也不知道起身見禮,怕是打小就沒得過幾天教養,真是半點臺面都上不得,也不知是怎么混進宴席里來的。 這話雖未點名道姓,但在一亭子的高門貴女里面,小門小戶指的是誰不言而喻,諸女紛紛盯著陸繾,想要看她如何下不來臺。 卻見陸繾微微側過臉,一雙狹長的瑞鳳眼竟如揶揄般望著眾星捧月的姜兮月。 姜兮月讓那眼里的嘲意氣得面色漲紅,這賤人到了自己家中還敢如此的氣焰囂張,現在自己身上的孽根已去,姜兮月可沒那么怕她了,她踏前一步沉著臉道:我可不記得發了你的帖子,可是哪個狗膽包天的賤奴將你私自放進門來的? 姜兮月故意說得難聽,不僅嘲諷陸繾是厚著面皮想要來攀附權貴,還暗示了陸繾可能與奴仆有了勾連才能混進府里,可謂是將陸繾的臉面當眾往泥里踩。 陸繾身側的阿瑤登時怒了,欲要上前分辨是國公夫人親自給自家小姐發的帖子,陸繾卻抬手攔住了她。 姜小姐家的門戶原來這般松散,陸繾那雙天生薄幸唇勾出淺弧,有幸聽聞,倒是大開眼界。 姜兮月讓噎了個倒仰,她當然知道陸繾沒有帖子是進不來的,只是故意那般說與她沒臉罷了,可是這陸繾看著淡漠出塵的殼子里卻生了副尖牙利嘴,直接反譏她家門戶不嚴,姜兮月若是再說陸繾是混進來的,豈不是認了堂堂國公府邸還不如七品的小官家有規矩。 姜兮月打落了牙齒偏又不想和血吞下去,一時被架在那里下不得臺,那些閨秀又哪里真和她一心,見她吃了暗虧一個個肚子里巴不得看好戲,竟沒人上前替她解圍。 還是方婉華派來的一個嬤嬤緩和了場子,她作勢輕輕打臉,哎呦了一聲:都怪老奴,夫人后來想著稻芳齋替府里做了一千塊百花糕,恁地辛苦,便又囑咐老奴特地請了它家東家來,因是后請的,老奴人老糊涂等忙完了別的事后就忘了告知小姐一聲,這可不就鬧出了場誤會出來。 這嬤嬤看似是在請罪,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但話里話外也是在貶低陸繾,點出了她商賈的身份,在座士族家的小姐們這下看到陸繾身上的目光就更是輕蔑不屑了。 阿瑤氣得攥緊了拳頭,可她家小姐倒是又云淡風輕地望起了外面枝上粘著的彩紙,仿佛落在身上的視線都不存在似的。 宴無好宴,陸繾來之前便已知曉,于她來說只要讓姜兮月蹦不起來就好,剩下的這些婆子丫鬟翻弄點嘴舌,她還放不進眼里去。 只是今日的宴會可當真有趣,陸繾原本以為這次是姜兮月又在設法犯蠢,但現在看來卻是她母親想要謀算些什么,甚至都沒告訴姜兮月本人,這就讓陸繾想要留下來,瞧瞧國公夫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了。 陸繾不理睬,那嬤嬤倒顯得尷尬了,姜兮月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時沒有接話,亭子里的小姐們更是指望不住,便在這時園子花徑里傳來人講話的聲音,一群公子哥們信步閑談著走來了,當先和國公世子聊著的那人正是潘靖元。 嬤嬤眼中瞬間一亮,帶著仆人們上前請過安,亭子內的一眾小姐們便也矜持地行了福禮。 潘靖元的視線直接落到了亭角里悄然站著的陸繾一處,眼中綻出了光彩:陸姑娘! 陸繾見到潘靖元出現此處一點都不驚訝,既是陷害當然就得讓男主親眼瞧見了,國公夫人的謀劃里少了他才是讓人稀奇,她不咸不淡地點點頭:潘公子。 姜兮月直接絞住了手絹,她就站在這里,靖元哥哥竟然略過了她跟那賤人打招呼,真是欺人太甚! 同樣絞手絹的也有另外幾家小姐,潘靖元早就讓姜兮月給盯上了她們自是不敢再去肖想,但是不肖想不代表不會芳心暗許,如今看見俊美的侯府世子把她們這群閨秀視作無物,眼里竟只有那出身低賤的丫頭,眾小姐怎能不被氣到妙目含淚。 只是她們又都偷瞟了姜兮月那邊,看見她鐵青著臉站在原地,心里霎時好受了許多,門第再高又如何,還不是一樣沒被心上人放在眼里。 這邊潘靖元已經邀請陸繾去湖邊散步,陸繾昝了眼面色發黑的姜兮月,一挑眉便欣然同意了。 姜兮月看著那兩人并肩而去的背影,終是忍不住想要上前發作,林嬤嬤趕緊攔住了她,低聲勸道:小姐你就讓他們去吧,夫人都安排好了,到了湖邊自有那姓陸的丫頭好受,你放心,定是一次把她處理妥當了,再不能讓她礙著你的事。 姜兮月一怔,想起母親的手段,差不多也能猜出來會發生什么事,她躊躇了片刻,方才說道:那我要在一旁瞧著。 她恨恨咬著牙,此時比起潘靖元心里更在意的反倒是陸繾:那賤人倒霉我定是要親眼見著的! 姜兮月招了一干小姐公子也跟去了湖邊,一行人沿著國公府的大湖緩慢踱步,觀賞初春里嫩芽青柳的湖畔景色。 陸繾聽著潘靖元在旁側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眸光落到了尤帶寒氣的湖水上面。 呵,這個時節掉進去,若是救不及時,怕是還能要走人命呢。 也不知國公夫人到底是想要她命呢,還是只想毀了她的聲譽?陸繾用眼角在身后的人里淡淡一掃,瞧見一個雖著錦袍玉冠,但神色猥瑣閃爍的男子,心下了然。 陸繾不動聲色地往潘靖元身側移了移,讓他擋在自己和那男子之間,這番動作不大,卻引得那男子發了急,他其實并非高門子弟,只是國公府往上論三代才勉強沾親帶故的遠房窮親戚罷了,此次被叫到府里來,便是為了讓他解決前面那個陸姓的丫頭,國公府的管事說了,他只需想法把那丫頭帶進水里,再彼此衣衫濕透地抱個滿懷,不說國公府給他的謝銀,光是那丫頭身后的稻芳齋就夠他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所以眼見潘靖元將陸繾擋了個嚴實,男子怎能不急,他朝林嬤嬤遞了個眼色,林嬤嬤會意,又朝身后的兩個丫鬟擺擺手,立時眾人只聽到哎呀一聲大叫,一個丫鬟將手里捧著的食盒打了,身邊的丫鬟登時便豎起眉毛對著她大罵。 這動靜引得所有人都暫時駐足觀望,那男子便趁此時挪了幾步,忽地悶頭照著潘靖元身后露出來的人影撞了過去。 他沖得又快又急,將潘靖元嚇得一跳,還未反應過來,那人便化為一團人影沖過了自己身旁,潘靖元這才意識到他所圖為何,急忙伸手去抓,卻是伸得晚了,便在這時,只見轉瞬就要被撞上的陸繾靈活地一閃身,爾后撲通一聲,撞空的男子自己收不住勢頭跌進了湖中。 林嬤嬤瞬間有些傻眼,但她也不是沒有準備了后手,只見她朝其他幾個丫鬟努努嘴,那些丫鬟們便又嚷又叫地撲向湖邊,大喊著表少爺快救表少爺,可嘴上呼喊的是表少爺,一群人卻是往陸繾身上擠的。 到了這時有誰還看不明白,國公府擺明了是要陷害那姓陸的女子,一些公子哥們嘴角直抽,心道這國公府做事可真不講究。 潘靖元怒了,目眥欲裂地去踢往陸繾身上湊的丫鬟,阿瑤也怒了,從后面沖著上來要去救她家小姐,陸繾倒是沒什么,她腳上使巧勁,輕輕松松就把丫鬟們挨個送去找了她們表少爺。 本來到了這里鬧劇差不多就要收場了,誰知姜兮月卻被刺激到了腦子,竟然伸臂去推從她身旁跑過的阿瑤,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也許是惱羞成怒,非要從陸家的主仆里挑出一個交代進湖里才行。 陸繾終于變了臉色,阿瑤只是一個普通小姑娘,沒有功夫的她掉進二月的湖里,撈上來還不得大病一場,足尖一點,陸繾就飛快地掠至阿瑤那邊,此時那小姑娘都已經要栽進水里去了,陸繾擰腰俯勾,身子斜在半空如大雁低行般將人撈了回來。 可惜她練武終究年數不足,救人后身形不穩時讓姜兮月逮著了空子,那人施了全身力氣來推她,電光火石之間陸繾只來得及將阿瑤推回岸上,然后一把拽住了姜兮月的手臂,看那國公府千金臉上的得意轉為猝不及防的驚愕,陸繾咧嘴笑得暢快。 撲通水花四濺,兩人在四處響起的驚叫聲中跌進了湖中。 冰冷刺骨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涌來,姜兮月張嘴欲要呼救,便被湖水灌進口鼻之中,她撲騰著四肢去掙扎,水卻灌得越來越兇,絕望中姜兮月瞪著身下的那雙眼睛。 墨玉色的眼眸到了水中被襯托得顯出了一潭幽碧,那雙眼睛比湖水還要冰涼,靜靜地在水底注視著她的徒勞掙扎,發絲如水藻般飄蕩在她身旁,而鉗著她的那只手一直沒有半分松懈。 不知為何姜兮月想起了那晚荒唐的顛鸞倒鳳,陸繾也是這樣冷漠毫不憐惜地對待她,像個披著漂亮皮囊的惡鬼。 胸腔里的氣越來越少,姜兮月覺得自己怕是真的要交代在這里,讓陸繾拖著沉入湖底再也浮不上去,她緩緩閉上了眼睛,不知到底該怨母親還是去怨自己。 比湖水還冷的唇覆了上來,源源不絕的氣息從唇片的縫隙中渡過來,姜兮月張嘴猛地吸了上去,她緊緊貼住那雙唇瓣,貪婪渴求著它施舍過來的一切。 姜兮月睜開了眼,對上那潭水中的幽碧。 嘩啦湖面上冒出一對人影,岸上的人紛紛叫嚷著要拉她們上去,陸繾的發緊貼著她的臉頰,她對著懷中凍得哆嗦的女子垂眸:姜小姐總該知道上去了要如何吩咐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怎么樣,有沒有還原到種田文的那種智障宅斗風格呢?每次看見這種橋段真的是絲毫感受不到智慧的氣息,但是玩它們的爛梗我卻很開心233 大小姐的丁丁為什么過了幾天就自己消失了呢,當然是因為她們之前XX時少了某個步驟,至于哪個步驟,下一章不就要講了么(手動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