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
聲音停了許久,睜眼看去,錄音卻仍在讀秒。 沉默持續(xù)約三分鐘后,盛耀聽見余芷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好,你把地址發(fā)給我吧。 第一段錄音自此收止,盛耀靠在椅中的背已彎折。 靜謐的室內(nèi),呼吸逐漸沉重悶潮,像漲潮時吹來的海風,夾雜著輕微的嗡鳴與濕咸的氣息。 落在鼠標上的食指,神經(jīng)性哆嗦,好一會兒才瞄準第二段錄音的播放鍵。 這段錄音較之第一段更為清晰,周遭未有嘈雜混入,余芷開口時,宛如近在咫尺。 你別勸我了我無論如何都會去的,盛耀他不能平白無故因為我的事而受牽連。 你跟梁樹申在一起半年,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要你去的那個地方等著你的是什么。 我知道他想讓我死。 既然知道劉珈洛明顯激動不少,嗓門拔高了幾度,那你還去干什么? 余芷很平靜,我不去,難道讓盛耀出事嗎? 梁樹申未必真的會對盛耀動手。 未必的幾率是多少?百分之十還是百分之二十?我賭不起。 可你去就是百分之百懂嗎?你繞了這么大一圈,廢了這么多力氣,最后什么都沒有得到,就為了盛耀白白去死值得嗎? 余芷嘆了口氣,你不明白他對我而言意味著什么,小時候我們被丟在外公家,余舒對我們不聞不問。外公那時候還沒退,總是很忙,外婆身體又不好,隔三差五要去療養(yǎng)院,分配的司機和保姆得緊著照顧他們,我倆就靠著自己活著。 那時候整個院里的小孩都叫我們孤兒,背地里編排我們的大人也不在少數(shù),還有不少跟余舒有過節(jié)的大人,想著法兒地給幼兒園和小學里的老師遞話,讓老師不在身上留痕跡地整我們。這些事兒一開始跟外公提,外公還給我們出過幾次頭,后來提的頻了,老人索性覺得我倆不想讀書,也就不當回事了。 那些時光,盛耀是唯一能讓我感覺到我還有家的人了,也是我目前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牽掛的人了。 劉珈洛聽完,默了一陣,無奈道,那你當初又為什么要替我出這個頭想去報復你媽呢? 其實自從我重度恐慌和重度焦慮之后,我的想法都是一陣陣的,突然間冒出來,然后沖動實施,最后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意思? 你離開之后,我總覺得如果我回到你身邊,人生就能回撥正軌,所以我覺得為之付出任何東西都值得。可當我這幾天跟你相處我發(fā)現(xiàn)絕望還是絕望,這種情緒不來自外部,而是源于自身 啪的一聲脆響,劉珈洛似是拍了把大腿,爾后肅聲道,所以你覺得在你死或是盛耀死這道選擇題上,你死更劃算對嗎? 余芷咳嗽一嗓,繼而平聲道,本來這件事就是因我而起,而且我能接觸到梁樹申也是利用了盛耀跟梁旎奧的關(guān)系,所以這不是選擇題。 劉珈洛再度苦口婆心,你就差臨門一腳,就能完成你想做的了。 我已經(jīng)做到了,把這些東西給你,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 腦子清醒點吧,這件事未必沒有轉(zhuǎn)機。 你不了解梁樹申,他說到做到。 劉珈洛失語,極重地嘖了聲。 很輕地笑了聲,余芷聲中帶愴,別勸了,他是我相依為命的希望,我不能讓他代我去死,他還有那么多可能性 錄音還在繼續(xù),盛耀卻已無法接收。 音箱里傳出的人聲仿若織出了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其牢牢縛住,致使他佝僂著背,越伏越低,直至下巴抵上腿,繼而淚湮濕褲面。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余芷的死因,然而千千百百種猜想里,卻不曾有與真相交叉的部分。 而真相在袒露這刻,將他曾經(jīng)暗暗埋怨余芷非要查清她父親癱瘓原因的行為,襯托得那么卑陋齷齪。 第二段錄音不知在何時戛然結(jié)束。 熱淚浣紅眼眶,盛耀深吸一口氣,握緊鼠標再三移動,終究失了聽最后一條的勇氣。 心口如同被巨石壓著,每一次吸氣都需使出全力。 嗡嗡,嗡嗡 桌角的手機發(fā)出震動,盛耀掠去一瞥,意料之外竟是劉珈洛的電話號碼。 狠狠清了清嗓,妄圖清理因落淚而變得堵塞的呼吸道,卻并無收效。 喂 聽筒內(nèi)飄出壓抑不盡的哽咽,劉珈洛不感意外,哭了? 嗯 你是該哭一哭,畢竟你對她不起。 我 告訴我你想怎么選吧,是拿梁樹申那份材料去找王漢,一步一個腳印地爬,還是繼續(xù)你設(shè)定的光明坦途,拿走王漢的那份去鞏固梁樹申的地位。 瑰色的唇幾張幾合,盛耀沒拿手機的那只手亦蜷了又放,我要梁樹申的那份。 這條路不一定好走。 我知道。 但本著擇良木而棲的原則,王漢會是一個能讓你獲益良多的role model。 盛耀聞言,憶起劉書記的倒臺,一時不禁詫異,可劉書記不是你怎么會? 劉珈洛解釋,政見不同立場不同罷了,而立場絕對是不能用單純對錯來論的。 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不凡格局震動盛耀,他由衷道,你真的可惜了。 也沒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運氣不好罷了。頓了頓,劉珈洛轉(zhuǎn)而吩咐,先去注冊一個暗網(wǎng)的郵箱,弄好了再聯(lián)系我,這個號暫時都能聯(lián)系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