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他好不容易追到大使館，沈蔓早已獨自出發(fā)去了北部行省。作為沒有有效簽證的“偷渡人員”，王笑天已經滯留在C國一個多禮拜了。

時間長短無所謂，反正食宿最后都讓公司買單。他感到委屈的是沈蔓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告而別，特別是在自己掏心掏肺、幾乎把肚子里涼粉都掏出來之后，居然還得不到應有的回應。

幸虧女孩最終平安歸來，否則就再也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可誰能告訴英明神武的飛行員，那個瘦猴子一樣的男人是誰？怎幺就敢明目張膽地讓沈蔓扶著？這女人究竟有沒有把自己當回事啊？

張羽剛一靠近便聽出了王笑天的聲音。盡管已經過去兩年多，但這連珠炮一樣的語速和說話完全不過腦子的邏輯，簡直跟航空公司當初的奇葩客服一模一樣。

他有點后悔走過來，就該讓周胤廷把這混小子揍一頓。

有人靠近，王笑天愈發(fā)來勁，甚至試圖爭取支持：“評評理，大家都來評評理，有沒有這樣做事的？”

張羽上前擋住他，示意醫(yī)護工作者帶著傷病員及家屬先行離開。周胤廷明顯不愿意配合，耐不住沈蔓又拖又拽，只好犟著身子走進大使館。

“啊喂，搞沒搞錯？別人正在講話，你插進來干嘛？”王笑天眼看著人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登時調轉矛頭，沖著張羽發(fā)起了脾氣。

“周先生身體很虛弱，需要休息。請你也稍微注意點影響。”

對方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jù)，當場就把王笑天唬住了。可他很快回過神來：“你……你憑什幺說我不注意影響？你算老幾？”

張羽理了理袖口，漫不經心地站在原地。隨行武官頓時從看熱鬧地狀態(tài)中恢復過來，上前介紹道：“這位是天朝駐C國特命全權大使，享有保護本國公民及僑民的最高權限。”

“誰……誰怕你！”王笑天顯然沒想到大使會如此年輕，本來還想托關系辦簽證的，這下看來徹底沒戲了，索性梗著腦袋賭氣道。

此時已有領事部的參贊上前簡述飛行員滯留的前因后果，張羽聽完沒有明顯反應，只是淡淡說了句：“偷渡啊……”

使館官員都是人精，很快聽出上司話里的意思。參贊武官仗著人多勢眾，很快上前將王笑天拿下，任由他撲騰掙扎，依然被不管不顧地架走了。

在胸口擠壓了幾日的悶氣稍稍紓解，張羽這才轉身走向辦公室。

周胤廷獲釋的消息很快傳回國內，叔叔代表部委打電話使館表示慰問，特別提醒張羽將報告寫得詳細些。

他曉得，經過此等大風大浪，回國后的資歷已經足以與同齡人一較高下。不是誰出使時都能遇上這種全國關注的大事，特別是最終還能取得圓滿的結果。只要接下來的日子里不犯大錯，他在張氏一族的年輕輩兒里，絕對是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

機關里就是這樣，有時候做的事情不一定比別人多，能力也不一定比別人強，時機、運氣掌握得好，才會顯得出類拔萃。

當然，還得會吹。

且不說這次當真冒了生命危險，即便沒有做什幺實際的工作，也得把局勢說得困難些，把問題說得嚴重些，再把辦法編得巧妙些——最好能像好萊塢大片似的跌宕起伏。領導群眾往往不在意真假，只會喜聞樂見。

所以，張羽琢磨著，還是要去見見沈蔓，問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幺。

周胤廷尚未恢復，醫(yī)生認為他的身體狀況還不適應長途飛行，只能留在大使館休養(yǎng)。此前張羽一直回避著，卻每天定時地向醫(yī)務小組相詢問病人情況。

據(jù)說他并無大礙，除了神經衰弱和睡眠問題，堅持補充營養(yǎng)就能很快恢復健康。

而且，醫(yī)務人員補充道，他的未婚妻始終陪伴照料，對治療幫助很大。

張羽對周胤廷并無芥蒂，他猶豫的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沈蔓。自從那天的情難自禁之后，他確定自己是真的放不下這女孩了。縱橫情場多年的張公子，居然也會生出如此執(zhí)拗的想法，真是始料莫及。

她說她已經結婚，奇怪的是張羽并不覺得驚訝。畢竟是這樣捉摸不透又充滿魅力的女人，任何男人見到她，恐怕都會想要據(jù)為己有。

如果說多年前的師生戀，只是跨越禁忌營造出的唯美假象；那幺兩年前的那次別離，則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動機。此次重逢后痛徹心扉的感覺，無非讓事實真相躍然呈現(xiàn)：他愛她，無關禁忌，無關攀比，只是單純地生出了那貪婪的心。

推開醫(yī)務室大門時，午后的陽光正透過玻璃窗灑下來。男人躺臥在病床上，寵溺地看著女孩。而她正笨手笨腳地削蘋果，看著就不甚熟練。

熟悉的糾痛感再次襲上心頭，張羽覺得自己寧愿去做那只蘋果，任人宰割；也不愿意站在這里，眼睜睜地目睹這甜蜜溫馨的畫面。

周胤廷最先發(fā)現(xiàn)他，疲憊的笑容中不乏親切：“姓張的，你終于忙完了？”

沈蔓聽到動靜慌忙回頭，一不留神割到手指，嫣紅的血跡暈染在雪白的皮膚上，看得張羽喉頭發(fā)緊。

她將手指含在嘴里，欠著身站起來，小鹿斑比一樣的眼睛里，凈是不明所以的神情。

張羽強迫自己不再去看她，而是將視線集中到病人身上，勉強扯了扯嘴角：“好些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