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草色a免费观看在线,亚洲精品国产首次亮相,狠狠躁夜夜躁av网站中文字幕,综合激情五月丁香久久

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六朝云龍吟在線閱讀 - 六朝云龍吟(第三十四集)

六朝云龍吟(第三十四集)

來,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柔聲道:「你最棒了,老公。」

    云丹琉翩然而去,程宗揚還在回味著唇上的香氣,良久才失笑道:「這丫頭

    真是……」

    他轉眼一看,蛇夫人剛才聞聲進來,這會兒還在房內,不由板起臉,「愣著

    干什么?沒看到主子還硬著呢嗎?過來!」

    「是,主子。」蛇夫人笑著伏下身子,一邊柔媚地揚起面孔,用紅唇含住主

    人的陽具。

    第三章

    程宗揚為了自保,被迫往漢國朝堂的天平上丟了一只砝碼,這事說來也不算

    什么大事,漢國列侯數百,多一個少一個算不了什么。可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他

    的意料。

    尚書臺一口咬定只能加封生父,養父什么的,根本不在考慮范圍之內。雖然

    大賢董仲舒曾經說過無養則無恩,養父恩情要大于生父。但封侯是世代相傳,血

    緣關系才是最主要的。就好比天子無后,繼嗣也只能在近支宗室中挑選,不可能

    抱個路人家的孩子當養子。如果那樣,呂家早就往宮里塞好幾十個娃了。

    所以按道理說,尚書臺也不是無理取鬧,但落到皇后和昭儀身上,就等若斷

    了她們族人晉身外戚的可能。沒有外戚撐腰,兩姊妹即便貴為皇后、昭儀,也如

    同無根之萍。

    僵持兩天之后,大司馬呂冀親赴昭陽宮,拜見天子與昭儀——聽說皇后由于

    掛念父親,以至抱恙,不見外臣。這倒正遂了呂冀的心意,可以籍著拜見天子的

    機會,光明正大地去見昭儀。

    呂冀拿出的方案是雙方各退一步,尚書臺不再咬定只加封生父,昭儀也退讓

    一步,不再要求封侯。

    「封君?」程宗揚奇道:「還有這一說?漢國又不是昭南,不是只有女的才

    封君嗎?」

    秦檜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緩緩道:「此事倒是有先例的。」

    「誰?」

    「陽武侯當年入繼大寶,岳丈便擬為封君。」

    「老頭竟然答應了?」程宗揚聽著就稀奇,這對老頭來說,算是打臉吧。

    「侯爺的岳丈,以前受過宮刑。」

    程宗揚聽老頭說過,他岳丈受過罪刑,但沒想到是宮刑。問題是趙飛燕的養

    父可好端端的,下邊沒有挨一刀,怎么就封君了呢?

    這是欺負人啊!

    程宗揚拍案道:「讓昭儀接著哭!」

    轉眼便是仲冬,天氣愈發寒冷,朝中關于封侯之事卻爭論得熱火朝天。支持

    封侯與只能封君兩派涇渭分明,以少府五鹿充宗為首的一派支持按慣例封趙氏為

    侯,以尚書臺為主力的一派堅持并非親父,只能封君。

    漢國列侯以百計,皇后之父封侯又是慣例,因此對群臣來說,封不封侯根本

    就沒多大關系。然而對呂家來說,封侯的意味則完全不同。趙氏如果封侯,就相

    當于多了一家外戚——呂家的權勢來自于太后,自然不能容忍出現一個直接的競

    爭對手,何況趙飛燕如今是皇后,時間站在她一邊。因此呂家不遺余力也要阻止

    趙氏封侯。

    這本來應該是兩家外戚,呂氏與趙氏的斗爭,但趙氏的勢力幾近于無,結果

    封侯之事成了外戚與天子暗中角力的局面。

    兩者數量眾寡懸殊。站在天子一邊的不及一成,能稱得上有份量的,只有名

    列九卿的大司農寧成、少府五鹿充宗,以及御史王溫舒三人而已。而反對封侯的

    則超過五成,最具份量的大司馬呂冀雖然沒有表態,可一直首鼠兩端的丞相韋玄

    成這回旗幟鮮明地表示反對。

    天子不待見丞相幾乎是眾所周知,但丞相畢竟是丞相,名義上群僚之首,他

    站出來反對,反對封侯的一派聲勢大振。

    至于其余四成則始終保持沉默,這其中就包括大將軍霍子孟、車騎將軍金蜜

    鏑以及御史大夫張湯,這一派基本都是掌握實權的實力派,不愿蹚這漟混水的心

    思昭然若揭,但隨著天子與外戚爭奪話語權的斗爭愈發激烈,想置身事外,只能

    是一廂情愿。

    真正的閑人也有,比如被蔡敬仲「陷害」的程宗揚,就順利地避開了這個是

    非窩,這些天過得是輕松愜意。

    劇孟遠赴舞都,程氏錢莊的金字招牌只剩下一位郭解,但郭大俠的名頭效果

    依然拔群,三百余萬的紙鈔如今已經兌付出去超過半數,不過地窖里的金銖并沒

    有增加多少,而是另有收獲。

    就在昨日,程宗揚與剛剛返回洛都的云秀峰聯手,由郭解作為中人,以每畝

    四枚金銖的價格,從洛都商賈手中買下一千五百頃土地。其中一千頃由云氏出資

    收購,五百頃歸程氏商會所有。雙方一共支付了六十萬金銖的紙鈔。由于云氏商

    會手中還握有相當數量的紙鈔,雙方商定,所需資金由程氏錢莊先行墊付,云氏

    的出資直接在臨安交割給程氏錢莊總號。

    這批田地全部是洛都商賈隱匿的田地,王蕙此前私下查訪,估計他們隱匿的

    田地在兩千五百頃以上,此時才知道遠超此數——僅他們拿出來與程氏錢莊私下

    交易的就有三千頃。除了出售的一千五百頃以外,另外一千五百頃,他們只肯抵

    押,抵押金額是象征性的一枚金銖。

    程宗揚也不得不佩服這些商賈,遭遇滅頂之災也沒有慌了手腳,或者坐以待

    斃,而是想盡辦法地保全財產。他們拿出一半田地讓利給程氏和云氏,換來的是

    將另外一半田地隱匿在程氏名下,并保留實際處置權。這樣他們回旋的余地就多

    了許多,無論將余下的田地以正常價格出售,減小損失,還是繼續隱匿,等算緡

    令風頭過去,再從程宗揚手中贖回,都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損失。

    三千頃土地涉及到三十戶商賈,名義上由程氏商會全部接手。這三十戶也是

    程宗揚與劇孟、郭解一同挑選出來,可以合作的對象,起碼能信得過。否則里面

    有一個如吉氏一樣,暗中作為洛都權貴的爪牙為虎作倀,下一個被告緡的,很可

    能就是程氏商會了。

    「洛都這幫商賈著實精明。」程宗揚贊嘆道:「以這三千頃田地來說,若是

    被豪強強行吞并,每畝最多給他們兩枚金銖,他們要是死頂著不賣,輕則被官府

    沒收,一文錢都拿不到,重則被人告緡,家產充公不說,還要被強令戍邊。現在

    他們這么一轉手,一半中等以下的田地以四枚金銖作價,算是給足了我們人情,

    另一半中等以上田地還留在手里,按正常價格估算,每畝不會低于十枚金銖。」

    程鄭道:「上等田地要十五枚金銖一畝。」

    「是啊,均價只怕不低于十二枚金銖。算下來三千頃田地,相當于賣出每畝

    八枚金銖的價錢。僅此一手,就少賠了一百八十萬金銖。漢國一年的賦稅,也就

    五百萬金銖上下。等于把漢國一年賦稅的將近四成都揣到腰包里面。」

    程鄭笑道:「左右我們也沒吃虧。這三千頃田地,我們若是全吃下來,就把

    人得罪死了。我們只拿一半,又比豪門給的價錢高出了一倍,他們給足了我們人

    情,我們何嘗不是也給足了他們人情?何況不說田地,單是一個紙鈔,他們就該

    感恩戴德了。」

    「說到紙鈔了,我聽說這些天有游俠兒拿著紙鈔在九市兌換?」

    程鄭笑道:「我這還不是跟你學的。那些游俠兒面子雖然比不上劇大俠和郭

    大俠,但一百金銖,原本也用不著郭大俠那等人物出面。」

    程鄭全權負責的小額紙鈔推行,相對于程宗揚的謹慎,程鄭的手法要奔放得

    多。他通過劇孟和郭解,聯絡了一批游俠少年,把紙鈔說得天花亂墜。按照他的

    說法,他拿出這些紙鈔,壓根兒不是為了掙錢,完全是為了給洛都商賈們排憂解

    難,送溫暖來了。

    相比于金銀細軟,紙鈔無論藏匿還是攜帶,都方便之極。而且程氏錢莊的紙

    鈔兌現不限時間,不限地域,不收取任何費用,更重要的是由宋國官府保證它的

    信用,可以用來繳納賦稅,比起其他錢莊的飛錢,完全不是一種物品。

    洛都游俠兒一方面膽大妄為,另一方面又極端在乎名聲,最喜歡的就是行俠

    仗義,救人于水火。朝廷強硬推行算緡令,已經鬧得人心惶惶,他們此時拿著紙

    鈔出現,解決了商賈的燃眉之急,不僅符合他們扶危濟困的俠義形象,而且也符

    合他們對官府法令的一貫蔑視,這種成就感可不是用金錢能衡量的。于是程鄭一

    文錢沒花,那些游俠兒便踴躍地行動起來。他們帶著紙鈔,出沒于洛都九市,儼

    然以商賈的救星自居,絲毫不顧忌官府的存在。

    而漢國尚武任俠的風氣,使那些商賈十分吃這一套,他們與游俠兒同屬市井

    之徒,彼此屬性相近———尤其是面對官府的時候。洛都游俠兒雖然不及郭解的

    信譽能價值百萬,一百金銖還是足夠的。結果程宗揚手里的大額紙鈔剛兌付了一

    半,程鄭手里的紙鈔已經全部出罄。

    「可惜才一千張,太少了些。」程鄭意猶未盡地說道:「到后來,有些商賈

    都著急了,一百金銖的紙鈔,他們寧肯拿一百一十金銖來換。若是能再多些就好

    了。」

    「饒了我吧。就這點紙鈔,我手都快寫斷了。」程宗揚抱怨道。

    「動動筆就能換來一百金銖的真金白銀,右手寫斷我用左手,左手寫斷我用

    腳趾頭,手腳寫斷我也心甘情愿啊!」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有些擔心地說道:「會不會太過了?」

    「無妨。總共才一千張,而且面值也不高。那些游俠兒人多勢眾,官府也不

    愿意輕易招惹他們。」

    程宗揚雖然有些擔心,但程鄭正做得興起,也不好多說,轉而言道:「今天

    請大哥過來,是想問問跟陶五和趙兄合作的商號,這些天運行得怎么樣?」

    程鄭笑道:「我昨日剛做了筆生意,正要找你。走,我們到外面看看。」

    兩輛馬車停在階下,旁邊守著幾名漢子。與星月湖大營的老兵相仿,這些人

    都是左武軍退下來,不過寥寥數人,雖然身上各有傷殘,卻是程鄭最可信賴的心

    腹。

    程鄭打了個手勢,一名大漢上前打開車廂。車內放著一堆白色的石頭,被陽

    光一照,石堆上方泛起一層彩虹的光暈。

    「這是……水晶?」

    那些水晶都是沒有處理過的原石,大的猶如磨盤,小的也有臉盆大小。在六

    朝,普通的白水晶價格并不高,但這批白水晶通透之極,質地極為純凈。六朝雖

    然有玻璃,不過雜質較多,色彩偏綠,這些白水晶無論琢成器皿還是制成飾品,

    都大有市場。

    程鄭一笑,打開旁邊的一個箱子。箱內同樣是白水晶,但程宗揚拿起一塊,

    發現通透的晶體居然包裹著一些奇特的雜質,之所以奇特,是因為這些雜質在透

    明的水晶中形成山、樹、塔、甚至人物、鳥獸、水草……種種圖案。與琥珀有些

    類似,但色彩比琥珀更加豐富,也更加神秘。各種逼真的圖案被透明的水晶包裹

    著,就像一個縮小的世界一樣,栩栩如生。

    另一輛車也被打開,里面是滿滿一車多彩水晶,包括紫水晶、黃水晶、灰色

    的煙水晶,褐色的茶水晶、黑色的墨水晶,以及色如胭脂的紅水晶,一簇一簇,

    猶如盛開的鮮花一樣,琳瑯滿目。

    程宗揚吃驚地說道:「這么多全是水晶?」

    程鄭點了點頭,「全是水晶。尋常的白水晶有兩倉,彩水晶和雜質水晶少了

    點,加起來差不多才一倉。」

    程宗揚覺得這兩車水晶已經不少了,沒想到程鄭手筆更大,直接論倉算的。

    由于在建康開過珠寶閣,水晶的價格程宗揚多少也了解一些,普通白水晶原

    石以重量計算,大致是每斤一貫,像這種毫無雜質的上等白水晶,一斤起碼要一

    枚金銖。彩水晶價格直接翻十倍。像那種里面含有圖案的白水晶,價格更是高昂。

    「兩三倉的水晶?這得多少錢?」

    程鄭道:「如今洛都的物價可是天壤之別。與民生相關的無不高企,斗米尺

    布,價格都翻了一倍,珠玉之類的價格則是水深火熱。尤其是城中幾家珠寶商,

    原本就樹大招風,算緡額度定得極高,以往生意好時,每日貴客盈門,算緡令一

    出,商賈之家自顧不暇,權貴之門更是絕足不來,如今門可羅雀,即使降價也找

    不到買家。」

    「單是珠玉,還好說一些,水晶極費作工,那些珠寶商被迫遣散奴仆,空有

    原石,根本無人問津,只能轉手賤賣。說來也巧,這批水晶的原主之子,曾經跟

    班先生讀過幾年書,算是有師生之誼,方才談下來。這批白水晶共計四百石,彩

    水晶一百二十石,雜水晶四十石,全部買下來,一共花了這個數。」程鄭拉住他

    的手,在袖內比了一個數字。

    九萬金銖……程宗揚心下了然,這只有正常價格的四分之一。而且這批水晶

    中不乏珍品,實際價格只會更高。

    程宗揚笑道:「有了這筆錢,班先生的學生倒是可以松口氣了。」

    程鄭搖了搖頭,「單是這些水晶的算賦,就占了這筆錢的一半。其他珠寶算

    賦更高,聽說有幾家經營多年的商賈,甚至準備把金市的店面盤出去。」

    「金市的店面?」程宗揚一下來了興趣,但接著又猶豫了,這時候給商賈大

    筆現金,等于是雪中送炭,不如天更冷些,自己獲利更大。不過老頭從來沒張過

    嘴,就對自己提過一次金市的店鋪,顯然是心里有點刺,這都一把年紀了還耿耿

    于懷。金市的店鋪可遇而不可求,錯過這次,往后未必還有機會。

    「先跟他們談談,如果合適就買下來。」

    程鄭道:「這批水晶運出去就是幾倍利,金市的店鋪可是運不走的。」

    他負責打理程宗揚與陶弘敏、趙墨軒合作的商號,宗旨是賺快錢,房產、田

    地一概不沾,程宗揚突然改弦易張要買店鋪,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不用商號的錢,是我們程氏商會自己買的。需要多少錢,你找老秦。」

    程鄭明白過來,「那我去問問。」

    「五百多石的水晶,起碼要二十車才能運完。」程宗揚想了想,「撿最貴的

    準備兩車,下一批運到舞都。其他走洛水,運到丹陽。」

    「走洛水的話,要找洛幫了。」程鄭道:「這批貨太貴重,要找個可靠的人

    盯著。」

    程宗揚笑道:「人好說——差不多快到午時了,正好趕上吃飯。大哥一會兒

    別走了,就在這兒吃吧,我給你介紹個人。」

    「洛幫的人?行啊!」程鄭也不客氣,笑道:「說來上回吃的醋魚不錯,那

    廚子還在不在?我明天宴客,借來使使。」

    「大哥要想吃醋魚,我這兒管夠。借廚子……哈哈哈,那就不大方便了。」

    程宗揚笑著把程鄭讓到廳中,一面讓人去通知何漪蓮,一面叫阮香琳過來奉

    茶。

    「伯伯,請用茶。」

    望著那個奉茶的美婦,程鄭不禁苦笑。自己這位本家兄弟身邊多有美色,自

    己也見過幾個,沒想到幾日不見又換了一個。而且這婦人雖然頗有容貌,但年紀

    似乎比自家兄弟還大了些……

    「上次做的醋魚不錯,再做一道。」

    阮香琳應了一聲,下廚烹調醋魚。

    等她退下,程鄭才委婉地說道:「賢弟年紀雖輕,可這內寵……實在是不宜

    太多。」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也不太多……」

    「論起來,這話我原不該說。但你我兄弟,免不得要告誡幾句。一來少年戒

    之在色,二來內寵太多,未免室內不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程大哥說得是交心的話,不過你是不知道我屋里的實際情況,有紫丫頭在,

    就算妖精也翻不出花兒來。

    程宗揚笑嘻嘻道:「大哥教訓的是。」

    阮香琳洗手下廚,室內又換了一個美婦。程鄭有些奇怪,那婦人衣飾華麗,

    容貌美艷,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論年紀也比自己那位賢弟大了不少,舉止間

    與剛才那個婦人一樣,怎么看都是當過主母的。然而此時,卻像侍婢一樣鋪擺匙

    箸,傳酒布菜。每看到自己那位賢弟,眼神中都有幾分討好,著實令人不解。

    「長伯他們一走,院里猛地空了一大半。」程宗揚道:「盧五哥一直在查軍

    報的事,一大早就跟郭大俠出門了。老秦和班先生去了蘭臺,云三爺先一步回了

    舞者,云六爺倒是在,可他不喜飲酒,也不請他了,就咱們兩個隨便吃點吧。」

    「隨便些好。」程鄭嘆道:「這些天天天應酬,我都快吃傷了。」

    程宗揚不由失笑,程鄭說的天天應酬可不是假話,如今洛都城內的商賈,無

    不把程鄭視為救星,宴客的請柬跟雪片似的,不知堆了多少。今日兩人小酌,也

    算是忙里偷閑了。

    程宗揚回頭道:「聽說你唱的不錯,唱一個吧。」

    尹馥蘭應了一聲,然后嬌聲唱道:「檻外桃花青葉嫩,墻頭杏火綠煙新。風

    光冉冉非前日,物色依依似故人……」

    尹馥蘭唱得確實不錯,以她的修為,氣息綿長只是小事,難得是她的嗓音極

    佳,唱起曲子來,嬌柔婉約,雖然比不上六朝最頂尖的名家,但也不遜色多少。

    程宗揚與程鄭共坐一席,酒止一樽,肴止三味,雖然只是些家常風味,但勝

    在輕松。

    兩人邊吃邊聊,吃到一半,何漪蓮才匆匆趕來。

    程宗揚介紹道:「這位是洛幫的何大當家,上次議事時見過的。」

    程鄭抱拳笑道:「程某以往行商,可沒少勞煩貴幫。久聞洛幫的大當家是女

    中豪杰,上次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程掌柜過獎了。」何漪蓮矜持地施了一禮,「我們洛幫守著洛水,無非是

    混口飯吃,怎么比得了程掌柜生意興隆。」

    程宗揚道:「別客套了,這是我大哥,往后漢國這邊的生意,都交給大哥來

    打理。上次只是議事,這回認識一下。」

    何漪蓮松了口氣,然后嫣然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是外人了。」

    她臉上的矜持之色一掃而空,拿起酒樽,小心斟滿,然后屈膝跪下,雙手將

    酒樽捧過頭頂,「奴婢敬程爺一杯。」

    程鄭大吃一驚,「何大當家快快請起!這如何使得?」

    「大哥,你就坐吧。」程宗揚道:「她敬你一杯,也是應該的。」

    程鄭看了看自己的賢弟,又看了看洛幫那位大當家,遲疑道:「她是……」

    何漪蓮含笑道:「幸得主子不棄,奴婢如今也在主子房里伺候。」

    程鄭拍案道:「原來如此!」

    當初議事時,何漪蓮只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出席,并沒有透露另一重身份。程

    鄭這時才知道,程宗揚為何能對洛幫如臂使指。

    何漪蓮已經自承是主子的房里人,不用再隱瞞什么,于是放下架子,挨著程

    宗揚坐下,一邊商談,一邊為主人捧盞遞巾,小心服侍。

    算緡令對洛幫的影響也不小,但有程宗揚罩著,主持算緡的寧成大筆一揮,

    把洛幫的船只算在洛幫上下數千人頭上,以cao舟之民對待,只對五丈以上的船只

    征收算賦,而且網開一面,對于船民的舟楫,不計大小,五丈以上再大的船也只

    收一算,算到最后,只繳了幾萬錢,不過十幾枚金銖的事。

    洛幫躲過一劫,上下都慶幸不已。誰知不久之后,有一大批熟練船工跑來投

    奔。何漪蓮一打聽才知道,這些船工多是洛都幾家船行的。與船民結成的幫會不

    同,那幾家船行都是傳統模式,由家主驅使奴仆經商牟利,算緡令一下,船行被

    迫遣散奴仆,那些船工無以謀生,只能前來投奔,結果使得洛幫反而借著算緡的

    機會越發壯大。

    一邊是結拜的大哥,一邊是房中的侍婢,有這重關系在,雙方在席間的商談

    沒有半點爭執,程宗揚提出要求,程鄭說明貨物的種類和數量,著手何漪蓮安排

    船只,拾遺補缺,一頓飯沒有吃完,便敲定了船運的方案。

    程宗揚道:「我要提醒一點:商會名下的各家商號,生意往來各自結算,不

    能因為同屬一家商會,就只記賬不結算。」

    何漪蓮不解地問道:「左手倒右手的事,再要結算,不是多此一舉么?」

    「不多此一舉,以后怕會出現弊病。我們商會規模雖然有限,但涉及的行業

    可不少。」程宗揚道:「單是漢國,如今已經有錢莊、綢緞鋪、車馬行、船行、

    以及大哥cao持的幾處店鋪,再加上首陽山的銅礦和舞都的七里坊,涉及的行當不

    下十種,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擴大生意,而是立規矩,寧愿多花些心思,甚至因此

    耽誤生意,也一定要把規矩牢牢立起來。」

    程鄭連連點頭,「正是如此。」

    程宗揚道:「至于結算的方式,全部用紙鈔。」

    何漪蓮道:「如果沒有紙鈔呢?」

    「這還不簡單?沒有紙鈔,就到錢莊兌換。」

    程鄭道:「這樣說的話,我的理解是:本部各家商號的交易,盡量通過錢莊

    來完成,對是不對?」

    程宗揚點頭道:「正是如此。」

    程鄭接著道:「假若錢莊暫時沒有紙鈔,能不能收取錢銖,出具憑證,以此

    結賬?」

    程宗揚搖頭道:「當然不行。雖然這樣更方便,但一定程度上相當于錢莊自

    己有貨幣發行權,其弊端與記賬無異。我不是不相信大哥,而是這種權宜之計變

    為成規之后,一旦失控,后果會非常嚴重。」

    「我明白了。」程鄭想了一會兒,又道:「如此一來,恐怕有相當一部分紙

    鈔,會在商會內部流通,連年累積,只怕不妥。」

    「兩方面,一來商會內流通的紙鈔越多,說明有越多的錢銖存入錢莊,對紙

    鈔的流通是好事。二來,各商號每年利潤繳入總號,大部分紙鈔會以利潤的方式

    回流到總部,統一使用,不用擔心各處商號會出現紙鈔泛濫的狀況。」

    程宗揚說著嘆道:「應該把老秦和老班叫來,他們兩個思緒深密,想得更周

    全一些。」

    程鄭道:「無規矩不成方圓。我找班先生商量一下,盡快拿個章程出來。」

    何漪蓮聽得似懂非懂,不禁嘆道:「原以為做生意就是買賣二字,不料里面

    還有這么多路數,往后還要請程爺多多指點。」

    程鄭笑道:「好說好說。」

    尹馥蘭嫉妒地看了一眼在席間侃侃而言的何漪蓮,一邊無奈地唱道:「桃葉

    青青杏花吐,樓頭吹笙教鸚鵡。紅牙象按梁州,金縷衣裳美人舞……」

    第四章

    秦檜與班超從蘭臺回來,已經是傍晚時分。

    「諸侯的王府都有定制,建造時的式樣圖須經朝廷審核,以免逾制,蘭臺也

    有留存。」班超道:「屬下與秦兄翻閱多時,膠西王府的式樣圖上,并無西井的

    痕跡。」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會不會是后來挖的?」

    秦檜道:「這就難說了,須得實地看過才知。」

    「算了,膠西國太遠,眼下是顧不得了。」

    放下此事,程宗揚將下午與程鄭的商談說了一遍,然后道:「班兄,這章程

    的事,就拜托你了。」

    班超道:「屬下此前并不通商科,所擬章程只怕是閉門造車。」

    程宗揚笑道:「以班兄的才華,一個章程還不是小事?」

    「秦兄才能遠勝于我,又追隨主公日久,章程之事當非秦兄莫屬。」班超坦

    然道:「班某并非藏拙,章程事關商會的根本,一旦有誤,班某名聲倒在其次,

    只怕誤了主公的大事。」

    「漢國與晉宋風氣大不相同,我們來定只怕與實情不符。」程宗揚道:「別

    人我信不過,還得靠你了。」

    主公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可見知遇之恩,班超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豪情,朗聲

    道:「既然主公信重,屬下敢不從命!」

    班超去見程鄭,商量章程之事。秦檜道:「主公為栽培班先生也算是煞費苦

    心了。」

    「這邊錢莊布局下來,我們在漢國的局面已經僅次宋國,只靠程大哥一人肯

    定忙不過來,只好硬逼著老班上馬了。」

    程宗揚跪坐得難受,索性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見到徐常侍了嗎?」

    「見了。徐常侍頗為過意不去,拉著我說了半天話。他提到那天本來想找昭

    儀,替主公敲敲邊鼓,誰知又鬧出封侯的事來。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他也無計

    可施,只說再等等,看是否還有轉機。」

    程宗揚笑道:「老徐也算有良心的。」

    「屬下今日入宮,還遇到一個人。」

    「誰?」

    「師丹。」秦檜道:「我們在庭中聊了幾句,倒是聽到一個消息……」

    他停頓了一下,慢慢道:「天子召見師丹、何武二人,詢問限田之事。」

    程宗揚驀然停住腳步,「劉驁這就想對付豪強了?」

    「雖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秦檜道:「劉驁此人器量褊狹,尤

    惡臣下以大義為名,行諫阻之事。朝中為封侯之事爭議不絕,已經觸了天子的逆

    鱗。再加上算緡一事,權貴世家處處插手,從中大肆漁利,以天子的脾性,豈能

    咽下這口氣?」

    「剛開始收拾商賈,接著又拿豪強開刀,他以為自己是三頭六臂嗎?」

    秦檜道:「六朝君王中,以漢國天子威權最著。詔令一出,群臣俯首。即便

    丞相、三公之尊,被天子賜死的,也比比皆是。」

    程宗揚默然良久。晉宋兩國的君主比起漢國天子的強勢,不啻于云泥之別。

    別的不說,單看宮室的壯麗,就知道漢國天子的威嚴顯赫。呂雉雖然垂簾多

    年,但天子權威尚在,劉驁在這種傳統下繼承帝位,一意孤行毫不奇怪。

    程宗揚沉下心,問道:「長伯現在到了哪里?」

    「按照路程,今晚能到伊闕,明日午時前后入城。」

    「讓老匡準備一下,明天去舞都。」

    「只怕有些倉促。」秦檜道:「連日奔波,人困馬乏還在其次,那些馬車少

    不得要檢修一番。」

    六朝的馬車沒有橡膠輪胎,即使天子禮敬賢者的專車,也不過是在車輪上扎

    上蒲草,即所謂的安車蒲輪,道路也是土石路,車輛行駛中受到的沖擊力極大,

    長途跋涉,對馭手、馬匹、車輛都是考驗。程宗揚也是考慮到這些,才讓吳三桂

    等人休息,換留守的匡仲玉去舞都。但人可以輪換,那些可以運送金銖的四輪馬

    車卻換不了。

    「安排好修理的人手,最多一天,后天必須走。」

    「主公要把合德姑娘送走?」

    「天子真要下令限田,然后就是封侯,接下來恐怕真送一道誥封過來。她留

    在這里風險太大,還是去舞都好些。」

    「合德姑娘若是留在這里,我們與長秋宮說話更方便些。」

    秦檜說得很含蓄,但話里的意思程宗揚聽懂了。換個說法,就是把趙合德握

    在手里,必要時好與長秋宮的主人討價還價。

    程宗揚玩笑道:「人家姊妹夠可憐了,我還是少作些孽吧。」

    秦檜灑然道:「主公吩咐,屬下自當遵從。」

    「我去一趟上清觀。先把合德姑娘接過來。」

    要接趙合德,隨便派一個人去就行,自家主公偏要親自跑去上清觀——居心

    不問可知。

    秦檜咳了一聲,「左右是一晚的事,不若見過長伯再走。」

    程宗揚雖然掛念觀里的美人兒,聞言也只好作罷。

    …………………………………………………………………………………

    「諸王、列侯得名田國中,列侯在長安及公主名田縣、道,關內侯、吏、民

    名田,皆無得過三十頃……」

    一名文士拿著簡冊在廳中誦讀,他年紀甚輕,頭戴高冠,身著儒服,儀表堂

    堂,風度翩翩,卻是當日在月旦評上大出風頭的許楊。

    另一名同樣來自汝南的名士廖扶也在座,旁邊一個相貌平常的少年,卻是呂

    巨君。再旁邊,是守衛宮禁的衛尉呂淑、潁陰侯呂馬、城父侯呂桃、潁陽侯呂不

    疑、西平侯呂蒙、屯騎校尉呂讓、越騎校尉呂忠、長水校尉呂戟……近二十位呂

    氏族人共聚一堂,其中官職最低的也是二千石。坐在中間的則是大司馬、襄邑侯

    呂冀。

    許楊繼續念道:「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

    十人。年六十以上、十歲以下不在數中。賈人皆不得名田為吏。犯者以律論。諸

    名田、畜奴婢過品,皆沒入縣官……」

    許楊念完,廳內靜了片刻,然后西平侯呂蒙笑道:「好啊。天子洪恩浩蕩,

    給咱們每人留了三十頃田地,又怕咱們這點田地養活不了家口,干脆把奴仆也限

    定到三十名——這都是天子的恩德啊。」

    這酸話聽著都解恨。當下就有人陰聲怪氣地說道:「這么著大伙都去宮門前

    磕倆頭?天子洪恩浩蕩,咱們該謝恩啊。」

    「就是就是。」

    「謝恩?我哭廟去!」

    「一邊待著去!哭也論不到你哭!」

    呂不疑皺起眉頭,開口道:「三十頃雖然少了些,但如今國中兼并成風,富

    者連陌越阡,貧者無立錐之地。不限制田地,只會使貧者愈貧,富者愈富。」

    屯騎校尉呂讓年紀比呂不疑還小了幾歲,論輩份卻是呂不疑的叔父,有這重

    身份在,言語間也沒什么客氣的,當即道:「我就不明白了。那些窮鬼沒地,跟

    我有什么關系?憑什么要分我的田地?」

    「就是。」衛尉呂淑附合道:「那幫窮鬼好吃懶做,給他們田地還不是糟蹋

    了?我們呢?辛辛苦苦幾輩子,拼死拼活才賺下這么點家業,容易嘛我們?一句

    話就讓我們把田地交出來?天底下哪兒有這種道理!」

    「嫌我們地多,要分田地?」長水校尉呂戟一拍幾案,「怎么不先把上林苑

    分了啊!那可是幾萬頃的地,能養活的人多了!」

    呂不疑喝道:「慎言!」

    呂戟氣哼哼地往后一靠,不再言語。

    呂讓道:「戟兒這話該打。不過話說回來,上面這位……嘖嘖,前面弄了個

    西邸賣官,把太后恨得牙癢。后邊又弄了個算緡令,狠敲那幫商蠹一筆,石頭都

    擠出血來了,我聽說少府光金銖就摟了上百萬。就這還不知足。又把主意打到咱

    們頭上——這是沒見過錢還是怎么著?」

    呂淑道:「摟得錢多,架不住花錢的地方。光是昭陽宮就花了多少?搗

    騰那點錢全丟里邊還不夠。聽說又在北邊圈地,準備大建宮室。這得多少錢才夠

    花啊?你們都拍著良心說,人家日子都過成這樣了,不放咱們的血行嗎?」

    呂蒙道:「放你的血是看得起你!我不管你們啊,反正詔令下來,我們全家

    就上街要飯去。臉面?那算個屁!」

    呂不疑道:「你們這都是干什么?盡說些酸話、怪話、混帳話!」

    呂讓道:「就你高風亮節?就你讀得書多?就你忠君愛上,就你仁義是吧?

    行啊!先把你家的田地、奴婢分了,我看你還得瑟!「

    「你——」

    「你什么你!」呂讓拿出叔父的架勢,「你給我跪下說話!」

    呂不疑氣青了臉,最后硬梆梆長揖一禮,拂袖而去。

    「嘁!」呂讓哂道:「讀了幾本破書,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鄉里的野雞還

    知道給她野爹討個封號呢,這倒好,胳膊肘兒盡往外拐!」

    「說起這事了,會不會是那位心里有氣,拿這玩意兒給咱們好看呢?」

    「那還用說?昭陽宮那個,最不是玩意兒!我瞧著,這限田令八成就是那賤

    人攛掇的。」

    「不會吧?」

    「怎么不會?」呂讓來了興致,「前兩天出的那本你們都看了

    嗎?哎喲喂,寫得那叫個活色生香。我都琢磨著哪天去宮里瞧瞧,那個溫柔鄉到

    底怎么溫怎么柔……」

    呂戟嘻笑道:「要不叔叔也使倆錢,趁人出浴的時候瞧個飽。」

    眼看眾人越說越不像話,一直沒有開口的呂冀咳了一聲,「巨君,你來說說

    吧。」

    「是。」呂巨君站起身,恭恭敬敬應了一聲,然后道:「各位叔祖、叔伯父

    的話,侄兒方才也聽了。雖然有些氣話,但大都是些老成謀國之言。我大漢能有

    今日,一是靠的天子圣明,二是靠的群臣得力。天子如首腦,群臣如四肢,湊在

    一起,才能共治天下。缺了哪一個,都是國將不國。」

    「這話在理。」呂讓道:「真該讓不疑那小子好好聽聽,這才是讀書讀透了

    的。我們世家大族才是大漢的頂梁柱,站在那些窮鬼一邊說話,失心瘋了吧?有

    道是富生仁義,饑起盜心,那些窮鬼就沒一個好鳥!」

    「叔祖說得正是。」呂巨君道:「我大漢輕徭薄賦,百姓安居樂業。只要用

    心耕作,不愁溫飽。那些貧者哭訴他們無立錐之地,可又怨得誰來?說到底,是

    他們好逸惡勞,落到這步田地,都是咎由自取。」

    「說得對!」呂淑拍案道:「那些刁民罔顧國法,都殺光了才好!給他們分

    地,居然也想得出來。」

    呂巨君笑道:「這就是侄兒要說的第二樁了,限田令可沒有說分地的事。我

    猜不疑叔方才說的,多半是誤會了。限田令從頭到尾只說了沒收田地,可收上來

    的田地怎么處置卻沒提。所以這限田令的意思,沒收的田地多半是入了少府。」

    「這我可開眼了,搶了商賈還不夠,還要搶咱們?天下都是他的。至于這么

    見不得別人好嗎?」

    「削諸侯、弱貴戚、抑豪強、掠商賈。」呂巨君微笑道:「這還有什么不明

    白的嗎?」

    廳中沉默良久,有人惡狠狠迸出倆字,「獨夫!」

    一廳人吵了半晌,也沒拿出個正經主意,全都是發牢sao。最后眾人散去,只

    剩下呂巨君、廖扶和許楊三人。

    許楊道:「天子親政不及半載,先架空相位,視丞相如無物,又賜死趙王,

    劫掠商賈,抑制世家,弱枝強干之意決矣。方才公子曾言,天子如首腦,群臣如

    四肢。天下者,天子與世家共治之。奈何天子一意孤行,欲集大權于一身。所謂

    獨夫,莫過于此。可惜廳中袞袞諸公,只圖為一富家翁。」

    「rou食者鄙,未能遠謀,」廖扶道:「還請主公早做打算。」

    呂巨君摩挲著手指,良久道:「我去拜見叔父。你們準備車馬。」

    許楊道:「去北軍大營?」

    廖扶道:「去潼關。」

    …………………………………………………………………………………

    比秦檜預計得快了一些,次日一大早,從舞都返回的車隊便風塵仆仆地返回

    洛都。

    「……到了舞都,義縱連馬都沒下,就直接去了游冶臺。先點的是邳家那個

    少夫人,叫小桃紅的,先發恨地弄了幾回。又叫來賽玉墜,就是邳家那個小姐,

    先弄了她前面,又叫小桃紅扒開她的屁股,搞了她的后庭……」

    高智商眉飛色舞地說道:「游冶臺如今名聲響得很,那小子就跟老鼠掉到油

    罐里似的,樂得連衙門都沒去。」

    吳三桂接口道:「我聽陳喬說,有人告七里坊侵占土地,隱匿財物,狀子已

    經遞了上去,但因為舞都令沒有上任,一直壓著。」

    「怎么回事?」程宗揚專門告誡過,這回算緡是天子立威之舉,算到自家頭

    上,寧愿多出些錢,也不能落什么把柄。

    「聽陳喬說,應該是寧太守當初在舞都得罪了人,七里坊又跟他相關,如今

    他一走,就有人對七里坊下手了。」

    程宗揚也沒太當回事。畢竟寧成是高升了,眼下又是主持算緡,幾句捕風捉

    影的言辭,連個浪花也算不上,何況又有義縱在,伸伸手指頭就把它按下去了。

    「房子蓋得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高智商道:「前后五進的大院子,東南角專門起了座樓,如

    今已經蓋到三層,聽說上面還有兩層。」

    「蓋樓了?還這么高?」

    「是師娘的意思。我聽瑤師娘說,以前那里就有座樓,是木頭的,被燒了。

    云家大爺在世的時候說過,將來重建七里坊,要把樓也建起來。「

    「這樓得蓋到什么時候去了?」

    「不耽誤的。」高智商道:「云家已經定下吉日,臘月初六。這個月把院子

    布置好,師傅月底啟程,下個月初到就行。」

    「禮物都送了吧?」

    「送了。瑤師娘我也見著了。」高智商笑嘻嘻道:「還有雁兒姊姊,都盼著

    師傅早些回去呢。」

    吳三桂笑道:「衙內還專門去做了半日的餅。」

    「他們做的餅比師傅師娘差遠了,不說別的,單是揉面,師傅那一掌下去,

    頂他們揉半個時辰的……對了,我還給哈大叔包了幾個餅,跟他一塊兒都埋地下

    了。哈大叔一醒,就有餅吃。」

    「那還能吃嗎?」

    「我給哈大叔擱好了,就放在他嘴邊,他嘴巴一張就能吃到。」

    「行了行了,你歇著去吧。」

    「那我走了啊。」

    程宗揚知道他是要去哪兒,擺手道:「去吧,去吧。」

    高智商叫上狗腿子富安,撒著歡的去找伊墨云了。

    吳三桂道:「金庫是瑤小姐安排的,就設在那座樓底下,兩大間,全是用條

    石加水泥砌成,有一尺多厚。劇大俠用了一間養傷,另一間放的金銖。孩子不好

    住地下,我在旁邊找了一間,安置郭靖和延香姑娘。」

    聽到這個名字,程宗揚一陣別扭,岳鳥人干的這都什么鳥事?自己還沒法兒

    對郭解說……

    「如瑤好嗎?」

    「還好。就是有些擔心主公。」吳三桂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瑤夫人讓

    我帶回來的。」

    程宗揚拆開一看,信上用娟秀的字跡將程氏商會目前的財務狀況詳細匯總了

    一遍,尤其是從年初開始在晉宋兩國大規模囤積糧食,由于持續投入,占用了大

    量資金,使得商會其他經營業務資金周轉風險劇增。雖然眼下從漢國兌換了一批

    金銖用來救急,但終非良策。云如瑤建議,鑒于晉宋兩國已經出現糧荒,可以停

    止購入,轉而逐步出售,緩解資金壓力。

    看到囤糧占用的狀況,程宗揚也嚇了一跳,除了占用的資金量巨大,囤積的

    數量也極為驚人,其中相當一批是從昭南購買,通過荊溪運到筠州。按照上面的

    數字,昭南市面上可以交易的糧食,自己一人就買走了三成。如果不是有申婉盈

    在沐羽城cao持,只怕昭南早就著手對付自己,控制糧食外流了。

    程宗揚收起信箋,「你也辛苦了,先休息兩天吧。」

    吳三桂道:「聽老秦說,還要跑一趟舞都?還是我去吧,反正我路熟。」

    程宗揚笑道:「先歇兩天,明天再說。」

    既然自己下決心要把趙合德送走,肯定要跟長秋宮說一聲,讓她們姊妹見上

    一面。萬一趙飛燕不肯讓meimei遠離,自己也不可能把趙合德綁走。

    不多時,昭陽宮傳出消息,明日上午,宮里會有人出來。至于見面的地點,

    一來不能太遠,二來洛都九市都被算緡令的風波卷入,不好再藉著采買出行,因

    此最好安排在不起眼的地方,比如蔡敬仲的私宅。

    程宗揚摸著下巴感嘆道:「這死太監,還真會鉆營……」

    雖然有自己的關系,但蔡敬仲以太后心腹的身份,這么快就能獲得趙飛燕的

    信任,說明死太監在人際關系上還是很有幾把刷子的。

    趁時間還早,程宗揚讓人給蔡敬仲捎了個信,先把時間敲定下來,然后吩咐

    道:「老敖!備車!跟我去趟上清觀。」

    大行令的官職被革了,爵位尚在,程宗揚還能乘坐馬車,只是少了印綬,看

    起來不夠氣派。

    街面上愈發冷落,平日坊內常見的商販如今蹤影皆無,據說最為熱鬧的東西

    兩市,如今也有大批店鋪關門歇業,人氣一落千丈。街頭唯一變多的,就是無業

    游民。里面有被遣散的奴仆,也有破產的商販,或是大冷的天在街頭四處奔走,

    尋找生計,或是三五成群。

    程宗揚正準備關上車窗,忽然看到街口坐著一個鶉衣百結的乞丐,他雙目皆

    盲,這會兒盤膝坐在地上,一手舉著個破碗向人乞討。

    「停——別停。開過去。」

    馬車略微一頓,又恢復了平常的速度。路過街口時,人影一閃,方才那乞丐

    已經鉆進車內。

    「五哥怎么在這里?」

    盧景道:「跟老郭約好在這里見面。」

    「郭大俠呢?」

    「去了尚冠里。」

    尚冠里是洛都一等一的里坊,權貴云集,霍子孟的府邸也在其中。程宗揚不

    由道:「軍報的事?」

    「是當初在書院行兇那兩人。」盧景道:「有人見到他們在尚冠里出現。」

    兩個游俠少年打著為郭解報仇的旗號,光天化日之下,當眾在云臺書院殺死

    鄭子卿,那一幕程宗揚還記憶猶新。兩人殺完人就拍拍屁股走人,不僅沒有按規

    矩留下人頂罪,還把黑鍋扣在郭解頭上,這也是郭解被族誅的引子之一。

    事后郭解追究過一段時間,但沒找到他們的下落。沒想到這兩個人會在此時

    出現,而且居然與尚冠里的豪門有關,可見郭解遭人陷害的背后,水不是一般的

    深。

    「軍報的事怎么樣了?」

    「我剛打聽出來,左武第二軍兩個月前已經撤銷了,所有軍士就地遣散。」

    「那五原塞外的駐軍呢?」

    盧景翻了個白眼,「哪兒還有?」

    「沒有了?」程宗揚險些站了起來。王哲領著左武軍拼死拼活,出塞遠戰千

    里,雖然全軍覆沒,但也重創了敵人。誰知朝廷沒考慮鞏固戰果,反而把剩下的

    軍隊撤銷了。

    盧景冷笑道:「路途太遠,糧草供應耗費太大。」

    程宗揚心里說不出的難受。王哲十余年的苦心孤詣,被人當成垃圾一樣隨意

    丟棄。他們灑下的汗水乃至鮮血,全都成了白費。他們為之犧牲的,再沒有任何

    意義。這樣的結果對王哲來說,也許比死亡更殘酷。

    就因為他們討厭那個人,所以要把他存在的痕跡全部抹殺掉,甚至毫不在意

    地放棄掉他們拓展的疆土,理由僅僅是耗費太大——要知道師帥以一人之力就支

    撐左武軍十余年,漢國以傾國之力,卻連一年都不愿維持。

    直到盧景離開,程宗揚仍是氣血難平。自己與王哲僅僅見過一面,相處不到

    兩天,但且不說自己所受的恩惠,單是王哲的胸懷風度,自己至今仍感念不已。

    漢國權貴們整日爭權奪利,一點正事不干不說,還把別人的心血棄若敝履,

    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程宗揚心里仿佛有一團火。馬車到了上清觀,在山門外停下。程宗揚沒有讓

    人跟隨,孤身一人繞到后山,從后門進入上院。

    他對迎上來蛇奴的理都不理,直接找到卓云君的房間,一腳踹開房門,怒喝

    道:「你們太乙真宗還有良心沒有!呃……」

    靜室內四壁雪白,一片素雅,一個少女背對著房門,在案前席地而坐,此時

    正扭著頭,惶恐地看著他,就像一只受驚的小兔。

    程宗揚一肚子火沒處撒,正好上清觀有卓美人兒這么個出氣桶,索性找她撒

    火。誰知出氣桶不在,屋里只有一只無辜的小白兔……

    程宗揚趕緊收起怒色,堆笑道:「原來是合德姑娘……卓教御呢?」

    趙合德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過幾日是西岳大帝圣誕,卓教御在下院準

    備齋醮。」

    少女溫婉的舉止,使程宗揚心頭的塊壘不知不覺間消解了許多,也不急著去

    找卓美人兒泄火了。

    說起來,趙合德是自己見過最溫柔的女子了,溫柔得甚至有些謙卑。這和那

    些侍奴的恭順完全不同,那些侍奴只是在比她們強大的勢力面前順從服帖,而趙

    合德的溫柔仿佛一汪泉水,并不因為對方的身份而有所差別。程宗揚自己就不止

    一次看到她對來觀中拜神求醫的窮苦信徒們溫柔以待,換成蛇奴她們,鼻孔都仰

    到天上去了。

    趙合德有些局促地收起書卷,「公子請坐,我去尋卓教御。」

    「不用了。」程宗揚道:「我是來找你的。」

    趙合德在他的注視下越發不安,耳根也慢慢紅了起來。

    程宗揚停頓了一會兒,然后道:「你知道臨安嗎?」

    「我聽卓教御說過。」

    「她怎么說的?」

    「她說,那個地方很美。」

    「的確很美。臨安是一個四季如詩的地方,不僅風景如畫,而且繁華無比。

    湖光山色,引人入勝。「程宗揚道:」假如說洛都是權貴的圣地,那么臨安

    可以說是平民的天堂。臨安是宋國的國都,它的宮城不像洛都這么壯麗,城中也

    沒有這么整齊而森嚴的里坊。但那里的平民比洛都的平民更富庶,即使引車賣漿

    的小販,也穿著絲綢的衣物。而且那里沒有宵禁,即使平民,也往往宴飲直到深

    夜。

    到處歌舞升平……「

    臨安當然沒有他說得那么好,但為了打動趙合德,程宗揚不惜費盡口舌,把

    臨安說得天花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