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信任
第四十二章 信任
手機輕輕震動,嵐筠掃了一眼,是魏枳說已經到了餐廳。 可她現在惡心得什么都不想吃。 下意識地想關機,視線卻落到手腕上的白色小花。 他今天不舒服,收不到消息會四處亂找,不該折騰他。嵐筠猶豫了一下,還是給魏枳發了消息。 【云云:抱歉不想吃了。心情不好,我要去喝酒。你要是想來可以來這找我。】 她發了個定位過去,是A大附近的一條河,她曾經發泄情緒的秘密基地。 還是關了消息提醒,買了一打啤酒,車輪碾過夜色,嵐筠穿過草叢和樹木,不遠處幽暗的河水反射著刺眼的路燈的光。 艸真是一如既往的黑。 低咒一句,在岸邊的亂草里席地而坐。 這么多年了,我還是這么懦弱,她嘆了一聲,灌下一口酒,自嘲,好像更懦弱了,還要找幫手 如果成長依據的是一個人面對不平與傷害時反抗與隱忍的程度,那嵐筠覺得,自己的一生就是在不斷被偃苗助長中成熟的。 比丁予慧更殘忍的背刺她都經受過,又怎么會在意這種淺薄脆弱的同事情誼。 這樣想著,眼淚卻還是盈滿了眼眶,不安地低喃著自我厭棄的話,別人又憑什么對我好 等魏枳慌忙趕到那個不太準確的定位,又沿著河岸上上下下找了幾百米才看到那個仰頭喝酒的身影。 一貫挺直的背折了半截,周邊是散落的易拉罐,滿身頹喪與落寞的氣息陌生地割在他的心頭。 云云?他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順勢坐在一旁去握她的手,云云,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女人轉過頭,眼眶通紅卻朝他揚起一個笑,對不起,我爽約了,是我不對。 那個勉強湊出的笑只維持了一秒,眼淚就滾落了下來,可我真的好難受,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握住的那只小手緊緊鉗著他的手,傳來清晰的顫抖。 不怪你,我不會怪你的云云,將人摟進懷里,魏枳拍著她的背,憂慮又心疼,為什么難受?告訴我,誰欺負你了? 她抹了一把淚,盯著他的眼睛卻一個字不說。她不愿意讓別人擔心,但這個人卻是她自己叫來的,更不妙的是一看到他,自己竟然忍不住委屈和難受。 明明剛經歷過背叛,別人的好又能維持到幾時? 不想告訴我?魏枳皺起眉忽然想到什么變得慌亂,是不是我昨晚我不記得了,但是喝醉肯定不對,如果還做了什么過分的事,我也一并道歉。云云能不能原諒我? 他忍著心痛讓她走的表情又浮現出來,嵐筠撫上魏枳的臉頰,聲音沙啞,你沒做什么,我沒怪你。 我替高秋悅擋了酒,是我不對,云云,罵也好罰也好,我都聽你的。 想說他滑跪得太快,想說他沒錯,想說他真好,可一想到自己,嵐筠扯了扯嘴角想笑,失敗了。 手從他臉上收回來,環抱住膝蓋,她埋起臉肩膀顫抖。 云云道歉沒有用,魏枳瘋狂轉動大腦。 嵐筠很不對勁,如果真的是因為他,那沒必要答應了吃飯又臨時爽約,一個人來河邊喝酒。從昨天到現在,也只有可能是在學校發生了什么,什么事能讓她傷心? 學校里有人欺負你了? 從嵐筠越發顫抖的雙肩他得到了答案。壓下心頭的怒火,魏枳交握住她的手,輕聲哄著:云云,你說過你會信任我的,告訴我發生了什么好不好? 嵐筠看著緊握的手掌,想起他們面對面的保證,熟悉的手掌每一條紋路都告訴她這個人是誰,她應該信任他的,她還承諾過想明白了再將事情告訴他。 男人靠過來小心翼翼地張開手臂攬過她彎曲的脊背,不想讓我幫忙,我可以不幫。嫌我啰嗦,我也不多嘴。但起碼不要讓我連怎么安慰你都做不到,好不好? 心防被耳邊的低語瓦解,嵐筠看向河面,煞白的路燈被淚花散射出爛漫的光,模糊了所有的黑暗。 她轉身,義無反顧地撲進近在咫尺的懷抱。 魏枳將她手里的酒奪下扔到一邊,把人抱到腿上緊緊摟住,任憑她哭,拍著背幫哭得難以自已的她順氣。 眼淚熱得發燙,洇開在肩膀的布料上,他的心痛如刀割。 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淚,眼眶干澀發痛嵐筠才停下,依舊伏在男人的肩頭一下又一下地抽噎。 對、對不起,嵐筠捂住他要反駁的嘴,我應該道歉的嗚嗚我說了要告訴你、信任你阿枳,我不該害怕,不該逃避 我告訴你,都告訴你。算我倒霉 她松開了手將自己深深埋在他的頸窩,濕漉的臉和沙啞的話一層油一樣潑在怒火之上,魏枳緊皺起眉頭。 嵐筠斷斷續續地接下去,是下班前,丁予慧,你說的那個女人我聽到、聽到她跟院長在辦公室偷情。 說完一癟嘴,止不住的委屈讓已經哭干的眼里又蒙起一層霧。深呼吸了幾次,將魏枳安撫的手推開,嵐筠接著說。 我一開始還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可她、她出門連口紅都親花了怎么能這樣 都是垃圾好惡心真的好惡心 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平靜,但那抹藍裙子與模糊的口脂,一想起來仍舊讓她止不住得想吐。 她掙扎著從他懷里出來,趴在河邊嘔個不停,喝下去的酒、燒灼的胃液吐了個干凈,滿嘴苦澀,可消化道的痙攣與腦海里的畫面一點都不消停,逼得她腰彎了又彎。 魏枳去拉她,被推開,嵐筠跌坐在地上。 我沒事她胡亂抹了一把嘴角,連笑都扯不出來了,我只是沒想到他們能這么臟。 吐完之后,嵐筠的講述反倒更加流利,連帶昨天沒來及將的一并都告訴魏枳。 陳燁華的處罰通知被扣下了,我拜托了李教授去催,現在還沒結果。扣下的人是趙文山,提供U盤的是丁予慧,結果這兩個人已經搞在了一起。 呵,這兩天趙文山找我談條件,要我幫他介紹公司的人脈,我現在才明白他分明是想搶了去給丁予慧。 艸有本事自己去搶啊,就知道睡男人。傻逼! 都兩個孩子的媽了 嵐筠罵著罵著又抹了一把眼睛,去找那瓶沒喝完的酒。 易拉罐攔腰一道凹痕,開口處已經不再有液體淌出,她起身去拿新的。 別喝了魏枳擋在她身前,聲音沙啞,難受就繼續哭,我在的。 你不用怕。 我不想哭了,嵐筠慘淡一笑,卻沒再推開,順從地壓在他結實的肩頭,眼淚暈開的濕意沾在額頭讓她越發清醒,沒有用。你說的對,不能再喝了,不能逃避下去 我應該生氣的,氣他們害我,可魏枳,我生氣是因為我把他們當回事,當作是同事是領導,是兩年的朝夕相處的工作情誼。可他們呢?他們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你懂嗎? 我又何必氣他們,為了他們難受? 魏枳抱著她,聽著一句句自我開解忽然就濕了眼角,她是有多孤獨無助,才能為這樣一份涼薄的情感傷心至此,還要自我安慰。 對外界的信任,也脆弱到被輕輕推了一把,就搖搖欲墜差點粉身碎骨。 輕輕吻著她的發,云云說的對,沒必要跟人渣浪費感情,沒必要。他們不配,是他們的錯,你不要怪自己。 一陣沉默后,嵐筠呢喃:真的不怪我?可為什么他們針對的是我 魏枳抱緊她安慰著,云云,他們想要的是利益。比如你說的那幾家公司的資源,或者你們學院是不是有考評?他們在意的是那些東西,只是東西在你手中。 如果在別人手里,那同樣是他們的目標。最重要的,你不是為了惡人生氣,要憤怒的是自己受到了傷害。 這世間的事常常是這樣,惡人作惡卻心安理得,反倒要受害者反思。嵐筠深陷這個怪圈無法自拔,魏枳不明白她為何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但這是他不愿看到的。他都已經心疼得恨不得去揍那對狗男女一頓,而嵐筠卻沉浸在自省里。 是真的不為自己遭受的這一切感到生氣嗎?還是有的,只不過被深埋在了種種復雜感情之下。 深埋的原因,不過是曾經的反抗都是徒勞,洶涌的憤怒變成心灰意冷。 如果我不幫你,你要怎么辦?魏枳輕聲問道。 她抬起頭,發紅的眼眶里她看到了陌生又令她心折的憤怒。 不怎么辦,我沒有證據。她目睹那份怒火在墨黑色的一雙眼睛里跳躍。 你可以有。 不是建議,不是誘哄,他這樣說了,嵐筠便知道,是事實。于是沉睡許久的獸撬開了籠門的一角。 小手拭去他未落的淚,她卻笑落了自己的淚花,脆弱卻帶著風雨欺侮后的別樣嬌艷,所以我要報復。 身敗名裂,他們會如愿的。 魏枳面上掠過一絲滿意,如果嵐筠真的不打算做什么,他也會動手,既然現在她有想法,他自然會好好配合。 唇落在微咸的眼角,一點點將她哭出的淚痕吻掉,將凌亂的發絲理到耳后,氣息靠近哭紅的鼻頭與嘴唇。 她向后閃了閃避開,莫名的,魏枳察覺到一種熟悉感,好像這個動作她不久前做過,可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想要?他抵在她的額頭,望向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嵐筠撇嘴,不情不愿地開口,我剛吐完起碼也該漱漱口 魏枳摸了摸她的臉,想說她又忍住了,那跟我走,帶你去吃飯?其他的事情吃完再說好不好? 嵐筠看了一眼散亂的易拉罐,心里一虛,你不罵我喝了這么多? 不多,你也沒醉,不過 嵐筠心里咯噔一聲,以退為進,欲抑先揚,這是要干什么? 不過下次有什么事,喝酒之前要告訴我,他愛憐地在粉色臉頰上輕吻,哭也可以,罵也可以,我想抱著你,這樣會不會比自己在這兒喝酒好一點? 她楞楞地看著溫柔認真請求她的男人。 或者,說完了還是難受,那買了酒我陪你一起喝 然后再扶你回家一直到床上嗎?我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嵐筠白他一眼,壓下暗涌的情緒,說起來,肩膀現在還疼呢。 魏枳握住她的肩輕柔地按壓,所以,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