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象

    對面來人中當先跑過來一個大叔，手中舉著燈籠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沈"字。

    果然是她外祖家的人，夜闌想著，心里頭油然而生一種自家人的親切，面上不由得露出溫和笑意。

    大叔把燈籠遞給旁邊跟著的年輕人，鄭重沖夜闌叉手行了個禮，"多謝小哥相救！這是我二媳婦家的頭生兒子，才將將半歲，就被賊人趁夜偷去了。他娘在家里急得了不得，差點就要尋死，多虧了小郎君，可算是救了我全家性命!請受在下一拜!"

    他說了撩起衣擺就要行大禮，嚇得夜闌忙上去托住他的手臂，"使不得使不得，快將這孩子好生帶回去安置了。夜里風大，別吹壞了。"

    大叔接了孩子，正要再道謝，那漏夜偷孩子的賊人突然嚷嚷起來，"什么小郎君，是狐仙大人，是狐仙大人!方才我瞧見他憑空放了螢火出來，化了小狐貍的模樣，逗那孩子的!"

    若是別人家倒還罷了，碰到阮照秋的外家，夜闌心里有點兒拿不定主意，想了想，還是拱手告辭，"想是剛才同他一番爭斗，嚇著他了。在下還要趕夜路回家，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

    此時天光乍破，他站在晨光的中央。日光從他背后射過來，襯得他仿佛一尊神祇，風吹起他的衣袂，獵獵作響。

    那賊還在嚷嚷，"是祁山的狐仙!是祁山的狐仙!"

    眼前眾人瞧著他的身影，皆整肅了神色，挨個拜了下去。

    夜闌不敢受，拱了拱手，轉(zhuǎn)身而去。

    *

    這一場熱鬧過去，天已經(jīng)漸漸亮起來，街市上漸漸有人走動。

    客棧里熱鬧起來，是早起趕著出城的商人，街邊的鋪子打開鋪板，老板娘拿著楊枝刷牙，老板打著呵欠。

    夜闌往城中最熱鬧的食肆去，想聽聽消息。這食肆在城東的安平坊，附近都是些販夫走卒的居所，打聽山里的消息最是靈便。

    祁山送信的人把話說的不清不楚的，又再三叫他帶上阮照秋一同回去。司珀說如今祁山依舊是夜棘主事，不得不叫他多想一想。

    他選了一處烤餅攤子前頭，叫了一碗面茶，端著慢吞吞地吃，豎起耳朵聽這周圍一群拉貨的壯漢在閑聊。

    "昨兒夜里沈小二家新媳婦的娃兒丟啦？打更的說他家媳婦哭得唷，嗓子都啞了，大半夜鬧著要上吊呢!"

    "嗨!你知道個啥嘛？我聽說昨兒夜里是祁山的狐仙顯靈了，救下孩子送回去啦!"

    "不是說是個過路的少年人？怎的是狐仙？"

    "你知道什么？不是狐仙，那哪家的賊偷了孩子還往回跑的？我可聽沈家買菜婆子說的，他家追出去，正撞上那賊往回走呢!"

    "說起來，那前幾日張獵戶說的事兒是真的？"

    "不好說。冬日里白梅與紅櫻同開，肯定是...是...祥瑞啊，是不是？你看這出了祥瑞，可不就有狐仙救人的事兒了嘛。"

    夜闌聽到此處，湊過去，"幾位大哥，我從隔壁定州來的，也是聽得白梅紅櫻的傳聞才想著來看看。這么說，這事兒是真的？可還有什么別的異事？"

    "唷，這事兒都傳到定州去啦？我以為就咱們祁縣他張獵戶一個人見過呢!哎哎哎，大冬天的，祁山里可沒什么好去的。你們少年人好奇歸好奇，小命要緊吶！你看你這長得細皮嫩rou的，小心碰上吃人的妖怪!"

    夜闌心里暗想，妖怪就在你面前坐著呢。"大哥，那祁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挑夫便道，"整個祁縣也就張獵戶一個人見過，說是迷路了撞見的。后來去就再看不著了，哎呀呀，你說，嚇人不嚇人？"

    "迷路？"

    "是啊，說是那天下了雨，他趕不及回去，在山里找了個獸洞躲藏，出來地滑，摔了一跤，直滾到三個大槐樹底下。他不認識路，只得硬了頭皮亂走，竟然瞧見有人家在山里頭住著，紅墻黑瓦，亭臺樓閣的，好不愜意。"

    "后來呢？"

    "后來胡亂走進一片林子里。先是好大一片白梅，再走著居然另有一片紅櫻，開得桃李芬芳的。你說，這紅櫻，可還開在白玉蘭后頭呢，冬日里怎么會開？是不是挺嚇人？"

    "那可知道是為了什么才會這樣天降異象？"

    那大叔神色一凜，壓低了聲音"小兄弟，快別渾說。給官差大爺們聽見了，要拉去殺頭的!"

    殺頭？

    夜闌心里暗自嘆了口氣，曉得是再問不出來什么了，佯做個害怕的樣子，起身離去。

    張獵戶，肯定是瞎轉(zhuǎn)悠到他們族里山門所在了。

    祁山狐族的山門，正是三株槐樹。張獵戶看見的人家，當是守山人梅不謝的家。

    夜闌邊往山里去，邊想著張獵戶瞧見的花園，竟一時想不到是哪里。梅不謝家后方的確有梅樹，可白梅與紅櫻，他從不曾見過。

    他正出著神，突然聽得有人叫他，"夜闌，你還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