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破
道破
妙如心里后悔得很,她看著身前夜闌挺直的背影,感嘆萬千。 牧林仙君與海棠轉(zhuǎn)生也好,這回她上門求救也好,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這橫插一杠子的九尾狐。 狐精擅魅惑,哪里有幾個長情的?可方才看他那架勢,分明是真動了殺機。腦門兒上明明白白刻著擋我者死四個大字。恐怕只要海棠少一根頭發(fā),他拼了性命也要叫她與延昭好看。 再者,那掌中刀她也認(rèn)得,乃是妖族不外傳的秘法,雖然十分厲害,卻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皆因那是三魂七魄里抽了一縷煉的法寶,若要煉成,須得忍得了旁人忍不得的苦。 日復(fù)一日抽筋拔髓的痛,如同在刀山火海里滾一遭,不得解脫。就算是煉成了,使起來也是攪動魂靈般不得安生。妖族大多心志不堅,能煉得出這樣的寶物的人鳳毛麟角,想不到這九尾狐居然下得了這樣的狠心。 你那刀她不由得問道。 夜闌單手穩(wěn)穩(wěn)托著延昭,聽見她的話連頭都沒有回,你既認(rèn)得,我也不瞞你。這刀,正是為了她煉的。 "為了她?妙如一驚:那你煉了多久才得成? 血透海棠轉(zhuǎn)世,滿打滿算也才二十年,他們兩個才認(rèn)得幾年?哪里就煉得成?又何來這樣的淵源? 三年。夜闌平靜地答,仿佛受罪的人不是自己。 三年就煉得?! 那該受多大的罪?他這副細(xì)嫩小郎君的模樣,竟能吃得了那樣的苦?難怪方才遲遲不出刀,或許是這刀還沒煉穩(wěn),不敢久用,怕攪動心境。 呵,夜闌站在門前,停下了腳步,心中有執(zhí)念,就忍得了刻骨之痛,自然煉得成。 他作勢要推門,又頓了頓,壓低聲音警告般加了一句:別告訴她。這才推門進(jìn)了屋,朗聲道:jiejie,沒事了。 他并不知道身后的人正思緒翻滾不休, 自顧自扶著延昭和尚進(jìn)了門,讓他在窗邊的一張羅漢榻上靠著,才轉(zhuǎn)身去看阮照秋,jiejie,就是此人來尋醫(yī)。 阮照秋坐在繡墩上,探究地目光掃過,人卻并不靠近,要我救他? 正是。妙如壓下心頭感慨,走上前來,語帶殷切,對不住。此前是我魯莽了,不該故弄玄虛,今日我愿將前因后果都道盡了,交于你定奪。救與不救.她咬了咬牙,想起夜闌的掌中刀,還是不敢造次,救與不救,絕不強求。 阮照秋并沒立刻答應(yīng),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目光從在場的三個人身上逐個掃過去,如同一潭深幽的水。 奢華溫暖的屋子里,一時陷入沉寂。她不開口,誰也不敢先開口。 過了半晌,阮照秋才又問:我有一事不明。 妙如道:你問。 你是個神仙,怎的救不了他,反而要大費周章來找我?又是冬夜伏雪,又是托夢于我,就這么篤定我能救他? 全天下,只有你能。妙如篤定道,胸有成竹,全天下,也只有我能教你。我知道你雖性子慵懶,卻也不愿事事依靠旁人。我來了,既能教你救人,也能教你殺人,如何? 她話說得叫人心潮澎湃,阮照秋卻依舊沉靜:不急。我再問你,你此番來找我,自然是篤定我會救他,是不是?這會兒夜闌在這里,你不敢動手,只用言語激我;到了夜間,又入夢來點化我,勢必要我首肯的,是不是? 妙如不妨她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知道再糊弄不得,面上青紅不定,含混了一句:海棠聰敏。 救人,殺人,我都愿意的。阮照秋溫言道,我只是不愿被人哄騙,不愿被蒙在鼓里做什么事罷了。有話直說,別總想著激我,當(dāng)我是傻子么。 "再不敢了。"妙如長嘆了一口氣,可算是心口一塊大石落了地,遂將她與延昭的事合盤托出。 原來此事起初,是天帝招了她去,道明她人間有些塵緣為了,是當(dāng)年紫裟和尚替她洗冤斂骨之恩未報。 如今那和尚轉(zhuǎn)了世,是個厲害的武僧,命中有要丟了性命的大劫數(shù)。天帝知曉了,令她下界去,暗中助那和尚逃過此劫,于性命無礙,便算是報了舊恩。 到時候了卻塵緣,也好潛心修行,再進(jìn)一步。 她奉命下了界,果然沒多久就在朔州的邊境找到了延昭。他命中的大劫數(shù),原來竟是手中寶杖。妙如認(rèn)得這把禪杖,正是當(dāng)年梵僧手中之物。 這一世,是延昭的師父在坐化前將此杖交付與他,又不明不白地交代了一句:此杖本就是你的東西,我等世代相傳,替你看管了這許多年,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 他為了這句不明不白的話,送別師父,游歷四海,想弄明白這把禪杖的來歷,不想到得朔州邊界被有心人盯上,差點死在亂刀之下。 幸而妙如來得及時,情急之下顧不得天帝交代的暗中二字,祭起手中無窮金練,救下了他的性命,卻因此被延昭看破了身份。 畢竟一個尋常女子,如何能cao控長練飛舞,橫掃千軍呢? 看破了身份,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吧?阮照秋奇道,"救了他的命,還了債,走就是了。" 夜闌斜倚在阮照秋身側(cè)的平頭案前,勾起唇角輕笑:他這不是尋常病癥,外頭看起來別說絲毫無恙,我方才還當(dāng)他功夫了得呢,哪曉得是金玉其外罷了,里頭怕是都爛得空了。這種情形,怕是什么天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