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
爭執
司珀冷笑一聲,放下了酒杯,站起身來直往那人身邊去:這位兄臺不知怎樣稱呼? 那人沒想到是白思衡親自來了,還以為是自己一番高論引得他青眼,忙起了身拱拱手道:唷,白先生,幸會幸會,小姓李,乃是城北李家鋪子的老板。 司珀便道:方才聽得李兄講,這珊瑚樹,竟是皇宮里頭才有的? 那是自然,這樣大一株寶樹,尋常人家哪里能尋來!唉,這阮家要與程家別苗頭,只怕是做得太過啦程二爺好歹也是入了翰林院的,還是該低調些才是啊 原來如此司珀牽起唇角,李兄這見識,倒叫白某刮目相看吶 李老板全沒聽出來他嘲諷之意,居然又得意了三分,白先生有所不知,程家這是入了尚書家的眼,明明白白就是個官宦人家了,阮家既是白身,還當自退一射之地才是,今日喜宴擺設這樣打眼,著實有些過了! 這可如何是好?司珀冷笑道:這株珊瑚恰是白某敬佩阮大先生的學識人品,特意從家中取來,以供先生閑來無事清玩之用。今日是阮先生給我面子,才特意拿出來擺一擺,想不到李老板竟當是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還說是宮里的哈哈真乃妙人也 司珀要陰陽怪氣起來,沒有不被他氣死的。李老板果然當即變了臉色:白先生,這大喜的日子,有您這么說話的么? 是么?那方才兄臺喝著人家的喜酒,說得是什么好聽的話?再說一遍來我聽一聽?司珀唇角雖還帶著笑,眼底卻全是一片肅然。 李老板趁著酒意,又大聲爭辯幾句,可被司珀盯著看了幾眼,背上就起了一層冷汗,聲音漸漸就下去了。周圍幾個老板也早就曉得這是個嘴上不靠譜的傻子,忙拉著他坐下,又替他給司珀道歉:白先生,白先生,這個二百五就是喝多了,腦子沖到茅坑里去了。白先生是做大生意的,慣來見過大場面,快別跟這個鄉下傻子一般見識。 是不是傻子,我可不敢妄下定論,只不過這心里頭,可當真是妒忌得難看吶。我今日算是明白阮大小姐為何招贅了。端州若盡是這樣心胸狹窄,尖酸刻薄之輩... "他說著搖了搖頭,一副不忍卒看的樣子。 他這話里話外算是把端州適婚男子都罵進去了,可是在場都是指望巴結上他的,誰敢頂他的嘴? 他這樣幫著阮家講話,整個席上就沒一個再敢說閑話了,都紛紛順著他的話贊起夜闌少年英才,又說阮家如何疼女兒,替女兒撐腰,再罵幾句程家不要臉,貪慕虛榮。 司珀這才臉色好看了些,施施然拋下一句:程二爺明日說是娶妻,可要明眼人一看么留了半截話不說,又慢吞吞晃回他的主桌去了。 他這話說得就極有意思,引人遐思。 夜闌是入贅了阮家沒錯,好歹阮家也是個書香門第,一家子都是出了名的謙和知禮。至于程二爺么,說得不好聽些,也就是落了個名聲,待日后去了京里,難道就不是上門女婿,不受尚書家的拿捏? 今日肯來阮家吃席的,多數都是站在阮家一邊的,白思衡替阮家開口出了頭,不少人也就津津樂道地論程家的事兒來。 夜闌遠遠看見了,沖司珀舉了舉杯。司珀看見,唇角牽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前頭觥籌交錯好不熱鬧,新房里卻是清清靜靜的。阮照秋誰也不用應付,面前一張小圓桌,擺著一壺白梅清釀,并幾樣精致小菜,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還是招贅好呀,她夾了一筷子胭脂鵝脯慢慢嚼著,想起前年隔壁的李家二小姐回門那日。因為兩家是鄰居,也被邀了去湊熱鬧,聽她說起出嫁那日的事情,嚇了一跳。她為了怕在婆家女眷面前失禮丟了臉面,硬是水米未進地僵坐到后半夜,新郎醉醺醺地進了門,她又緊張又餓得厲害,差點暈過去。 有時候她就想,那些顛花轎啊,踢轎門呀,跨火盆呀,分明就是夫家的下馬威嘛,新嫁娘兩眼一抹黑的出了家門,再經了這一套,換了誰不得害怕呀。 阮照秋這兒吃的半飽,喝得微醺,聽見陪著她的周mama跟端月說要去茅房,讓她好好守在此處。 她就開口道:"周mama,我這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事兒,方才我哥哥也說好了,今夜不讓人來鬧洞房的,mama放心去吧,不妨事。" 端月就送了周mama出去,不久就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阮照秋見了,想著周mama年紀也大了,忙碌了這許多時日,想必是累了先回屋了也不一定,就并沒有多問。 端月進了屋,回身去關門,還取了門閂,把門鎖上了。 阮照秋喝得迷迷糊糊地,終于察覺出一絲不對來,問道:"怎么關門了?夜闌還沒回來呢。" 端月突然笑了起來:"姑娘,等我先料理了你,再替夜闌開門不遲。" 她的聲音全不似往日里的和煦溫柔,聽起來像閃著寒光的鐵器,又像冬日里結在廊下的鋒利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