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熾冷
16.熾冷
大哥是個好人。各種意義上的。 這個好人指的是一個能夠讓杭以綢拋去一切偽裝和討好,全身心坦誠相待的存在。最主要的是,他大概是唯一一個能夠攔住杭嘉燧的。 杭以綢十分了解三哥的陪他看展這簡單的四個字意味著什么。她太了解了。凌晨五六點被拉起來,帶到杭嘉燧整整一條長廊構成的衣帽間,搬個小板凳遞給meimei,隨后杭以綢需要扮演一個合格的且能夠提出建設性意見的服裝搭配師。 盡管十五歲的meimei其實什么都不懂。這并不重要,杭嘉燧只是需要這么一個走過場的存在罷了。同樣地,他會用整整一個清晨的時間,把杭以綢打扮得她站在鏡子前自己都認不出來自己。 他喜歡華麗的,獨特的,新穎的,一切他看得順眼的美好事物。 包括人偶一樣可以任意裝扮的杭以綢。 每隔一段時間,杭嘉燧會親自捏著皮尺,為meimei測量尺寸,記錄下變化的部分,隨后他隨時隨地保持活躍的想象力就會自動補全他想要的成品剩下的部分。他甚至要知道杭以綢一切服飾上的微小變化,只要校服改版,都必須第一時間告知他。 杭以綢有時實在忍不了這種堪稱折磨的關懷,抓著一點機會,就要往杭嘉崢身邊湊,當然,她不能過于明顯地傷了三哥的心,因此她總有一些蹩腳淺顯卻可愛的借口。 比如 我想聽大哥給我講故事了。 她一臉認真,背在身后的雙手不安地絞緊了裙擺,鞋尖蹭來蹭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杭嘉燧。 青年瞇起了線條流暢的桃花眼,尾端微微上勾,因不滿的情緒而洇出了幾分薄紅。他今天結束得還算早,本想出了片場直接開車帶走,誰曾想小家伙早就在這兒等著了。 漲紅了臉,不擅長撒謊,卻總是滿口胡話,不負責任地隨意亂講,因為她知道不論發生什么都有人給自己兜底。 比如稱職的大哥。 以綢可能只是想聽聽我最近拍戲的趣事。 杭嘉燧并不買賬:我不能告訴她么? 女孩立刻抬起頭,言語中噙滿了控訴:你一說到這個就是什么機位、站位、情緒不夠、情緒過剩七七八八的,我又聽不懂。 杭嘉燧氣極反笑,抱著手臂,用指尖繞了繞鬢邊栗色卷發,語氣危險:所以我后來不是不說了么? 可我想聽大哥說點好玩的。 主要是想多睡兩個鐘頭,為此杭以綢什么瞎話都能編的出。杭嘉燧倒是可以無視她那些別別扭扭的小心思,只可惜杭嘉崢在場,某位影帝只需要笑瞇瞇地摸摸meimei濃黑的長發,什么都不用多說,意思卻表示得很直接。 他總是要護著杭以綢,這就是他的目的。 嘖。杭嘉燧無法,只能看著小白兔掉到老狐貍精心準備的蜜糖陷阱里,深陷不出,他晃了晃手機,明早九點,我在酒店樓下等你。乖寶,遲到的話嗯,應該不必歲歲多做解釋了吧? 女孩忙不迭地點頭,心里長舒一口氣,大石頭落地后,悠閑不已,還有心思和杭嘉燧道別,小手搖得可歡快,完全沒有自己早晚有一天會獨身落入對方手中的意識。 · 她要是真的懂,也不至于才出虎xue又主動入了狐貍口。 晚間,杭以綢舒舒坦坦地泡了個澡,出門沒帶換洗衣服,杭嘉崢吩咐助理小邵去采買,不過周五晚的省會堵車成了盛況,這會兒也是實在沒得穿,她索性就只圍了浴巾,長發包成一團,光腳踩著洗手間門口的毛毯,蹭了又蹭。 杭嘉崢正在整理明天她出門要帶的東西。藥瓶,口罩,防曬衫,監控身體情況帶通話功能的手表,雖然知道杭嘉燧那邊固然也會準備,但他還是穩妥第一。 杭以綢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死的那一天會經歷什么樣的事情。哥哥們防備她,她問起感興趣的有關原劇情的事情,一個個都諱莫如深,搪塞過關。 她甚至懷疑,女主早就按照走向和幾位男主熟悉起來了。她問不出答案,又不敢接近女主,只好抽出空來,觀察著,只是每次暗搓搓的行動總是會被發現,然后拎著帶到了別的地方。 他們不喜歡自己脫離哥哥們的包圍圈,哪怕邁出一小步都不行。 洗完了?杭嘉崢也剛洗完不久,頭發還濕漉漉的,他放好必需用品,拿起吹風機,解開女孩的頭巾,從發頂至下細細吹干理順。 杭以綢的發質天生細軟微卷,是家里唯一一個非直發小孩。 小時候就和櫥窗里擺著的搪瓷娃娃一樣,精致可愛,卷毛一團一團,被扎成小啾啾,別著花花綠綠的頭繩,杭嘉樾經常手欠,偏要捏著小辮子揪了又揪,但meimei也不會哭鬧,只會鼓著臉蛋。 她很少哭,很奇怪,別的小孩都是哭個不停,她會鬧,會發脾氣,有時也蠻橫無理,但就是很少哭。她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解決那個提出問題的人,或撒嬌或命令,就是不會以哭作為籌碼和底氣。 是什么時候變得愛哭了呢? 哥哥們只記得,貌似從第一次杭以綢心臟不適嚴重到幾乎暈倒的時候起,meimei變得敏感多思,動不動哭個不停,彼時父母剛離開他們不久,以往能夠安撫她的都消失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么,有個愛哭的meimei該怎么辦? 她身體不舒服會哭,不想上學也哭,穿衣服穿不好更要哭。似乎是要把小時候少流的那些眼淚都找補回來,總之兄弟幾個很是了解到了meimei是水做的這句話。 一邊哭,一邊還要打著嗝喋喋不休說:哥哥是壞人,哥哥們都是壞人這樣的話。 問她哪里壞,她也只是瞪圓了眼睛,死活不說,到了下次自己不順心的時候,又把這些話搬出來再罵一遍。 他們把這種現象,認作是小孩子的情感空窗期不安的心理狀態引發的。 他們不會知道,每次從噩夢中驚醒,杭以綢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摸摸胸口,確認自己還是個有心臟的人。 她更寧愿相信是做了噩夢,可一次次和劇情相對應的都接連發生。 杭嘉崢一畢業就跑去演戲,杭嘉嶸接替繼承人的位置打理家業,杭嘉燧在校期間的導演作品得了國際新人獎,杭嘉樾成為F1賽車手的第一年就拿了個大獎賽總冠軍。 一切的一切,都如她所知地發生著。 那么,是不是這也證明了,到了一個成熟的時機,她就會成為那個最昂貴最珍貴的祭品了呢? 她想活著的。哥哥們都對她很好,為什么不想活著呢? 杭嘉崢才剛把女孩的長發吹干,懷里的小家伙就軟了身子陷入夢鄉,兩手趴在軟枕上,脊背平順地坦著,腰臀翹起些許,浴巾包裹下的蒼白身體若隱若現。 他不是不想的,他知道自己不可告人的罪孽足以讓他在地獄受無限期徒刑。 可他實在是太愛她了。 男人抱起熟睡的女孩,使她趴在自己肩頭,手掌撫弄著柔軟的發梢,感受到她無意識咬著他肩頭布料,在齒間磨吮,弄得濕溚溚黏糊糊,小手抵在他胸前,心臟的位置,也是成年人最骯臟最危險的位置。 他無時無刻不在用這顆心臟渴求著毫無防備的meimei。 哪怕她對這些下流晦澀比泥污還要劣等百倍的欲望從頭至尾都一無所知。 以綢,雖然不知道你一直在擔憂害怕什么但是,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情。 就算你不相信我,就算你不愿意接受,我依舊會這么做。 我是愛你的,我是、愛、你、的。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