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回憶（二）

    劉媽真是的，一大早，容嫣打著呵欠埋怨，不是說去醫(yī)院嗎，怎么還在忙啊

    我把這點活兒干完就去，劉媽勤勞的身影在她面前晃動，時不時叮囑幾句，小姐，早餐在桌子上，洗漱完記得吃啊

    知道啦，她掃了掃頭發(fā)，睡眼惺忪地回了臥室準(zhǔn)備梳洗，今兒本是要睡懶覺的，可是又覺得昨天練得不夠滿意，便努力克服掉惰性心理，爭取到了教室好好練一上午

    劉媽？，她喊了兩遍沒人答應(yīng)，小跑過來的女傭告訴她劉媽已經(jīng)出門看病了，容嫣把她叫過來轉(zhuǎn)過身，后面夠不到了，你來幫我拉一下，她的裙子拉鏈卡在內(nèi)衣系帶下，每每這時，劉媽總會幫她收整好

    可是雖然已經(jīng)和洛嶼打了照面，在容嫣的潛意識里，她似乎并沒有記起家里除了常年不歸的老父親外，還來了個年紀(jì)相仿的男性，以致女傭推她進(jìn)屋的時候她還納悶起來，只是沒料到下一秒隔壁的人走出來，正對她后背的雪白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難以相信人的面色竟會轉(zhuǎn)變?nèi)绱酥欤鍘Z先是面露驚愕，隨后瞬間移開視線，他的耳根泛紅，全身不知道該擺些什么動作，容嫣見狀也有些許停滯，不過后來她想，自己的舞蹈服也會呈現(xiàn)出這種程度，至少此刻害羞的人不該是她

    女傭連忙關(guān)上了門，小心翼翼地幫她收到最頂端，完成后不忘感嘆，這家里突然來個小伙子，還真是有些不習(xí)慣

    容嫣摸摸臉蛋，附和道，是啊，她怎么就忘記隔壁住人了呢

    要放古代，待字閨中的小姐被人如此非禮，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換不回句清白，一會免不得碰上和人家一起吃飯，這大清早的，整了場笑話

    下樓的時候，她嘗試面不改色心如止水，本以為自己磨蹭得夠慢，可還是一眼就瞄到洛嶼的背影，她硬著頭皮走下去，順便安慰自己，別扭什么，反正看到的又不是正面

    拉開椅子，拿起餐具，吃了兩口后，容嫣大方地開啟話題，你要去上課嗎

    嗯，男孩支吾地應(yīng)了聲，繼續(xù)埋頭吃飯

    容嫣不屑冷笑，靠在椅背上，走光的又不是你，那么難為情干嘛

    對不起，他目光誠懇，語氣真摯，剛剛是我失禮

    還蠻懂禮貌，她傾身向前，歪著腦袋，你多大了

    十七

    江道生給你安排的學(xué)校？

    嗯

    是哪里

    海高

    你之前聽說過海高嗎

    沒有

    聊到這里，她及時打住，不緊不慢地喝起牛奶，直到對方率先忍不住開口，為什么要問我這個

    她將醇香咽下，緩緩而言，我不知道我父親在打什么算盤，但是他對你的殷勤程度顯而易見，我勸你最好清楚他和你家里搞的哪些交易，別到頭來為仇人數(shù)錢

    她說這些不是恐嚇震懾，江道生善用手段，一副笑面虎下是他老謀深算的打量，凡是交易便能合作，凡是買賣便能賺錢，無論對方起初要求如何，到頭來也只能搖搖頭自認(rèn)倒霉。外面的人怎么說他來著，窮農(nóng)富商，唯江之利往，荒土變豐壤，海草變參王

    即便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容嫣不得否認(rèn)的，是江道生的財富利益，以及作為子女的她所享受到萬人之上的奢侈華貴

    她見對方不語，少有耐心地解釋，有些事呢，該懂得權(quán)衡利弊，還是說即便你父親傾家蕩產(chǎn)，你也無動于衷嗎

    容嫣的報復(fù)在她成長后的無數(shù)個時刻傾灑開來，包括此刻對洛嶼的善意提醒，她希望江道生能因為自己的攪局而感到挫敗，熱衷于這種惡作劇的她屢試不爽

    我相信你，洛嶼十分中肯地贊同對方的看法，我也知道你為什么會這樣講，眼前這個女孩比他想象的還要刁鉆毒辣，你想利用我，并且借此來對付你父親

    容嫣眨了眨眼，無辜狡黠地看著他，小朋友還蠻聰明嘛，她看到洛嶼的視線開始飄離，所以，你要不要幫我呀......

    兩人吃完飯，容嫣若無其事地坐上本該接送洛嶼上學(xué)的車，望著那衣著潔白襯衫緩緩而來的俊朗少年，她對司機(jī)叮囑，先送他吧，我不著急

    他拒絕了，剛剛在餐桌上，洛嶼表達(dá)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想聽從安排，順利完成學(xué)業(yè)，其他別無所求，洛家的處境水深火熱，為了父母的期盼，他不能再冒險

    容嫣見對方并不上鉤，只好略作惋惜，這樣啊，看來金蟬脫殼這一招你領(lǐng)會得倒好，洛嶼不理她的冷嘲熱諷，起身離席

    此刻的兩人坐在車上，好像心有靈犀地將剛才談崩的話題遺忘，容嫣把散落的頭發(fā)別到耳后，輕輕地按下車窗鍵，清風(fēng)徐來，輕柔拂面，她再次開口，再走兩個路口就到了，我讓司機(jī)把你停到路邊沒問題吧

    好，她偏過頭，發(fā)現(xiàn)洛嶼也在注視著窗外，她微微一笑，那晚上見嘍

    司機(jī)按照容嫣的要求把洛嶼送到十字路口，他拿起書包，一臉平靜地走到斑馬線上，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群，洛嶼回過頭望過去，看到容嫣頗有玩味地看著自己，她的一顰一笑仿佛在嘲笑他，好像個異類

    忽然，車窗慢慢收回，那嬌麗動人的臉龐被黑暗隔起，車子緩緩駛離，到最后只剩下他自己，夾雜在同樣前來上學(xué)的校友中，頭頂清晰的交通燈，眼前陣陣浮云在空中游動，讓他看不見陽光，也望不到未來

    同學(xué)，請問你是哪個班的，保安見洛嶼未穿校服，友好地將其攔下詢問

    我是轉(zhuǎn)校生，他回想起剛剛的容嫣，明明知道對方的惡意，可他還是選擇容忍下去

    那你知道你的班主任是誰嗎

    他沉默不語，這座陌生的城市他接觸尚短，就連出門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又何況知曉老師的稱呼

    同學(xué)，不穿校服是禁止入內(nèi)的，待學(xué)生們陸續(xù)入校，保安好心提醒，你看要不要讓你家長聯(lián)系下老師，讓她帶你進(jìn)去

    他想到江伯父，想到父母對自己的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麻煩別人，緊攥的拳頭慢慢松開，保安繼續(xù)試探，你不是本地人？

    嗯

    父母有沒有和你一起來，還是你現(xiàn)住在親戚家

    我...我借住在別人家

    這樣吧，等早休結(jié)束，我?guī)湍愦騻€電話問問，大爺于心不忍，看這小伙子溫文爾雅，想著也是哪位達(dá)官富貴的孩子，不好怠慢了去，便邀請洛嶼進(jìn)保安室稍作休息

    家是哪里的，大爺笑呵呵地看著洛嶼，看你長得秀氣，不像這兒的男娃

    羌口

    喲，那還蠻遠(yuǎn)，他兀自感慨，羌口可是個人杰地靈的好地方，雖說自己只是看門的，但書香感染下他也能胡謅幾個成語，可此刻他看到洛嶼無動于衷的表情卻開始犯疑，難道自己又說錯了？

    之前有人來帶你熟悉學(xué)校嗎，漸漸地，保安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本是安靜性格，要不是他強(qiáng)撐著話題，他爺倆大眼瞪小眼能耗小半個上午

    沒有，洛嶼如實回答，如果您聯(lián)系不到的話，我可以回去

    回哪去，對方打斷他的想法，你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不能放你走

    于是洛嶼只好坐在這等待，直到下課鈴響起，保安大爺動作迅速地拿起電話，幫洛嶼一一咨詢，終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找到了班主任

    等著吧，老師這就來接你，大爺心滿意足地跟洛嶼顯擺

    好的，謝謝您，他依舊保持安靜，哪怕看見風(fēng)塵仆仆趕來的老師，面色竟也未變過，哎呀，你這孩子怎么不打個電話呢，老師溫柔地責(zé)備，在這等多長時間啦？

    一個早休，大爺替他回答，我瞧這孩子沒穿校服，看著面生，便讓他在這等些時候

    太麻煩您了，班主任帶頭感謝，不忘給人介紹，我們班新來的，叫洛嶼

    洛嶼自然是要她緊張些的，校長把這燙手的山芋踢給她的時候，同事們紛紛夸贊，還是高老師德高望重，羌口出來的可都是尖子生，高比賢訕笑，洛占寧剛落馬就給他兒子找好了下家，只是沒想到這靠山夠硬，江道生一通電話便讓校長畢恭畢敬

    洛嶼呀，高老師問，你校服是不是還沒訂

    嗯

    這樣吧，老師讓同學(xué)帶你逛逛校園，順便熟悉一下，另外再把校服定了去

    好，洛嶼背著書包，不過可能要麻煩您告知我服裝店地址

    只是恰逢同學(xué)打招呼，高老師可能沒聽見洛嶼的訴求，秋望，你過來下，迎面過來的男生身高與他齊平，只是看著比他還要清瘦，老師好

    這是班里的新同學(xué)叫洛嶼，一會兒你帶他好好熟悉下校園啊

    你好，洛嶼，秋望伸出手

    你好

    容嫣是在休息時接到江道生的電話，一會兒去陪洛嶼把校服定了

    沒時間，我還要練舞，她漫不經(jīng)心地翻轉(zhuǎn)水杯，澄澈的液體倒映出少年清秀的模樣，他甘愿被戲耍，又與自己何干

    他只身漂泊外地，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要他自己去不是為難人嗎，每當(dāng)有求于女兒時，江道生總會繪聲繪色地打起感情牌，嫣兒，你洛伯父現(xiàn)在生死未卜，洛嶼虎口脫險已經(jīng)萬難，別再敵對人家了

    那你憑什么要幫他，容嫣繃著臉，既然是爸爸你答應(yīng)人家的，理應(yīng)你去照顧，平白無故拖我下水干嘛

    我努力賺錢是為了讓我女兒受到最好的教育，而不是任她冷眼旁觀，落井下石，江道生沒有戳破她的心思，反而意有所指，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幫爸爸分擔(dān)些總是必要的，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到現(xiàn)在總該得些回報

    洛嶼都可以住在我們家，為什么秋望就不行呢，她不懂，可憐的秋望為何總是無法得到親人的陪伴

    你舅舅家的事少插手，每每聽到容嫣提及秋望，江道生就頭疼，你給我聽好，我不管你私下對那孩子怎么好，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曉他的身份，聽見沒有

    我先上課了，沒等他繼續(xù)教育，容嫣適時止損，她煩躁地將手機(jī)扔到一旁，揉了揉酸脹的腳尖，頭抵膝蓋半垂著腦袋，心里翻江倒海自我掙扎，最后好似做了什么決定，起身換好衣服匆匆離開

    那孩子真沒上課嗎，想到自己有意為之的隱瞞，她有些煩亂，就當(dāng)是落井下石的補(bǔ)救吧，她又高貴到哪里呢

    于是輕車熟路地來到校門口，看著洛嶼坐上副駕駛，她沒好氣地說了句，你真的很會給人找麻煩

    他系安全帶的動作一怔，你不是也可以拒絕嗎

    我倒是想，她要舒服過日子，就得老實聽從江道生的吩咐，這些年的逆來順受，只有在揮霍消遣中得到片刻緩解，她尚沒有獨立的資本，翅膀也沒有足夠硬，便只能自私矛盾地活在庇佑下

    我在外面等你，她把車停到路旁，該怎么和人交涉不用教你吧

    洛嶼沒說話，他覺得和這個人交流實在耗費情緒，于是自顧開門下車走進(jìn)服裝店，沒過多久再次回到余溫殘存的座位上

    回去的這一路，容嫣慢慢冷靜下來，把你送回學(xué)校還是家里

    學(xué)校吧，這個城市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又何談家

    容嫣，他第一次呼喚對方的名字，你很討厭我

    這不是在詢問，因為他太過清楚，作為不速之客，對方確實可以表露出排斥厭惡

    你想多了，容嫣直截了當(dāng)?shù)胤穸ǖ溃覍φl都喜歡不起來，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