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
老同學
周日那天天氣不錯,但沙灣那邊靠海風大,再三考慮過后,馮君同決定遵從人體科學,換上相對保暖的衛衣和厚外套。 她大學四年來陸陸續續做了不少兼職,光合作過的經紀公司都有好幾家,不過都是短約,做完一票結一次賬,想跟她保持長期合作的倒不是沒有,都被她婉拒了,倒不是說她有多清高,純粹怕上當受騙而已。 這次來沙灣是一家模特公司幫她聯系的,為本地一個頗有名氣的婚紗影樓拍宣傳冊,屆時會印制成海報張貼在醒目位置吸引路人目光。 既然是拍婚紗照,當然不可能只有女方,一同拍攝的男生叫蘇易,是一個網絡上有點粉絲基數的網紅,長相高大帥氣,鏡頭前高冷,其實就是個名副其實的逗比,馮君同和他的合作算得上相處愉快,沒一會兒便互換了聯系方式。 午休時間,整個團隊各捧著一份盒飯圍坐在簡易餐桌邊聊天,一群人正起哄他們有夫妻相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包括馮君同在內的所有人陸續回頭。 離得不遠,顧文欽幾步走到了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潔白的婚紗上,在工作? 嗯。 下午還要繼續拍,她和蘇易都沒換衣服,兩個人原本就挨著坐,因為他的到來又一同站起。 這位是? 蘇易看向來人,微笑詢問。 一個同學。 他今天倒是沒穿正裝,馮君同隨意掃了眼他偏休閑的穿著,來玩嗎? 坐擁得天獨厚的海洋資源,加上度假設施建設已相當完善,沙灣一直是當地人的短途旅行首選,他會出現在這兒倒也合情合理。 顧文欽點頭:在吃飯嗎? 嗯。 順著他的視線,馮君同瞅到桌上買多的兩份盒飯,猶豫地問:你還沒吃嗎? 嗯。 她紅唇微抿,還在考量他到底什么意思時,他已在蘇易原先的位置落座,抬起頭看向她。 蘇易瞄一眼坐在他和馮君同之間的顧文欽,頗有深意地挑眉,默默去搬了把新的椅子過來。 不介意的話,那就一起吃好了,哈哈哈,來來來別客氣。 還是攝影大哥有經驗,最先反應過來熱情地招呼,將盒飯遞給他。 顧文欽接過: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 有些人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說著感激的話,面上卻不見任何感謝的神色,攝影師沒放在心上,反而有意結識他,沖馮君同使眼神:小馮介紹一下? 顧文欽,高中同學。 相比他的熱情,馮君同的態度稍顯冷淡。 顧先生是明星嗎?還是模特? 有個女生插話進來,神色克制不住的激動。 顧文欽一句帶過:做點小生意。 那顧先生是來這邊度假嗎 嗯。 團隊里大部分是女生,因為顧文欽的到來,話題的焦點一時間都轉到了他身上,優越的外在,考究的穿著,向往美好是人的天性,即使他始終擺著張臉,也不妨礙別人對他的好奇而追問不斷。 手機鈴響,馮君同放下筷子同他們說:我吃飽了,去接個電話。 電話是鄭韜打來的,問她什么時候結束,他過來接她一起吃晚餐。 不確定,不過早上拍得很順利,下午應該沒多少了。 嗯,好,結束了我打你電話。 嗯,晚上見。 她掛電話轉身,被身后的人嚇得后退半步。 你怎么過來了 站起來走走。 顧文欽輕描淡寫地說,瞟了眼她手中的手機,鄭韜打來的? 嗯。 他頓了頓,說:既然碰到了,結束后一起吃晚餐? 不了,鄭韜今天回來。 她已經有約了。 他沒再糾纏,爽快地應下:行。 吃過飯,繼續剩余的行程。 顧文欽沒走,找了張椅子坐下看他們忙活。 馮君同和蘇易前后進了趟車里,出來時各換了身新衣服,中午太陽出來,照得海面波光粼粼,攝影師架好鏡頭后讓兩人站到海岸邊一片凸起的礁石上,他要拍個海枯石爛的主題。 礁石有半人高,馮君同穿著曳地的婚紗和細高跟,借著蘇易的手好不容易上去,站直腰時差點踩空摔下去。 小心。 兩人離得很近,蘇易下意識抓住她將人往自己這邊拉,馮君同撞到他的胸口上。 沒事,拍吧。 她輕呼一口氣,迅速調整好狀態,抓著他的胳膊站好看向鏡頭微笑。 對,就這樣,再靠近點,親密點。 聞言,蘇易手扶著她纖細的腰身,溫柔地注視懷中的人,馮君同雙手自然搭在他的肩膀上,嘴角揚起個歲月靜好的弧度與他四目相對。 對對對,就是這樣,這次找你們拍還真找對人了。 攝影師連連稱贊邊按下快門。 經過一早上的磨合,兩個人已有了初步默契,立即又換了個臉貼臉的動作。 顧文欽面色平靜地坐在椅子里,眼睛一直盯著不遠處姿態親昵的男女,忽而折斷手中的一次性筷子。 拍得一帆風順,下午部分沒到四點就結束了,聽到攝影師說收工的那瞬間,馮君同揉了揉笑僵的臉,長長舒了口氣。 蘇易被她逗笑:你這什么表情,好像很嫌棄我的樣子? 怎么會呢。 馮君同朝他伸手,半開玩笑地說:希望以后還有合作的機會。 對方回握,笑容滿面地點頭。 蘇易還有其他事,馮君同換上自己的衣服從從車里出來他已經離開,拍攝場地里有兩個工作人員在收拾器材。 記得跟鄭韜的約定,她下意識去摸衣服口袋,卻是空空如也。 在找手機嗎? 頭頂落在一片陰影,她的手機出現在她眼前。 馮君同小心翼翼地接過沒碰到他,謝謝。 顧文欽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放回風衣口袋里,見她解鎖翻看手機,問道:聯系鄭韜? 嗯。 剛才汪成陽聯系我,今晚他組局請吃飯,鄭韜也去。 馮君同劃動手機的拇指一僵,似是為了驗證他說的話,鄭韜的電話跟著打了進來,正是通知她計劃有變,兩個人的晚餐改為一群人的聚會,以及他有事脫不開身,讓她結束后自己打車去吃飯的地方。 馮君同嘆息:你做決定前能不能先問問別人意見? 兩個人吃也是吃,一幫子人吃也是吃,又有什么關系。 她沒吭聲。 大概認識到自己理虧,那頭的他服軟道:好了好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吃,就我們兩個人誰都不帶。 他以為她在吃他朋友們的醋,解釋說:我前段時間放了他們好多次鴿子,這次要再不去不好說。 為什么放鴿子,還不是為了追她。 地點發來吧。 拋下冷淡的一句,馮君同掛斷電話,胸口悶著股難以紓解的氣。 她不想去。 顧文欽上前兩步來到她身側,我也過去,一起走嗎? 沙灣還沒通地鐵,吃飯的地方距這邊跨了兩個區,馮君同粗粗估算了下打車的費用和坐公車所需時間,認命地點頭。 顧文欽的車就在附近,馮君同在停車場門口等待,上車后給鄭韜回了條信息,收手機后掩嘴打了個哈欠。 很累嗎? 他目視前方觀察路況,問道。 馮君同:嗯。 何必挑明,以他們之間的糾葛,最舒服的相處方式就是永遠別跟對方說話。 到了我叫你。 好,麻煩你了。 馮君同戴上連帽衫的帽子,翻個身背對他閉上了眼。 車子的防震功能很好,他開得不快,馮君同原本只是裝睡,聽著舒緩的鋼琴曲,不知不覺間竟真的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已暗,睜開眼后她整個人還處于迷糊狀態,下意識地翻身,看到正對面的側臉時,緩了好幾秒才記起現在是在誰的車上。 顧文欽也睡著了,闔眼靠在座椅里。 車廂里離奇地安靜,馮君同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她剛才做了個夢。 弗洛伊德曾言,夢是對欲望的滿足。 馮君同動了動唇,手指收攏又松開。 醒了? 一瞬間被拽回現實,她應了個嗯,悄無聲息地放下手臂,轉過身去,不早了,下車吧。 從沙灣那邊過來,又在停車場睡了會,兩個人到得最晚,走進包廂時,鄭韜正跟人聊得熱火朝天,瞥見兩人同時出現,笑容滿面的臉一僵。 馮君同掃視在場的人,找到鄭韜后,徑自朝他走過去,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你跟顧文欽一塊來的? 鄭韜湊過去小聲詢問。 嗯。 喉嚨干渴,馮君同給自己倒了杯熱茶邊應他。 你們怎么會一塊過來? 他在那邊玩,碰巧遇上。 她一臉坦蕩,鄭韜拍了拍腿,不好再計較,說:下次我去接你。 馮君同敷衍地點點頭。 說要來接自己的是他,說沒空來不了也是他,鬼知道下回又有什么急事呢。 顧文欽那頭也是一落座便被汪成陽纏住,后者壓低聲音一個勁兒追問:你們怎么會一塊過來?門口遇上的? 碰巧。 呵,你會是那種好心人? 唬誰呢。 汪成陽瞟了眼馮君同那邊,問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顧文欽在拆餐具,沒接話 他驚訝出聲:你不會是想以牙還牙吧! 沒控制好聲音大小,瞬時引來其他人的目光,包括馮君同。 顧文欽想扇死他,你閉嘴吧。 什么以牙還牙? 有好奇的人發問。 沒什么,我們在開玩笑呢。 汪成陽訕訕一笑,老實了。 人齊了上菜,一回生二回熟,相比之前馮君同沒那么拘謹,吃得多了些。 吃完飯,轉戰隔壁的夜場。 先前一次是鄭韜組的局,考慮到馮君同的存在,特意交代過要清凈點,汪成陽就沒那么心細了,他們又都是會所的老熟客,知道他們要來,經理早已提前做好安排。 一行人坐下沒一會兒,環肥燕瘦的美女隨之魚貫而入。 十天半個月不見,鄭韜正要拉著馮君同去墻角一抒相思之苦,瞥見一個個穿著暴露的公主走進來,看向汪成陽眼神詢問。 怎么一回事? 汪成陽尷尬地笑笑,原諒他真的忘了。 進來的公主中,不乏與他們這群公子哥相熟的,熱情洋溢地跟他們打招呼,一個身材火辣的大波浪美人揮動纖纖玉手:嗨,鄭少,好久不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鄭韜臉都綠了,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偷看身邊人的反應。 馮君同嘴角挑起個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戲謔:鄭少? 你別瞎想,我就見過她一次 他心虛地笑,說:都是認識你之前的事了,別生氣。 馮君同擺出不悅的樣子,說:下不為例。 一定一定。 他滿口答應下來,怕她心里不舒服,試探地問:我叫她出去? 沒必要。 她沒覺得不舒服。 打麻將時,那個女人就坐到了顧文欽旁邊。 有馮君同在,鄭韜沒叫陪,打麻將的四個人中,除了他之外都有一位公主陪著。 汪成陽剛自摸了一把,心情大好,拍拍身邊女人的屁股:去,給爺拿杯酒過來。 女人嬌嗔地捶了捶他的胸,扭扭捏捏地站起去倒酒。 兩者的調情引來鄭韜的嗤笑,你要發sao能不能看看場合? 汪成陽被他和顧文欽冷對了一晚上早就不爽了,老子愛干嘛,看不慣又不是沒女人給你抱。 呵,我家同同能跟她們一樣嗎? 他一手打出去張牌,一手摟上馮君同。 她不閃不避坐著,笑而不語。 胡了。 顧文欽忽然出聲,推倒手中的牌。 清一色對對胡。 汪成陽的也是清一色,見此罵罵咧咧地叫嚷:媽的又被截胡了,打個牌還這么較真顧文欽你有意思嘛? 鄭韜的臉色也不好看,他今晚記不清點了多少個炮,八成都是顧文欽胡點,跟故意針對他一樣,況且錢不錢的是其次,就是丟臉。 馮君同在一旁看著呢。 情場得意賭場失意,鄭韜你就認了吧,哈哈。 另一個牌友勸說,鄭韜不情不愿地給了錢。 心情最好的要數陪顧文欽的女人了,她將收來的錢疊好,殷勤地說:我也去給顧少您倒酒。 女人一走,汪成陽便打趣他:知不知道憐香惜玉了?人家陪你坐了一晚上,好歹跟人家說幾句話吧。 邊說邊打出去一塊牌,顧文欽沒接話,鄭韜跟著也勸:朱莉兒的確不錯,溫柔識大體,要不是家里有困難急著用錢,也不會來做這個,你可以試一試。 他朝顧文欽拋去個你懂我懂的眼神,之所以力勸,還因為女方是被他先睡過的女人。 顧文欽看了眼他身邊的馮君同,語調平平地說: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鄭韜假裝咳嗽一下,不吭聲了。 叫朱莉兒的女郎很快倒酒回來,順便帶了盤水果,挺甜的,可以嘗一嘗。 顧文欽沒碰,馮君同倒是叉起一塊哈密瓜。 的確甜。 鄭韜歪過頭,討好地笑:給我也來一塊。 嗯。 如同沒聽見他剛剛和顧文欽的談話,馮君同叉起一塊喂到他嘴邊,后者張嘴接住,喜滋滋地咀嚼咽下,湊近她耳語:今晚不回學校了? 馮君同抿唇笑:再說吧。 兩人這廂親昵,又有人走進來。 馮君同背對著門坐,聽到高跟鞋踩地的噠噠聲,以為是哪個陪酒的公主就沒放在心上,直到感覺對方站到她身后。 她回過頭,來人居高臨下睥睨她,挑了挑眉,汪成陽說鄭韜新換的女朋友是你我還不信,原來他沒開玩笑,還真是你啊,馮、君、同。 馮君同的目光在兩位老同學身上一一劃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或許她應該感到榮幸,能讓他們費盡心思擺一場鴻門宴。 被來人點名,汪成陽訕笑著站起,傻站著干什么,過來坐過來坐,去添把椅子。 他吩咐陪侍的小姐,歐雪不屑地冷哼:誰要跟你坐一塊了,滾一邊去,這是你們這種女人配坐的嗎? 她推了推顧文欽旁邊的朱莉兒,后者抿唇一笑,頗難堪地起身讓位。 歐雪落座,見面前整齊碼著幾疊人民幣,拿起其中一疊掂量,跟顧文欽打牌,你們不是自討苦吃嗎? 拿開你的手。 顧文欽冷淡地出聲,抽走她手中的那疊人民幣遞給身后的人,出去吧。 謝謝顧少。 朱莉兒感激地接過,睨一眼熱臉貼冷屁股的歐雪,扭著纖細的腰肢施施然離開。 歐雪氣得跺腳,一個出來賣的賤貨,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欲追過去教訓一下她,瞥見顧文欽冷冽的目光,默默地住了嘴坐下。 一場小鬧劇落下帷幕,馮君同全程一聲不吭。 中心重新回到麻將桌上,歐雪沖對面的馮君同喂了一聲,問她:干嘛不說話? 馮君同手撐著下巴,似乎在認真地看男生打牌,答: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說的。 知道她不會讓自己好過,馮君同也懶得裝了。 你 歐雪氣結,想到什么,一改懊惱和顏悅色地回:好歹是老同學,怎么會沒有說的呢? 是嗎?那你想說什么? 馮君同抬眸,恰好看到她嘴角閃過的壞笑。 歐雪才不怕她,得意洋洋地說:當然是聊聊你當初的 汪成陽打斷她:歐雪你夠了啊。 今晚做東的是他,歐雪吵著非要來,他還特意叮囑過她別亂說話。 他不耐煩地皺眉:你少說兩句吧。 切,你就維護她吧,狗改不了吃屎。 你怎么說話的呢? 汪成陽不輕不重地一拍桌,他身邊的小姐正要遞水給他,見此默默收回了手。 歐雪冷哼一聲,不甘心地別過了頭。 他對鄭韜說:歐雪胡說八道呢,你別放在心上。 嗯。 鄭韜當然不在乎,即便汪成陽真有些什么想法,人也是他的了。 他用只有彼此聽得見的聲音詢問馮君同:你跟歐雪有過節? 她不可否認地點點頭,說:我想回學校了。 回什么回,不是說好不回去了嗎? 鄭韜抓住她的手,半強硬半撒嬌,不許走。 馮君同輕嘆,退讓一步說:那就再坐一會兒。 回是一定要回的。 鄭韜也不跟她糾結這個,反正有的是法子不讓她走,他小聲又問:你哪里惹到她了? 他跟歐雪也認識,人是驕橫了些,倒沒見過她這么討厭誰。 馮君同避而不答,提醒道:你還是認真打麻將吧。 顧文欽又胡了。 鄭韜的注意力回到牌桌上,煩躁地輕嘖了聲,認命地給錢。 歐雪一直觀察著對面的馮君同,見她跟鄭韜卿卿我我地聊天,忍無可忍地嗤笑:連件好點的衣服都舍不得給你買,裝恩愛給誰看呢。 馮君同直接從拍攝現場過來的,穿的還是那套連帽衫配牛仔褲,連妝都卸了,就涂了點口紅提氣色。 草,歐雪你什么意思 鄭韜惱了,馮君同拍拍他的手背安撫,笑瞇瞇地接話:我即使只披個麻袋都比你漂亮。 邊說邊看似漫不經心地撩了撩頭發,萬種風情流露。 你 歐雪指著她,氣得說不出話。 汪成陽噗嗤一笑,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別吵了,再打一會兒去吃夜宵。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吃虧,歐雪哪里肯罷休,脫口而出罵道:長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不還是有錢人的玩物,還是說你忘了,自己當初怎么轉進德高的 夠了! 顧文欽倏忽站起,將手中的麻將摔出去,明明是摔向桌面,不知怎的卻砸中了馮君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