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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里的怪事

    

私塾里的怪事



    秦憂從未想過會一輩子留在這個世界,她遲早要回去的,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將這里漸漸遺忘,開始嶄新的生活。

    即使如此,在奪取他的清白之前,秦憂也會為云笙留下保全他的法子,不用再依附于別人,也不用看人的臉色,她知道云笙沒有本事在朝廷上攪動風云,但至少他會憑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天剛亮,彌漫千里的烏云開始飄起里毛毛細雨,雨水濡濕了秦憂的蓑衣,她加快了步伐,想趁著文夫子上課之前趕到私塾。

    但身后的腳步聲明顯沒有跟上,她轉過身,微微仰著頭,從低矮的斗笠下看見云笙正在一個污水坑前猶猶豫豫,他今日蒙了一層面紗,一手舉著傘,一手提著精致的衣擺,點著腳尖慢慢的在水坑邊試探。

    你可以踩著水坑過來。秦憂催促道,動作快點。

    我剛做的衣服可不能弄臟了。他癟著小嘴,幽怨的的盯著水坑,明天再去不好嗎?而且我臉上的傷也沒好

    又不是暴雨,那些孩子不一樣也要去私塾念書嗎?況且你是去念書,穿這么華麗做什么。秦憂面無表情,譏諷的笑道,我可不會等你,你也別指望我背你過來。

    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步履輕盈的踩著水坑,嬌小的身影又一次鉆進了水墨般陰暗的天際下。

    云笙咬了咬牙,他打扮的嬌艷漂亮還不是給她長臉,難道她喜歡被人恥笑自己的男人庸俗不堪嗎?

    見她遠去,也不顧不得臟兮兮的水坑,一腳踩了下去,污濁的水瞬間沒過了腳脖子,銀絲精繡的白鍛長靴染成了泥土一樣的黃色,泥水甚至濕透了鞋襪,黏濕冰冷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冒著大雨在田里插秧。

    自從他被賣進花樓里就沒有遭過這種罪了。

    搖搖晃晃的舉著油紙傘,斜飛的雨水撲打在他的臉上,發鬢有些微微的濕潤,他的心思可沒空在意這些,只是暗自心疼這雙靴子,這可是上等的云錦雪緞,他就得了這么點料子,只夠做雙靴子,才穿了一次就廢了。

    巷子的轉角處,秦憂靠在墻邊等他,瞧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腦子里裝的東西除了衣衫首飾還有別的嗎?

    難道小烏鴉真變不成雄鷹?

    還未等她發火指責一通,他率先紅了眼眶,細長清亮的眸子里瞬間鋪了一層透明的水光,委屈的開口:怎么辦?我的衣衫和靴子都臟了,夫子會不會不喜?

    秦憂氣息一滯,后腦勺開始一陣陣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氣,嘆道:你放心,夫子不會在意的,而且夫子向來喜歡守時之人,你若是遲到了

    那那我這就快點。云笙拉著她的手,踏著石板路上的水坑,兩邊低矮老舊的房子在雨幕之下呈現出一片灰敗之色。

    夫子嚴厲嗎?云笙期期艾艾的問道,他最怕嚴厲的女人了。

    還好吧。她含糊的回應著,沒有告訴他如果背不出文章,夫子會打他的手心兒。

    你怎么會認識夫子呢?

    有一次我發燒暈倒在了她家門口,她救了我。

    你經常生病嗎?

    剛開始的時候會,后來活干的多了,身體底子倒是比以往強健不少,如今倒是不怎么生病了。

    聞言,他心口一怔,側過頭望著她斗笠下精致無瑕的下顎角,淡粉的唇微微上翹,在陰暗的雨天里,仍是如牡丹驕傲不羈靜靜開放,淡淡的一眼,令他生出莫名的心疼和溫柔。

    女人吃點苦著實正常,若是沒有遭受過挫折的女人還會令人恥笑,可他總覺得她與旁人不一樣,她生下來便應該被人寵著的。

    無論她受過什么樣的罪,永遠都是如此的云淡風輕,他見不得她這副模樣,明明很悲傷,卻裝的渾不在意,從他見到她的那天就一直如此。

    我一定會好好念書的。他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自己保證了什么,不會給你丟臉。

    他中不了舉,跟她有何緣由?明明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秦憂無奈的瞥了他一眼:是不給你自己丟臉。

    說罷,又把他的傘推到他的頭頂,這個男人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傘都斜到她的腦袋上方了,自己反而濕透了一半。

    秦憂拿了一半七皇子留下的銀子當作云笙的束脩,文夫子靜靜打量了云笙一番,才說道:把面紗摘了。

    他取下面紗攥在手里,嘴角破了皮,有紅腫的痕跡,羞紅了臉頂著文夫子清冷的目光,文夫子四十來歲,在云笙看來,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嚴厲,尤其是她看人時候的表情,微斂的眉眼,不帶一絲喜怒,讓他連喘氣都不敢呼出。

    去最后一排坐著吧。文夫子淡淡說道,對著秦憂點了點頭,孩子們都到齊了,你請自便。

    好。

    秦憂也有點怕這個女人,上課的時候她都是躲得遠遠的,不顧云笙控訴的目光,溜到了院子外面。

    云笙你自求多福吧。

    但秦憂也沒閑著,趁著雨小了一些,就開始清掃滿院子的落葉,幫文夫子打水,她腰骨不好,粗活累活往往會讓她的腰疼上好幾天,而這個時候陰雨連連,她站在窗口朝屋內望了一眼,文夫子微微佝僂著腰,手背在身后握成一個拳頭,在孩子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敲打著。

    文夫子是個好人,她是秦憂來到這個鎮上之后才來的,這個鎮上以往還從未有過只教普通人家孩童念書的夫子,富貴人家都是從其他地方請夫子到家里來授課。

    她從不收取窮人家的束脩,連男孩也一視同仁,所以自己的生活才會這么狼狽,住著不大不小的院子,卻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秦憂不免心疼,干活也愈發起勁了,順便燒了一桶熱水給她泡茶,打掃她書房的時候,她偶然瞥見墻上掛著的一幅畫,畫跡年代久遠,已有褪色,白色的畫面已經泛黃,以前秦憂也見過,很普通的山水畫,只不過畫的右下角多了一排小字,她湊過去,瞧了一眼,蒼勁有力的字體上寫著思君久矣。

    想不到文夫子還是個癡情之人。

    等等這個字跡她似乎在哪里見過是在哪里呢?

    她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混亂的場景絞成了一團,應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模糊的記憶閃現出熟悉的場景,那是在閩浙的莊子里,她被姬桓抱起來坐在他的大腿上,腰肢被他緊緊攬在懷里,他的唇緊緊貼著她的耳朵,絮絮叨叨說著什么,秦憂想從他身上下去,可他偏偏抱著不撒手,以為她只是在和他打鬧,于是,抱的她更緊了。

    恍惚間,在這個偏遠的小鎮上,她似乎嗅到了貴公子身上的幽香氣息。

    她覺得那應該是在教她認字

    你在看什么?身后響起文夫子淡漠的聲音,清清冷冷,如打在窗外的雨滴一樣。

    她撓著腦袋回頭,尷尬的笑道:這畫好看。

    文夫子挑高一邊的眉毛,有些愣然,走到畫前,微微笑道:這是亡夫的畫作。

    秦憂訥訥的開口:是我不對,觸及夫子的傷心事了,您要喝茶嗎?我燒了熱水。

    她不悅的皺眉:不是和你說過,我不需要你做粗活的嗎?

    秦憂搖晃著腦袋,說的頭頭是道:您自己教的,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

    文夫子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多謝了。

    那個您覺得云笙怎么樣?秦憂有些不安,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很怕聽見夫子的評價。

    他文夫子略微頓了一下,不以為然的說道,他不怎么樣。

    他到底哪里不好?秦憂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文夫子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他心思不在念書上,怕是很難成才,明年春試若是想拔得頭籌,恐怕不易。

    秦憂嘆了口氣,她就知道,要改變一個人多年的習性沒有這么容易。

    文夫子見她萎靡下去,蒼白的臉色仿佛是遭受了狂風暴雨吹打的花朵,低迷的垂下花瓣,有一種郁郁的憂傷。

    不過眨眼之間的事,她的眼睛里又恢復了明亮的色彩,如突然湛晴的天空,口吻堅定的說道:他一定會高中的。

    說罷,興沖沖的跑了出去,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他。

    如墨的青絲隨著她的跑動,在背后溫柔的搖擺起伏。

    文夫子仿佛透過她的背影看到了多年前那個俊逸清秀,熱情如火的少年,滿頭大汗的抱著魚缸跑到她的身邊。

    文緒,你快看,青青生崽了!一共八條呢!我送你兩條!他興奮的說著,看著她冷漠的目光,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你不喜歡魚崽崽嗎?他苦惱的說道,眼睛有些泛紅,也對,你身份如此高貴,怎么會看上這樣的玩意兒。

    她只是沉默的看著他,風吹拂著少年的臉,她心底酸澀異常,不知如何為自己辯解,她很喜歡他的魚,只是因為這是他的魚。

    可是家中早已為她指定了一門婚事,那位公子性情端莊,霞姿月韻,更為他身后的勢力,她也不得不娶他,這是她的責任,也是她的命。

    文夫子幽幽嘆了口氣,如果秦憂真的對那個男人抱有希望,她也不介意對云笙嚴厲點。

    云笙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發呆,孩子們都在院子里踩水玩鬧,剛剛夫子教的那些字,他只記住了大半,腦子里便再也裝不下東西,亂糟糟的,他覺得自己的記憶力已經到極限了。

    秦憂肯定會失望吧,遇見他這么一個蠢貨。

    看見她施施然走了進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愧疚的垂下眼簾,不敢看她。

    但她并未責怪他,只是在他腳邊蹲下來,脫下他濕漉漉的靴子和泥污鞋襪,將干凈的木屐為他穿上,輕柔的說道:濕了這么久,肯定很難受吧,我給你找了一雙木屐,你先將就一下。

    我我云笙覺得自己在做夢,心中狂跳,更覺得眼前的女人不真實,她應該生氣的罵他一頓,亦或是冷漠的嘲諷。

    他不禁捏了一把她的臉:你怎么啦?

    疼!她拍掉他的手,粉嫩嬌弱的肌膚上瞬間浮起清晰的指印,揉了揉自己的臉,她無奈的說道,是我本人,你沒有認錯。

    他踩著木屐,心中漾起奇妙的滋味,酸甜酸甜的,就算讀了千百本書,也難以形容出來。

    剛剛那堂課,我沒有學好他誠實的低低道來,握住她的手,我根本就不是這塊料。

    秦憂仰著頭,在他的嘴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輕柔的像是羽毛撫過,單純的觸感讓他的血液一下子就燃燒了起來,臉頰如桃花緋紅,心臟咚咚的跳著,如雷聲在天邊激蕩。

    她抽出了手,在他的胯下輕輕一按,那里已經硬了。

    如果你今晚能背出一首詩,寫出十個字,我就親你一下,位置由你定,你覺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