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的泡沫
啤酒的泡沫
陳嗣發現,陳薇是真的失戀了。 以前她假期回家的時候,那微信視頻一開就是開一整天,陳薇總是穿著那幾件睡衣,頭發油了也不洗,耳朵上戴著耳機,從沙發窩到房間的床上,對著手機鏡頭哈哈的笑,時而高呼一聲我耳機沒電了!,再蹬蹬蹬地丟下手機跑進房間四處翻有線耳機。 他沒談過戀愛,不知道處對象的人怎么能天天瘋癲成那樣。 戀愛時會發瘋,失戀時更是要命。 凌晨三點的時候,他起夜路過客廳,那時候樓下住平房人家拴著看家的狗估計都睡了,可陳薇卻兩眼發直地披著毛毯坐在沙發上。給剛從廁所里出來的陳嗣嚇了一跳,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他剛在陳薇身邊坐下,她就保持著那直勾勾的眼神問他,陳嗣,有酒嗎? 陳嗣從冰箱拿出來八罐青島啤酒,噠噠噠地放在茶幾上一字排開,陳薇拿起一罐,拉開,那清爽的白色泡沫便噴了出來,她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大口,陳嗣才撬開拉環,胳膊撐在腿上,默默地陪她喝了一口。 陳薇在夜晚中的視力倒是很好,她側過頭,看見月光中陳嗣被那一口啤酒冰得微微皺了眉頭,瞇了一下眼睛。 他那副模樣逗得她有些想笑。 她就笑了,還問他,陳嗣,你是不是牙口不好? 似乎她很少和他用這種語氣說話,大多數情況下,陳薇對他都是直來直去、夾槍帶棍,陳嗣發現她笑著調侃自己,望著她愣了一下,而后抿起嘴唇,露出一個酒窩,眉眼看起來都柔和不少。 一直沒正眼看過他的陳薇發現,其實陳嗣長得還挺俊的。 不是女孩子氣的那種俊,是非常有男性特征的英俊,五官深邃,鼻梁高,眼睛是他們雙胞胎最為相似的地方。就好像現在,她在涼涼的夜晚中和他看著彼此的眼睛,就好像在照鏡子一樣。 他們都擁有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可一到了晚上,就會顯得格外黑亮,像是一潭泛著光的湖水,深不見底,楚楚可憐。難得的,陳薇望著他的眼睛,就像是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莫名的憐憫之情不是滋味的升上心頭,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她便將頭偏了過去,寧愿看著空蕩蕩的白墻,也不去看他。 她不再看他,陳嗣也轉過頭,沉默地喝啤酒。 反正他也不懂陳薇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實陳薇并不想跟陳嗣講那么多話,可她實在喝太多了,八罐啤酒她喝了五罐,喝到后面她真的嘗不出啤酒消泡后那股淡淡的苦味,就像水一樣。她口渴,喝得越多越能喝,尤其是腦袋都暈了,酒就成了忘情水。 她不僅要靠忘情水消解痛苦,還要靠嘴巴訴苦,陳嗣像個悶葫蘆,只會聽她講,無聲地喝酒,兩個人酒量沒個高下,可能陳薇的酒量還更好一點,畢竟她比他多喝了兩罐,依然能繪聲繪色地痛罵前男友。 她從大城市回來之前還做了個純色美甲,車厘子紅,顯手白,而且快要過年了,特別吉利、應景。但是指甲太長了,不好開易拉罐,喝暈了,腦子像夢游,五根手指像剛長出來似的,在鋁罐上面劃拉半天也沒打開。 陳嗣瞧著,瞧了好久,看她實在打不開才伸手過去,啪的一聲,豐富的泡沫馬上溢出來,眼看著就要流他滿手。 陳薇腦袋湊上去猛喝一口,一點都不浪費地把泡沫都吸進嘴里,就連陳嗣的手都沒被她放過,食指和大拇指濕了,也不知道是酒水還是她留下來的口水。 陳薇臉都喝紅了,傻笑著拍拍陳嗣的背,給你了,你喝吧。我想吃點東西。 說著便要去翻茶幾下層的東西,企圖翻出些零食。 陳嗣看了眼滿是水漬的啤酒和自己的手,稍微活動了下手指,也不挑,仰頭喝了兩大口,喝完了,把罐子放在茶幾上,拉拉陳薇的領子,別找了,家里還有兩包方便面,我給你煮。 兩人在天快亮的時候擠在客廳的茶幾上吃方便面,整個鍋被陳嗣端過來,陳薇喝了酒以后感到饑腸轆轆,挑了三四碗,陳嗣看她吃得那么香,把自己的荷包蛋也夾給她了。 陳薇把熱湯都喝完,抬頭正好看見黯淡的天光,明明是暗夜過后,卻像是將要破繭的蝶,她拿胳膊肘懟了一下正吃面的陳嗣,在這混沌的晨光中,嘴里還吸著一大口面的他,竟然也顯得格外親切。 她心中充斥著希望的悸動,你看,她指著窗外的天空,是晨曦。 我以后就叫陳熹吧。晨光熹微,以后的每一天,都會是新的開始。 他把那一口泡面吸進嘴里,望著她。 她望著外面的天空,就像是一只剛剛學會飛行的雛鷹。 他似乎第一次沒有絞盡腦汁,就想出如此貼切的一句話來形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