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孤身一人

    氛圍因沉默而變得死寂，漫著蕭凌的煙草味。

    余青噤聲，他說不出什么，只覺連吸進肺里的空氣都是冷的。

    他還能說什么？

    說他不相信，說他無法接受？

    他的身上承受著包房內絕大多數的目光，他的脊背僵著，干在原地。

    一面是他吸毒到過量的父親，一面是跟他糾葛了一年的蕭凌。

    他呼吸變得局促，腳上不由的后退，眼中透露著因震驚的難以置信。

    他曾無比好奇她的身份背景，他曾費盡心思的去跟旁敲側擊的打探，他對她有無數的猜想。

    今天，她親自跟他揭曉了答案。

    老何的斷指....

    蕭凌之前與他的對話....

    甚至是她的錢....

    所有的質疑一股腦兒的匯聚到一起，給了他個足以解釋全部的答案。

    原來，原來她是個毒販？

    是毒販、毒販！

    這兩個字極速占據著余青的思想，往日的心動成了徹骨的厭惡，甚至覺得惡心。

    他不清楚蕭凌的用意，她完全、完全可以繼續隱瞞下去。

    他相信，只要她想，那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她的秘密。

    可她故意般的，怎么能不是故意？

    他腳旁還躺著暈過去的父親，被毒品害成了只剩下副行尸走rou的軀體。

    還有他那個至今還沒出現的母親......

    那個求著他父親將他賣了的母親。

    蕭凌對他的根本不是什么越界的懲罰，她變著相的在給余青灌輸著他被掌控著的事實，如同精神控制般的實質。

    她強勢的把控著別人的生死，弱勢如余潛龍般的，好比待宰的羔羊。

    生和死似乎就在她一念之間，她輕輕一句，便能左右一個人的命運。

    這就是所謂的上位者的權力？

    眼下，他似乎懂了些眼前的這出大戲，蕭凌特意為他準備的這場鬧劇。

    揭露真相，打擊犯罪，這是他自學法以年來一直堅定不移的信念。

    他亦無時無刻的，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他血液里鼓噪的是崇高的理想和正義，他一直在等，等到自己足夠強大，將這遍布關絡的司法燒個火光通天，闖出一片天地。

    可，他的理想、他的努力在如今就像個天大的笑話。

    他能做什么？

    他可以做什么？

    是孤軍奮戰還是飛蛾撲火，是孤注一擲還是強弩之末？

    他什么都不是，他弱小到宛如只螻蟻。

    沒人會在意只螞蟻能掀出什么風浪，更沒人會在意只螞蟻有著什么樣可笑的夢想。

    他用著的是販毒賺的錢，他更是個向著毒販出賣身體的廢物。

    他自認清高，一身孤傲。

    可他早就臟的徹底，深陷泥潭，卻一直不敢、沒有勇氣承認。

    余青的手攥緊成拳頭，指骨泛白，沉陷在自我懷疑的循環里。

    法律如同被踐踏般的踩在上位者的腳下，他們絲毫不懼，甚至毫不在意。

    他還未穿上過那律師袍，便已然覺得自己背負不起。

    或許從他肯屈伏與蕭凌身下的那刻起，他便已經被他一直堅持的信念所拋棄，只是他遲鈍的毫無意識，自作多情。

    好一個自作多情，就好比在形容他對蕭凌。

    他所認為的正義僅僅只是他心中的正義，所堅持的真相只能揭露著部分人眼中的真相。

    用著國家大義將自己捆綁，標榜著為了聲張司法紀律。

    可實際上，他所有的努力還不是為了滿足自己那自私又卑賤的自尊心？

    為了向其他人證明他可以，為了洗清貼在他身上的所有標簽。

    他一路走來背負著全是壓在他身上的嫉妒、罵名。

    律師，一個置于社會最頂層的職業。

    憑靠著口舌便能掌握著受害者及施害者的命運，選擇自由，決定生死。

    這跟蕭凌，又有什么區別？

    眼眶莫名的發疼，余青嘶啞著開口，他聽到自己竭力克制才能冷靜的聲音：你做到了。

    無關是誰，而是因為你高居在上，有著足夠的資本掌控著下位者的一切。

    似乎有什么在無人之境嘶吼著，于失落之地馳騁著，最終在絕望中化作一聲痛苦的悲鳴。

    本就暗淡的微光如今被黑暗徹底的遮掩，他所在之處皆是黑暗，再無光明。

    是的，你做到了，蕭凌。

    他從內而外無一處不在痛，如世界坍塌。

    他失望，憤怒，憎恨.....

    他怨恨蕭凌，更恨虛偽的自己。

    謝謝你的禮物。余青麻木開口，即便是如今，也保持著他的禮儀風度，甚至可以說是文質彬彬。

    他視線掠過眾人，未多說半句，轉身離開，摔門而去。

    他孤身一人，從前是，如今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