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

    春節(jié)前，周黛每天都會去鋼琴教室，他們之間的熱度隨著微小的裂縫變得冷淡。

    律所的證照和人事都已經(jīng)差不多完備，陸荒時早早等在客廳，送她去鋼琴班。

    他把圍巾一圈圈繞在周黛脖子上：上午幾點(diǎn)結(jié)束，我去接你。

    鮮紅色圍脖與她凍紅的鼻頭差不多，周黛吐著哈氣說：我自己可以回來。

    陸荒時把她塞到副駕駛里，發(fā)動車子說：律所已經(jīng)差不多步入正軌，不忙。

    周黛頷首，腿上的兩只手扣著：上次的案子不是沒結(jié)束嗎？

    她一直耿耿于懷這個，陸荒時目不斜視，擋風(fēng)玻璃上的細(xì)雪鋪了薄薄一層。

    他把周黛送到教室門口，同學(xué)已經(jīng)到了不少。

    臨走前，陸荒時說：結(jié)束了給我電話。

    陸荒時心里憋著一股火，這火不是沖周黛，而是不知道該沖誰。

    他一路開車到了醫(yī)院，知道蔣麒在住院部就直接去辦公室找他。一身白袍的蔣麒讓他覺得刺眼，曾幾何時他覺得這身白褂是跟蔣麒長在一起的。

    蔣麒看到他突然過來驚訝不已，放下手里的病歷單，慢慢站起來。

    陸荒時把門反鎖，拉了個椅子坐在他對面，壓在眼底的火氣，噴薄待發(fā)：我已經(jīng)警告膩了。

    蔣麒臉色微變：那件事，不是韓箏捅出去的。

    陸荒時輕笑，從蔣麒口袋里摸出香煙，抿在唇瓣上點(diǎn)燃，不忿地從鼻孔噴出兩束白煙。

    這一刻他不是什么精英律師，翹著二郎腿，熟練地吐著煙圈，活像個社會毒瘤。

    等到抽到第三口，陸荒時開口：那個瘋娘們，如果你管不了，就別怪我。

    蔣麒捏斷手里的筆，咬牙道：你敢。

    陸荒時淡定地抖落煙燼，落在白瓷地板上像黑色雪花，謔笑：你說我敢不敢。

    他的笑極具威脅，蔣麒咬著牙根不敢言怒。

    有人要搞你，真的不是韓箏做的，她只是受不了你冤枉她。

    陸荒時把煙頭掐滅，一把鉗住蔣麒的喉嚨，狠聲：所以就敢來我家找周黛？誰給她的膽子。

    蔣麒瞳仁微顫，無力地說：這我不知道。

    蔣麒不敢撒謊，至少不敢對他撒謊。

    陸荒時松開他，正身整理著裝，身上戾氣逐漸褪去：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沒有下次。

    從醫(yī)院出來，陸荒時去了趟看守所，作為本案最大嫌疑人鐘饒被拘留在那里。

    蒼銹的鐵門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在脆弱的耳膜上摩擦一樣，陸荒時走完程序后就在房間里等著。

    鐵質(zhì)的腳銬在地上拖拉著，呼呼啦啦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回響，在陰寒透骨的冬天，鐘饒只穿著一身青灰色囚衣。

    暗淡無光的眼睛滿是頹喪落寞，當(dāng)看到是陸荒時，如同餓狼撲食般地沖過去。

    陸律你終于來了，你把我保釋出去，我不想在這里待著。

    幾日不見而已，褪去光鮮外衣的鐘饒與乞丐無差，漸長的頭發(fā)干枯毛躁，眼瞼下一片灰暗，眼袋深重，明顯的淚溝折痕彰顯出幾分老態(tài)。

    這副模樣，恐怕就算是鐘饒的鐵粉，也難認(rèn)得出來。

    陸荒時：檢察院已經(jīng)正式起訴你了。

    什么？

    方才還知道求救的鐘饒猶如五雷轟頂，怔愣在原地，渾噩地坐在椅子上。

    難怪前幾天他們又是讓我驗(yàn)?zāi)蛴质墙o我檢查身體，我該怎么辦啊陸律，你救救我，救救我...

    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鐘饒嚇得屁股尿流，恐慌死死抓住陸荒時的手，猩紅的眼眶隱隱濡濕。

    陸荒時抓著他直冒冷汗的手，安撫人鎮(zhèn)定。陰鷙的目光忽而灼熱起來，把每一個字都咬的清清楚楚。

    所以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清楚，明白嗎？

    堅定的目光讓躁動不安的鐘饒充滿力量，他回握住對方的手，忙不迭點(diǎn)頭好，我聽你的。

    小年當(dāng)天，周黛下了鋼琴課往回走，天空中飄著雪花，落在她紅色圍脖上。

    公交車的車廂里播放著一則緊急新聞，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法院外雨雪紛紛，簌簌雪花落滿枝頭，無數(shù)記者苦苦堅守，只等著搶頭條新聞。

    陸荒時剛一出來，發(fā)絲就被棉花似的的飄絮染白，記者蜂擁而上。

    陸律師，法院判定鐘饒無罪，但不少網(wǎng)友仍存有疑惑，請問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陸荒時扣上西裝紐扣，被風(fēng)雪吹白的唇瓣揚(yáng)起淺不可見的弧度，一副正派磊落之相。

    要解釋的我已經(jīng)在法庭上說的很清楚，審判長也已經(jīng)秉公辦理，如果鐘饒真的有罪，怎么會當(dāng)庭宣布無罪釋放呢？

    說完，陸荒時禮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抽身從記者中間走了。

    看到陸荒時臉上的微笑，坐在暖氣里的周黛只感覺到渾身冰冷，她聽到車廂里的人議論紛紛，木訥地走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