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枯魚之泣(二)
番外武長青(一)武長青和往常一樣到市曹鬧事。現在是六月梅雨季,地上都是一灘灘的清澇,他蓄意踩漬澇,登時泥水橫濺,路過行人絮絮念叨他的不對。“武豎子,再這般調皮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武長青只是哇笑著,對他們做了一個鬼臉,而后七拐八拐走到一處林中。林中深處崇桃滿目,他如今十歲,身量拔高,踮起一腳正能趁手摘下一顆甜桃,甜桃上生著茸茸的細毛,他也不洗,胡亂在衣上擦擦就送入口中。武長青且吃且擺酒,結果腳下一溜,“嗒”的一下踩進泥蕩里,身子往樹干上直直-撞,仰面摔了個四腳朝天,才吃了幾口的桃子砸在了臉上。“啊——好痛。”yin霖數日,泥土未干,他這一摔,身上滿是泥濘。模樣十分狼狽。耳邊匹然傳來一陣笑聲,武長青顧望,在不遠處發現一個小姑娘,身子半匿在樹干后正看若這邊笑啞啞的。“你,你,我,*武長青羞怒,指著她你你我我說了個半天也沒說出-句話來想他一世威名今日就要毀于一摔,且現在這狼狽模樣還被人瞧去,頡狀一變,對著小姑娘道:“你不準笑。”小姑娘臉上仍是笑態,帶著些許疑感,問道:“我為什么不能笑?我還要告訴別人呢。”說完她笑著轉身離開,武長青擼袖追去,急忙大喊:“你不準你給我站住。”武長青渾身臟兮兮的來追趕,小姑娘嚇得褰裳就跑。小姑娘動作靈活敏捷,在樹叢里左右亂躥,把追趕之人躥暈了眼、昏了腦。武長青使出萬力千氣,幾個大跨步跑到她面前。小姑娘頓住腳打量著武長青,覺得有些面染,細想了一番,道:“你就是那個,人人喊打的武長青?好大的膽子,你可知我是誰,我可是江陵翁主!”蕭嬋今日又隨著父親到軍營里,父親忙,把她交付給李典將軍。李典將軍一個大老粗,只會舞刀弄劍,蕭嬋覺得煩悶,偷偷溜到了這座林中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但后來她發現自已在林中找不著道了。在林中轉了大半日,終于瞧見人影兒了,但看他撞樹摔倒的糗模樣,定然是個不靠譜的,且還兇巴巴的不許她笑。從來沒有人敢這般對她說話呢。武長青一臉不可置信,眼前的小姑娘竟然是江陵侯的女兒?江陵侯的女兒又怎么樣,江陵侯的女兒就可以隨意罵人了嗎?武長青瞟了一眼蕭嬋,身量不及他胸口,還是個女子,不好動手打也不好動口罵,遂在心里不住默念:童言無忌童言.無無忌個屁“就算是江陵侯的女兒我也不怕你!”.蕭嬋站到一塊凸石上,成了居高臨下之勢,揚起下巴,道:“他們總說你厚顏無恥!”他們,指的是江陵的百姓。“放屁!他們還總你無禮做慢呢。”“呸!他們才不敢說我壞話!你撒謊!”“呵呵,整個江陵的人都知道,你的脾性極差!極差!就是一個被人慣壞的小丫頭,令人討厭,與你兄長一個樣。”蕭安谷時不時來尋他阿姐買豆腐,明明袋中有銀卻三番四次的賒賬-眼就知他別有肺腸,指不定就是看上他阿姐了。蕭嬋這人很護犢子,罵自己只當左耳聽右耳出,可罵兄長就不一樣了。她跳下凸石,賞了武長青一記粉拳:“不許你說我兄長壞話!”武長青被打了一拳仍不住嘴:“你兄長就是個淺賊!”“你才是潑賊!”說罷,捻拳就打。李典尋到蕭嬋時,看見她把一個高她一個頭的男子打得哇哇直叫,心下作喜,暗道:吾家翁主成才也!【之前發作微博里武長青的小番外,只剩下圖片形式的了——將就一下吧。】陳氏銜泣吞聲,用一塊皂布裹住尤氏尚發熱氣的頭顱掛在肩膀上。球一般大的頭顱掛在肩上,有斗篷罩住,并看不出來什么痕跡。陳氏裹好頭顱,把尤氏的尸首拖到榻上,將方形的枕頭捆成頭顱的形狀放在頸上,再拿被褥一罩,遠遠看著倒真像是一個大活人在酣睡。陳氏又疾速擦凈瀝在地上的血跡,匿好那把長劍。一切做訖,正好到了下晡,屋外侯上了一彪士兵,陳氏視死如歸般的跟著這一彪士兵出了府。每走一步,陳氏腳軟三分,士兵沒帶她去城門,而是去了市曹。市曹央央插插的,那當央放置了斷脰的刑具,刑具側旁站著個三角身胚的劊子手,他滿臉絡腮胡,袒幘裸身,左臂札了一只無眼的斑斕虎,背上背著一把烏黑的大長鐵刀。劊子手見著來人,抽出大長鐵刀,吐了一口nongnong的唾沫在刀上,又用手臂均勻抹開。鐵刀抹了一層唾沫,烏黑里透出一點光亮。陳氏疑惑叢生,忽然劊子手拿刀指她喉間,道:“吾從未取過婦人頭顱,今日,可是要破……”劊子手一個“破”字說完,身后的赤幘小兵手起刀落,他后頸就多一道破rou入谷的血痕,接下來的話沒能再說出口就倒地死去。劊子手的頭顱和肩胛骨只剩下一層皮rou連著而已。圍觀眾人大驚失色,陳氏身后的一彪將士早已露刃拉弓向著赤幘小兵。陳氏一日親眼見兩人失頭,面慘改不見人色,她拳頭緊握著,勉強打疊精神,重睫看向漸靠近來的赤幘小兵竟是自家兒子,心知墮人詭計,大叫不好。護送陳氏人馬里的都把勢是左桓。那日他離開并州后本意是要為曹淮安執鞭,一路向西邊的涼州走,是他腦筋兒打了結,天黑摸不清路,一時拐錯了方向,就走到了益州漢中。碰巧顧氏募兵,以為前途可觀,躊躇了一番,便投去顧世陵帳下當兵。他形骸不奇剛,勉強有可塑之余,幾年下來,做不到一步登天當個可領兵殺敵的大將軍,但也有小成就,當了一彪軍隊里的都把勢,聽上去也挺威風懾人。都把勢呢,也是可以命令身后的小兵的。第一次見到蕭安谷,左桓感覺十分面染,眉宇之間酷似那位并州遇到的姑娘。蕭安谷道自己是隨祝圭來的,說是祝圭生性殘暴,克扣糧食,所以沒有隨他回益州,而是偷偷的留在江陵。因蕭安谷與自己認識的姑娘有些像,左桓自然而然地多照看他幾分。蕭嬋不是蕭瑜的息女,那層血緣瓜葛是有的,她身上流的一半血還是蕭家的血。蕭家人不管是男是女,眉宇之間都與尤氏逼肖。兄妹兩人又耦居無猜十余年,蕭嬋與蕭安谷眉宇之間逼肖,并不奇怪。左桓后知后覺發現自己照看赤幘小兵就是主公苦尋數月的蕭少侯,心頭震驚,從腰上拔出來的劍不知道該往哪兒邊指。蕭安谷冷著臉,把陳氏護在身后,一人面對冷森森的弓矢刀劍。陳氏淚管齊下,想解釋卻是一言難磬,也已經來不及,只把一團的言語縮成短短幾個字,道:“谷兒快些離開。”陳氏的哭腔分散了蕭安谷的注意,斜刺里悄悄飛來一箭,箭穿rou入骨,直直地插在左臂上。“唉,手滑,射偏了。本該要射你胸口。”秦妚軟甲加身,腰佩弓箭,一對兒金蓮頓蠻靴,與顧世陵一同從斜刺里走來。顧世陵在離蕭安谷十步之遙停下,梟笑道:“許久不見,別來無恙。”“我倒是見了你許多次了。”蕭安谷頭昏腦脹,手臂裂疼,他咬咬牙,把箭徑直從骨rou里拔出。箭鏃烏黑,圓溜溜的創口里淌出來的血是紫黑色的。箭鏃抹了毒,毒性強烈,正一點一點吞噬他的性命。秦妚看著淌出來的血,大笑不住,往前接近數步,道:“蕭少侯潛藏幾個月,最終還是落在我們手中了。這箭啊,抹了毒,沒一會兒毒散全身,蕭少侯就要成一個口吐白沫的人了。”蕭安谷覺得秦妚無比的礙眼,她身上的軟甲蠻靴,還有手中拿的弓箭,都是蕭嬋的東西,他狠了心腸,舉起劍,和切瓜削菜一般照著臂膀落下,阻斷劇毒擴散。一只古銅色的臂膀落地,袖中的栗子一顆顆俏皮地滾出來,那齊整的創口登時血出如注,向外噴出丈余,他面上也惹了數點猩紅血跡。顧世陵和秦妚沒料到蕭安谷如此決絕,兩下里吃驚不小,都唬了一個倒挫。秦妚站的比顧世陵近一些,粉濃的臉蛋兒被血染紅了一片,蕭安谷生生的自斷了一條臂膀,痛得幾乎要暈去,畢竟是習武之人,疼痛中也不忘尋機殺人。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把從臂上拔出來的箭,照準秦妚的咽喉就要深刺。顧世陵與秦妚吃驚剛過,蕭安谷已沖到眼前。秦妚躲避不迭,那箭長了眼睛似的,熱突突的直接貫穿了喉嚨。“行同狗豨的東西,你不配動我阿妹的東西!”蕭安谷負疼嘶吼,刺完轉身就帶著陳氏逃跑。在這當口,左桓脫開大隊伍劈腳跟蕭安谷。倉促之間,顧世陵一面扶住向后倒的秦妚,一面對著兵士大吼:“快給我抓住他。”圍觀的江陵百姓不知膽子從何而來,以血rou之身相抵冷刀冰劍,把顧世陵的兵全部堵住。待兵士將殺開一條路時,蕭安谷早已沒了蹤影,但不難猜,他們應該是往城門去了。城門早就布了重兵,蕭安谷不可能逃出去。秦妚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貫穿喉嚨的箭有些偏,拔出來尚可生存,可箭鏃有毒,還是強烈之毒,饒是扁鵲再世,也束手無策。顧實陵看著懷里的人兩眼上翻,口吐白沫,四梢停止了抽搐,胸口逐漸冰冷。顧世陵不喜秦妚,眼睜睜見到她以這種凄慘方式死在面前,心里不禁生了酸楚,他讓人把秦妚抬回蕭氏舊府,自己先往城門去了。蕭安谷并沒有往城門跑,跟著蕭安谷流淌的血跡走,血跡中斷在一條死角巷子里。重新排尋,也沒尋到什么蛛絲馬跡。顧世陵慢慢地慌張起來,少了一個個質,幸而還有一個在手中,才舒一口氣,此時就有人來告知尤氏成了一具斷脰之尸。一日之內沒了兩個個質,還死了一個可以利用的女子,顧世陵氣急敗壞,心里也懷懼,心思一轉,趕忙整備行裝,把江陵丟給一個大將遷延時辰,自己帶著一對兵馬悄悄回益州。話說蕭安谷本也想往城門跑,跑了一半被半途竄出來的左桓阻止,他道:“如今往城門去,可是要送死嗎?”蕭安谷血失大半,腳下虛浮無力,精神恍惚,分不清左桓是來抓他的還是來幫他的,將暈倒之際,武長青不知打哪兒躥來,架起綿軟無力的他,對左桓說道:“帶著夫人,隨我走,快些。”武長青對江陵的山林熟悉如流,閉著眼睛走也不會迷失,他腳下如飛,帶著蕭安谷一路往西躲進了一處山林里,一直走到半山腰才慢慢緩下如飛的腳步。蕭安谷此時已經疼得縮做一團,一步也挪不動了。武長青放下蕭安谷,改架為背,背著他進到一處杳黑潮濕的山洞里。武長青不識醫術,看著血流不止,白骨可見的創口,只能用布死死裹住創口。蕭安谷躺在地上胡言亂語:“母親……祖母……父親……蕭嬋……”他把家中人都喊了一遍。一路哭哭啼啼的陳氏,瘋狂地從身上撕扯一塊布,跑出洞外,跪在地上扒摟殘雪。她將扒摟成堆的殘雪,一捧一捧的放進布里。雪裝得差不多時,她把布的四角捻起打成一個結,然后隔布敷在蕭安谷的創口上,“母親在,母親在,大家都在。”血遇冷,流淌的速度慢將下來,半刻過后,鮮血終于凍凝,蕭安谷也完全失去了意識。蕭安谷再次醒來,已是第五日,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父親蕭瑜,他有氣無力地問:“祖母和母親,可還好?”蕭瑜半白不白的胡子打了綹兒,見兒醒來,那胡子都在顫抖,見兒之問,面含悲傷,回道:“你母親沒事,只是祖母……”蕭瑜把事情說了說。蕭安谷失去意識后,陳氏露皓齒,三言兩語把尤氏自刲頭顱一事說了。顧世陵如今手中沒有個質,蕭瑜可毫無忌憚的攻城,可他不知,需要一人透消息到城外。武長青無法出城,只有左桓的可以出城。可陳氏并不信任左桓,武長青也不信,但在著急無計的情況下,他們還是睹了一把。左桓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叛了主公,轉而毫無理由的幫助蕭安谷,他恍惚覺得,蕭安谷與并州女子之間是有關系的,或許這可成為一個理由。左桓將尤氏的頭顱送到蕭瑜軍營里。蕭瑜得知所有事情之后,崩潰大哭,里著缞服,外穿盔甲,召集兵馬,當夕攻城。攻不到三回,城如瓜破一般被破開。可顧世陵早就離城多時了,城破后一日,他就回到了益州。蕭安谷不勝悲傷,聽父親說完后意識再散,昏睡之前惡狠狠道:“吾要他死無全尸!”第一百四十三章枯魚之泣(三)蕭嬋初次用了“求”這個字,曹淮安內心萬轉千愁,后悔不迭。孟魑的話她已聽進耳里,所謂耳不可洗目亦不可濯,說余語不過惹人煩,自知再也瞞不住,實逼處此,他只能和盤托出。曹淮安騙了蕭嬋這么多次,心中戰戰兢兢,他一個人受不住蕭嬋失控的情緒,便把嬛娘也喊了過來,希望借嬛娘之力來減輕蕭嬋的幾分悲傷。幾年下來,蕭嬋膽子一天大過一天,而他曹淮安的膽子一天小過一天。話還沒開始說,蕭嬋已悲悲切切地哭成了一個小淚人兒模樣,待話說出來,她是何種情緒模樣,曹淮安不敢去想,只是苦笑,他不知從何處說起才能讓傷害慢一點到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曹淮安啟唇,字字清楚的說了半個時辰,從真正的身份說到了暗產一事再說到江陵的情勢。滿屋子只聽得曹淮安無起無伏的聲音,嬛娘今日才得知江陵的事情,聽到最后老淚縱橫,轉過臉抹去痛淚。蕭嬋聽到最后,如聞青天霹靂,眼淚不滴里搭拉地落在衣襟上,她無心無暇去修飾悲傷。嬛娘先穩住了自己的情緒才擁住她,嘴里哄孩兒似的左一句翁主乖,右一句翁主莫哭的喚著。曹淮安想靠近慰藉,卻被人冷冷推開。這一夜,蕭嬋夢寐不安,受了噩夢的擾,心里本就三上五落的,現在又受了各種驚與駭,神智顯然混沌不清。她淡眉鎖著愁與恨,自落著guntang的眼淚,哭得啞聲的喉嚨言自語地說道:“是蕭嬋的不好,是蕭嬋錯了。蕭嬋到了江陵,就如一個禍機潛伏在江陵。是蕭嬋害了祖母,害了父親,害了兄長,一切都是蕭嬋的錯……我果真是個央人貨。”話一收,蕭嬋悶悶地只把哭聲迭放,撕心裂肺的哭聲聽的人胸口震震如有鐘撞。顧世陵疑江陵藏有玉璽,這份懷疑應是來江陵觀風前就有了。蕭嬋哭到極點,想到玉璽在自己手中,她推開嬛娘,像一只翅膀負傷的蝴蝶翻下榻,一個站腳不住,忽然“噗”地翻在冰涼的地上,嬌膝先著地,免不了一道磕傷。蕭嬋想爬進榻底下取來玉璽,然后雙手奉給顧世陵,求他放了蕭家,可爬了幾步才想到雙手奉上玉璽為時已晚也。祖母回不來了,兄長的臂膀也長不出來了,她復失聲痛哭,似乎是要以身來殉。實實舍不得她傷心又受傷,曹淮安慌慌張張地上前,展臂緊緊攔住她,道:“蕭嬋冷靜一些。”蕭嬋悲不自勝,不住地蹬跶兩腳,直著聲嘶喊:“為什么要一直騙我,憑什么,我討厭你,曹淮安我討厭你,你早點告訴我,祖母就不會死,兄長也不會失去臂,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她渾身都在抗拒曹淮安的擁抱,竭力掙脫時肩髃都聽到了“咔”響,險些走了作。蕭嬋不是什么善弱之人,怨咎曹淮安的意思十分明顯,從一開始她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蕭家災禍重如此,她卻在沒心沒肺的玩鬧,幾次疑惑又被幾句好話騙過去。明明能救祖母的東西就在她手里。此時此刻說多錯多,曹淮安話不敢多說,緊緊抱住她而已。空氣死僵,只聽有蕭嬋的哭聲。想到一個時辰前曹淮安還拿甜話偎人,一股怒氣涌上了心頭,蕭嬋發了跑躁一般失聲大叫,送出一掌,急如星火的朝他胸口打去,“你憑什么要瞞著我,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啊……”此掌暗藏著萬分的氣力,打在胸口上發出了一陣悶響。打在外邊痛在里面,曹淮安蹙起眉頭,硬語回道:“告訴你,你能如何做?只會給你父親添更多的麻煩不是嗎?”情緒失控之際,好話都聽不進去,更別不入耳的硬語。蕭嬋停止了掙扎,抹去臉上的淚,決眥向他,笑道:“其實你是怕我給你添麻煩吧?”一大口寡氣盈胸,曹淮安有預感,接下來聽到的話他并不能承受。珠淚盈盈尚承睫,蕭嬋隨意眨了一眼,珠淚驟落,她自恃精明,收回了剛才的笑容,惡狠狠的翻眼看他,喪聲歪氣地道:“今日終于知道曹淮安為何娶蕭嬋了,是為了皇位。當初問你想要姑娘還是公子,你回答了姑娘,可是怕生出公子,你就登不上皇位了?”今次曹淮安沒有再遮遮掩掩,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讖語一事自然也提及,可他沒想到蕭嬋會往這方面去想。蕭嬋說的話讓曹淮安熱突突的吃了一個蹬心拳頭,他猝然心痛,眼眶澀紅盈盈有光,道:“嬋兒到此時怎還說出這種話來?”他多次掬心相示,可到矛盾的當口,蕭嬋從不信任他對她的喜愛是真的。曹淮安心里好生酸,好生澀,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冷熱交替,眼梢竟然落下了一滴淚來,眼淚滑過臉頰滴在了蕭嬋的手背上。男兒膝下有黃金,那男兒眼里則有力量,力量非常之大。嬛娘前來好言排解,蕭嬋看到曹淮安的眼淚頓時清醒三分,但怨咎他隱瞞的意思并沒有減少,她轉過臉,道:“曹淮安我不想看見你。”曹淮安傷心傷得神疲氣殆,勉強打疊剩下的溫柔把蕭嬋抱回榻上,移步到案旁倒了一杯溫水服侍她呷凈,一杯溫水分了七八口才呷凈。飲了溫水之后,干白的唇回潤轉粉,曹淮安細心吩咐嬛娘幾句之后才離開。蕭嬋哭鬧了一夕,精神仍舊有十二分高強,她慢下情緒,對嬛娘說:“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嬛娘就在不遠處候著。”嬛娘離開前添了些炭火。在蕭嬋身邊二十年,真正能懂她脾氣的人,可能只有嬛娘,就算曹淮安自以為如反掌觀紋一樣懂她的脾氣,也只是懂個八分而已。蕭嬋真的需要人慰藉的時候,會一點也不忸怩的撲進人懷里索求慰藉。她沒有這種舉動,說明這種慰藉在此時毫無用處。一室里只有一個有生息的活物,安靜得只有炭火刺啦的聲音。蕭嬋縮在被窩里冷靜地回想曹淮安的話。很多事情她至今難以接受,比如自己并非是父親的息女,而是皇后之女,再比如祖母已過身,兄長不再是健全之人,自己竟有過孩子……唯一能接受的就是顧世陵是個賊子。蕭嬋想著想著,想到了祖母與兄長,一顆心痛如有沖車狠狠碾過,她驀地翻身下榻,從榻底取出滑如羊脂的玉璽,目光黯然,暗中發指,口中喃喃道:“賊子就該有賊子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