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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我眠君且歸在線閱讀 - 第一百三十章 蝸角之爭(二)

第一百三十章 蝸角之爭(二)

    當年蕭氏上打著拔拂社稷的旗號,意在為蕭皇后報仇,陰結各路諸侯,并兵討倒君。

君是倒君,治政不清明,治民不安寧。先帝曾與肱骨大臣耳語,若景帝失欲失政,改立薛鸞為帝。有先帝遺言,則師出有名,討之有理,各諸侯紛紛響應,片語定盟,歃血立約。

惠貴人受人紿,淪落章臺女,憑著貌美俘虜帝心,讓帝引用小人商國政。惠貴人心思細膩,能候人顏色,為帝拔悶解愁,又因是匈奴人,能剛能柔,與帝溺愛猥褻,毫不忸怩。她柔時則翩翩起舞,一捻腰兒如風吹花枝,左扭右擺,好個柔若無骨。剛時則騎馬cao刀,落落大方展現豪爽性情。引得帝色欲上炎,兩眼發直,心忽軟忽硬,甚是有趣。

帝與惠貴人日夜索歡,還一朝種了鱗趾,冷落了那長秋宮里背燈揾淚,望月悲嘆的元后。

元后因病遷逝,惠貴人出生低搭,又顛倒圣上。大臣極力反對惠貴人為皇后,勸景帝應續蕭氏之女蕭辰鈺為鸞膠。

帝腦子雖昏庸,但從臣之言。

蕭辰鈺langxin聰慧,溫調成質,擅美于舞,月旦評甚佳。再有骨相者讖語之兆,確實宜配天祚。

蕭辰鈺不似惠貴人與帝交談時學那春日嬌鶯之語,與帝繾綣時摹粉頭之態,能自扇兩瓣,邀帝采蕊。蕭辰鈺氣質淡然,縹縹緲緲,仰面承恩時,帝威風凜凜,直搗黃龍,猛扎花蕊,她透心一爽,仍是聲色不露,如一朵可遠觀而不能狎玩之蓮。

初觀賞時索然無趣,但靜靜細賞,好一個平生未睹的雪膚花貌,香餑餑的可人兒。

她盈盈一笑時,兩頰開了二月桃,不具蕩態又露蕩態;低低作泣時,面妖嬈可愛;暗暗發怒時,陰霧鎖眉,卻添西湖女之愁。

賞得其中之味,景帝愛極了這通體瓷白如玉的人兒,日日與她行云雨。但竟憐她裊裊婷婷庚齒卑,那處地方生澀緊燥,行云雨之前,必大展舔舐口技之后才直搗黃龍。

得帝唇舌憐愛,蕭辰鈺羞羞答答,又驚怯萬分,鶯聲款款,簌簌動了梁塵。

她愈是羞答驚怯,景帝愈是喜愛。

每夕酣戰至霄深,塌中響著斷續而清晰的蕭笙妙樂,又響著動梁塵之嬌音。屋外人摹想龍與鳳的熱攢攢的濃情歡愛,不禁臉起紅,耳生熱。

景帝喜不雅觀摩出入之勢,水漉漉的一片,是冷淡的人兒悄悄動情之態。越瞧越愛,越愛越憐,此時景帝舌尖似沾了甜蜜,與釵橫鬢散的人兒,溫柔咬耳朵:“梓童秉靈,玉質烘襯華貌。余生有梓童相伴,朕心足也。”

蕭辰鈺一時寵冠后宮。

蕭辰鈺不過十七八,一方面美語甜言成雙珠填耳,一方面景帝又親勞圣手,為她作一畫,就掛于石渠閣之中。她遏制不住女兒家的歆動,將身心托靠景帝。與家人書信,字里行間溢著幸福美滿四字。

可惜景帝與蕭辰鈺,是先濃后淡。

蕭辰鈺與惠貴人從來不相中,兩人當面輸心背面笑。惠貴人先有龍子,取名為伯容,母憑子貴,她眼睛里輕視蕭辰鈺到極點。

蕭辰鈺有妊之后,景帝加寵于她,對惠貴人寵愛只減不增。

惠貴人失了帝寵,日漸狼狽,她貪嗔狡妒。蕭辰鈺上有蕭氏可依,一旦讖語響應,下即有龍子所助。等蕭辰鈺龍子登帝時,她的下場可是死無葬身之地。

惠貴人為保自身,常思投一劫劑,使蕭辰鈺胎落,最好一舉兩得,讓蕭辰鈺亦因胎落而死,她暗中留心,尋機會下手。

蕭辰鈺聰慧過人,惠貴人一時扳不倒,不惜借薛伯容來飛扎她。

薛伯容自出惠貴人肚皮之后,就鮮少出門,可行千萬里路的腳,竟連宮門都只出過一兩回。

薛伯容尚年稚,性貪玩好動,但母親千叮嚀萬囑咐,再未登上副君之位前,性命是最重要的,他要做的是少露面,少說話,免得被那些喋喋不休的大臣門抓了手脖子。

惠貴人托言伯容有疾,不見外人。

母親看得嚴,薛伯容只能趁著她去尋父皇時偷偷翻墻外出。

第一次翻墻出來,他不識路,一腳三步的亂走,走到了長秋宮,劈面逢上了在園圃里走溜兒的蕭辰鈺。

蕭辰鈺懷妊之后,常有那坐家女兒頑皮的心思,喜在園圃走溜兒。

這日悶逐心緒,身旁僅從一名侍女,蕭辰鈺又在園圃四處走溜兒,忽然一個三尺蒙童竄到眼前,險些撞了她。

蕭辰鈺嚇了一跳,捂著尚未隆起的小腹,出出溜溜的退了一步。侍女忙上前扶住蕭辰鈺,作色一問:“汝是何人?”

薛伯容雙膝“撲通”一聲,倏跪于地下,支支吾吾的自明身份,懇求蕭辰鈺不窮究他冒冒失失的舉止。

薛伯容沒見過蕭辰鈺,能一眼認出來,是因她妝扮華貴。

蕭辰鈺身穿紅衣白素裙,頭帶金步搖,耳著明月珰,手飾玉條脫,珠光寶氣繞身,單立在哪兒,六宮粉黛已無顏色。

薛伯容俯首低眉,眼皮兒大大掀開,下死勁兒的看著蕭辰鈺,庚齒看起來與母親相同,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盡是說不出來的溫柔。

蕭辰鈺見眼前的孩兒白凈乖巧。雖說是惠貴人可憎,但不必遷怒于無辜孩兒,再想腹中孩兒一張水撲花兒的臉,她不覺一笑,差人送他回惠貴人居處。

惠貴人氣蠱薛伯容不聽她囑咐,私離居處,但得知他與蕭辰鈺逢面,念頭一轉,復起了壞心思。

當下有一種神不知鬼不覺加害人的巫術,世人稱為“厭魅術”。

厭魅術,只需扎一小草人,附上欲加害人的生辰八字,對著小草人口念駭人咒語,術即成。

惠貴人想過用厭魅術加害蕭辰鈺,但此術害人害己,一旦沾手,自身將惹來千災萬禍,她不敢自招麻犯,卻借此術來釋心中欲。

當晚,惠貴人逼著薛伯容飲下一碗湯羹。

羹里放了毒藥。

毒藥少量,無性命之虞。

湯羹落肚半會兒,薛伯容筋脈橫解,鼻竅鼽衄雙出,不一個勁兒喊痛,惠貴人佯裝擔憂,不一個勁兒讓侍女喚來醫工。

景帝膝蓋下僅有伯容一子,得了此耗,立刻撇了事務亦來探望。

醫工早被惠貴人用黃白之物收買了心,他眼不眨,嘴不岔,直道:“皇子面狀奇怪,不像是病狀,卻像是有妖物纏身擾魂。不知皇子近日,去了何處?可有遇到什么怪事?”

醫工話才落,惠貴人淚從眼梢亂拋,撲在景帝懷里作泣:“他就一直待在此處,哪兒也未曾去過。莫不是有妖氛深貫皇宮嗎?”

薛伯容疼得也是珠淚四濺,與母親淚眼相看的當口,母親一直朝他溜眼色。薛伯容猶豫片刻,把今日走溜兒到長秋宮一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今日兒臣去了長秋宮。始入內,看見地上有個貼著生辰八字的小草人,拾起來不迭一看,忽就有狂風兜頭吹來,登時覺得毛發森豎,呼氣不暢,身子將倒之際,皇后走來,就手取走了兒臣拾起的小草人。兒臣見皇后頭上罩著一團森森黑氣,嚇得精神一抖,拔腿就跑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蝸角之爭(三)

這些話,都是惠貴人逼薛伯容飲湯羹之前,一句一句教他說的。惠貴人往前總在薛伯容面前,賣弄悲慘,說蕭辰鈺無時無刻不欺壓她。這些話落到漸漸懂事的薛伯容耳里,他對蕭辰鈺多少有了厭惡。

薛伯容說得非常痛切,說訖,景帝皺眉作思,惠貴人音尖銳而凄惻,道:“小草人與生成八字……這莫不是皇后在使厭魅術罷?我可憐的伯容…….請陛下明鑒!”

景帝心向著蕭辰鈺,當即反駁:“休得胡言!鈺兒心性善良,怎會做如此之事?且說厭魅術害人害己,她難道不為腹中孩兒著想嗎?”

“陛下難道是覺得一介三尺蒙童在撒謊嗎?那不如去長秋宮,搜查一番,或許能尋到小草人。”惠貴人早料到景帝心會偏袒蕭辰鈺,眼色往醫匠處一溜。

醫匠知意,囁嚅道:“或許皇后是……假借旁人之手……”

醫匠假裝做出沉思時不自覺自言自語的態度,話說半截,又假裝語中失檢,只把雙膝一跪,額頭三上五落的磕地,口說臣罪該萬死。

景帝天生無睿姿,本性暗昧,左耳是惠貴人之言,右耳是醫匠之語,兩下里便動起疑來。景帝聽了惠貴人的話,讓人搜查長秋宮,上上下下搜查一番,那小草人,就在榻底下被尋到了。

景帝不解釋一語就搜查長秋宮,蕭辰鈺心已寒了一半,當知前因后果,心寒如冰,對景帝的那份轉焰的愛戀,抹眼之間變成灰燼,還惱自己目無瞳子,竟會貪戀他的一點溫柔。

景帝倥著臉,哼兒哈兒的問蕭辰鈺為何要這般。蕭辰鈺也不剖豁一辭,移步鏡前,煞落地脫簪珥。

簪珥一扔,簪珥骨碌骨碌的,全滾到景帝腳邊。

蕭辰鈺氣質淡然,遭人構陷也是不吵不鬧,所有矛頭指著自己,她百口莫辯,臉上是一張說不出的神情,有傲然的氣象,亦有失望的氣象,最后一笑置之。

簪珥一脫,無需再多言,蕭辰鈺無聲認罪。景帝真當是又氣又恨,氣得捉身不住,揮袖離開。

此事在宮中鬧得沸沸揚揚,索性薛伯容無大礙,景帝也就不再追究。蕭辰鈺因此事寵愛減退,再有惠貴人時不時告枕頭狀,說是蕭辰鈺恃著身后是蕭家,目中無人,又說蕭家是孽戚,景帝心難以不存芥蒂。

蕭辰鈺多少從宮人嘴里聽到惠貴人污蔑蕭家之事,她受了潑天的委屈,只能咽回肚子里。兄長蕭瑜是急性子,要是得知她在咫尺深宮中被這般對待,哪能坐得住,氣急之下,興許會cao刀入宮,把那惠貴人的腦袋和削菜瓜似的削下來,再把她身上rou削成一根一根來下酒菜。

此時此刻,但分蕭家有一分不軌之舉,必遭君大忌,招個殺身夷族的禍患,所以與家人書信時,蕭辰鈺只說好而不說壞。

厭魅術之后,蕭辰鈺很快就得知自己肚中是雙珠,醫工脈出雙珠是一花一實。

她聽后,更是十二分惜命,并有了將肚中之花,送出宮外的念頭。

蕭辰鈺讓醫工不許泄語她肚有雙珠的事。醫工心憐蕭辰鈺,一再叩齒不會泄語。蕭辰鈺懷妊時,學鷦鷯巢林一枝,安靜淡然得,好似宮中沒有她這個人一般了。惠貴人雖不知蕭辰鈺肚懷雙珠,可欲讓她落胎順帶讓她促滅的念頭可不曾卻滅。蕭辰鈺藏巧于拙,清楚的透徹了惠貴人惡毒心思,事事防閑,讓她下了一次手之后,再無有可下手的機會。

可惜昊天不仁,最后還是沒能避過這場血災。

蕭辰鈺之死,景帝疑是厭媚術咎征,不曾憐惜鮮花隕落。景帝不再聽大臣之言,那惠貴人如愿以償的當了皇后,薛伯容也順理成章的成了副君。

惠貴人好景不長,在花木含蕊欲綻時,蕭氏陰結各路諸侯來討,他們日夕攻城,一路無截,好似泰山壓頂一般,直往洛陽來。

洛陽宮哭聲不絕,就和蕭辰鈺想的一樣,刀光一閃,一顆腦袋被削菜瓜似的削下來,惠貴人身首分離,身上的rou削成一根一根來下酒菜,死狀慘然。

做此事的不是兄長蕭瑜,而是父親蕭三飛。

那場面怎么個駭人,五臟皆見,腦漿滿地,流血成澤。蕭三飛還用惠貴人之血,在長秋宮前,繪了一副鬼神之畫,以祭蕭辰鈺在天之靈。

血跡干涸,腥臭味愈濃,一群蟲蟻蒼蠅攢聚仆緣,讓人作嘔。

蕭氏攻入皇宮的前一刻,薛伯容易服雜于宮人之中,與一老宮人,著忙逃出皇宮。

老宮人是惠貴人心腹,心思極其玲瓏,帶著薛伯容,卷懷黃白物,往益州去,打帳將就挨過日子。

薛伯容此時是半個小大人,得知母親的性命是被如此殘忍了結,怎能不悔不恨。他悔自己為了逃命而置母親遺骸于不顧,又恨蕭氏慘刻無人性。

薛伯容與老宮人夜住曉行,磕磕絆絆的到了益州漢中。途遇漢中侯顧護之妻關氏,正挈兒攜婢,乘香車歸寧。

關氏之兒,名叫顧世陵。他體質薄弱,忽遘寒疾,壯熱纏身,投以妙劑,病勢仍沉重,似將咽氣。

顧護嬖愛小妻非常。小妻貌波俏,常拿鼻子觀人。關氏色已衰,只能母以子貴,若兒死去,她在府中是無地無位,還得承小妻顏。

關氏生就有傲骨,想到此,酸鼻淚流不住,解衣帶掛于梁,幾欲自縊了結性命。她又貪生怕死,脖頸才挨上衣帶,身子就顫篤篤的失了力氣,身子一歪,跌在地上,放聲大哭道:“天公何故待關氏如此殘忍?”

關氏忽而痛哭自己不幸,忽而詛咒天公不仁,又忽而祈禱兒病瘥。

薛伯容與顧世陵年齡與身姿相像,容貌竟也逼肖。

讓薛伯容與他將就挨過日子也不是辦法,倒不如尋一戶人家安頓下來。

老宮人心里想著,忽然攢一攢眉兒,有了主意,將薛伯容改容換髓,偽裝成顧世陵的模樣,仔細一瞧,容貌偽裝得一般無二。

他喜上眉梢,尋了一日月色不明時,把才然幾尺長的薛伯容裝入一包袱中,自己扮作仙人飄飄然之態,背著包袱,前去會見關氏,道:“吾有起死人而rou白骨的仙術,顧公子命不該如此損,故而前來施仙術。”

關氏哭了一日一夜,兩眼紅腫不堪,半信不信信老宮人之言,糾結半刻,心想死馬當活馬醫,也就信了老宮人之言。

關氏引著老宮人到顧世陵面前,并促他立即施仙術救人。老宮人微微一笑,打上一躬,道:“施法術時,外人不可觀看逗留。”

關氏叵耐,帶著眷屬離開。

她們前腳剛走,顧世陵后腳命喪黃泉,老宮人讓包袱里的薛伯容出來,并趁尸體溫熱未僵硬時,將尸體凹成嬰兒蜷縮之態裝入包袱。

關氏一行人就在門外候著,老宮人做完以假冒真之事,假門假氏的低低念起仙語,聲音不大,屋外人正能聽清。還手舞足蹈的,拿著一根拂塵,做些奇怪的姿勢,黑影兒投射到紗窗上,倒真像在施法術。

約莫半炷香過后,老宮人從屋內出來,滿頭是汗,氣喘不定的說道:“公子已瘥,可惜壯熱多日,腦袋燒糊涂了,許多事情已記不清,夫人心要放寬,莫多嘴追問,且莫把吾施法術一事告知他人,否則吾會親自收回顧公子之命。”

老宮人說罷,飄飄然離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蝸角之爭(四)

昨日今日明日,分開來發了

蝸角之爭的(二)(三),可以結合第五章和第九十一、二章看。

蕭安谷看到曹淮安寄來的幾頁病呈,得知自己的香火兄弟幾次三番想加害蕭嬋,頓發了數丈高火焰。復得知曾險些讓蕭嬋一命嗚呼的箭,七打八亦是香火兄弟差人所放,他攘袂一呼,拔劍直天,嚷嚷著要將顧世陵,親自斷首刳心。

蕭瑜早在益州伏甲,曲體顧世陵一舉一動。伏甲至今,顧世陵并無怪異舉止,讓他師出無由。曹淮安寄來的幾頁病呈,不足為符驗,但不論如何,顧世陵有害蕭嬋之心,那必須得鏟除。

益州難攻,蕭瑜無計可施,懸宕多時。蕭安谷慷慨激昂道:“既難攻入,不如引他出來,一殺了之。”

蕭瑜問:“如何引?計將安出?”

蕭安谷道:“可借兒成婚為由,邀他來江陵飲一杯酒。”

蕭瑜道:“他此人圓滑得很,定會起疑,此計恐難行。一旦出差池,將前功盡隳。”

蕭安谷出戲謔之言,態度戇直道:“兒常聽祖父說,父親當年膽氣過人,不曾有慮,怎多吃了幾年的飯,膽子卻喪了大半。”

蕭瑜聽蕭安谷之言,慨然一笑。

他當年血氣方剛,一心想為meimei報仇,不念后咎,叩馬苦勸父親出師殺了那無道昏主。十多年后,他始克明白父親當時為何會躊躇顧慮。

母親妻子與孩兒,還有江陵數十萬子民,他們的命都系于自己,一個不妥的決策,能將他們置于水火之中。

“谷兒如今頗有為父當年的氣派。”蕭瑜捋著半白的胡須,“是為父老了,少了斗志。谷兒既然有計較,便依谷兒之計吧。”

蕭瑜與蕭安谷挑燈商定引顧世陵到江陵之后,如何在他脖子抹上一刀。商討得火熱之時,渚宮也是一片火熱。

顧世陵先發制人,他早已透漏渚宮數日,更上裙飾,扮作一名婦人,悄無聲息的,讓人無法察覺。他曾來觀風數年了,渚宮的每一處地方他再熟悉不過,看著熟悉的一草一木,不禁觸著了舊情。

舊情比不得舊隙,想到母親慘死,顧世陵恨不得將蕭氏所有人食rou寢皮。在渚宮潛伏幾日,他尋得時機,扮作掌燈婦人,所過之處,都取火燒之。

東一點火,西一點火,又有東風相幫,不過一刻,渚宮刮刮砸砸燒成一片火光。眾人見火,和鬧蝗蟲似的,沒頭沒腦的取水救火。

顧世陵趁眾人手腳慌亂時,直趨尤氏寢居,意下抓住尤氏,逼蕭瑜交出兵權。沒想到蕭瑜之妻陳氏也在此,他暗喜,且將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做了個質。

顧世陵并不是孑然一人。江陵城外,還有祝圭與一彪人馬潛伏著。他們約定三更壺漏時,宮中人放火,城外人攻城。

當初祝圭被霍戟射中左眹,倉皇逃形交州,他趁交州牧不備奪了交州兵權,而后面色一改,竟與曾經的敵人顧世陵句結。

祝圭欲報失眹之仇,一心想攻打涼州,而顧世陵一心想為母親報仇。荊州難攻,但涼州更難攻,兩人袖里來,袖里去,最后商定一起先取下荊州,再把曹淮安引來荊州。沒有曹淮安的涼州,也不是那般堅不可摧。

內外夾攻,危急萬分,蕭瑜的帳下將軍李典帶著一彪人馬,擁著他突出重圍。蕭安谷在廝殺之中下落不明,有人說他被顧世陵生擒,亦有人說他早已逃出城外。

顧世陵奪了江陵的兵權,襲踞了江陵,可惜人心不服,不論是兵士心還是百姓心。顧世陵畫影圖形捉拿蕭安谷。江陵里已滿是顧氏的兵士,他們隔三岔五的就挨家挨戶搜尋蕭安谷,搜尋已過去半個月,卻沒有一點消息。

江陵不費力取下之后,祝圭欲報失眹之仇的心思上炎,他袖中揮拳,在江陵城上指名道姓,讓曹淮安來江陵一決死戰。

曹淮安不得不去親去一趟。

*

曹淮安走后,霍戟朝夕都蔽身在高樹上,乜斜著兩道精光眼,洞悉宅院的動靜。

有霍戟在,蕭嬋的一切舉動,不得自由,故而她很少出寢門,甚至有時候三天都不見她的蹤影。

霍戟有些不習慣,好像根本沒有人住在這兒似的。

將養了數十天,除了吃便是睡,好比圈中之彘,蕭嬋氣色已如常,食量漸漸倍于前,有時候甚至能吃下兩碗粥。

這把日日藏形蹤的姚三笙高興壞了,趕緊讓霍戟寫信告訴曹淮安。按此下去,再過十來天,身體也就能恢復大半。

在金墟福地待到第十五天時,蕭嬋下了決心要回姑臧府,眾人勸阻無效,第二日就動腳上了路。

蕭嬋身子已無大礙,姚三笙并不隨行,而是回了小寺村。

慢慢行了五六日回到了姑臧府,蕭嬋變得更安靜,就連吃藥眉頭都不再皺一下。

曹淮安的信十天半個月就來一封,每封信的內容大致相同。到后來,蕭嬋寂寂寡歡,提不上勁去看,只問祖母回信否。

每當答否,蕭嬋就黯然失色一分,一整日都怏怏不樂,次日倍關切祖母可有來書信。

曹淮安離開當日,她夢見祖母躺在棺中,發白更黑,面帶笑容,笑得慈祥和藹,但身子僵冷,毫無氣息。而近日的夢境中,她怎么也看不到祖母的容貌,只能看到頸之下的身軀。

日復一日,夢境變化多端,越來越惡劣。

她想,祖母可能出事了,不對,應當是江陵出事了。

蕭嬋的擔憂不是無厘頭,明明不久之后就是她的生辰,可是江陵卻毫無動靜。往常這個時候,阿兄他們早就往涼州送禮來了,可眼下都快五月,禮沒收到,祖母也沒有回信。

嬛娘不知江陵發生了何事,也不知尤氏為何不回信,她打心里不愿蕭嬋有事懸心,扯謊道是江陵遇上漏月了,道路險阻,故比往常晚。

江陵五月雨水足,常生澇災,一生澇災,那道路都被遮住。繯娘清舌白的分辨,蕭嬋疑慮半消而已。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噩夢都可能會實現,所以總存著僥幸的心理。

可噩夢頻來擾,一擾常有嚙心的痛,醒來記不全夢中的事情,只能掩住粉面,不覺流下淚來。

有時候,蕭嬋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

霍戟將蕭嬋安全送達,將事情交付明白,夜不停驂回幽州。

幽州攻下來之后,曹淮安將兵權交給了霍戢,還上書給皇帝,欲封他為州牧。

當然,此書遲遲沒有回應。

曹淮安不過是走個過場,畢竟以他的威勢,就算沒名沒分的管著幽州,也能服人心。

返回幽州的途中,霍戟在離小寺村十里路上遇到了姚三笙,她落魄得和個叫花子似的。

瞧瞧那頭垢虱衣,看看腳下的泥涅,也不知是多少日沒有沐浴了。

霍戟眉頭一皺,皂伯分明的眼里,作著嫌棄的顏色。倒是姚三笙看見他,兩眼一勁兒的直放光,在原地兼蹦帶跳,高高揮起手,喊道:“霍將軍——霍將軍——快隨我到村中,我抓了個大敵人!”

……

小寺村得了救治,癭疾得到控攝,村子的婦人便以耕織為揾錢之道,揾的錢少,吃不上大魚大rou,也能勉強糊口。

村子一如既往的人蹤稀稀。就在三日前,有一個商賈裝帶著一對人馬經過。天色晚,他們不得不暫住在村中。

他們在曠地歇了車,咕嘟咕嘟地大口飲酒,飲得兩目昏眊,面色酡紅。

飲醉,其中一個大塊頭席地就坐,嘴巴張張合合胡言亂語起來:“那誰……曹賊如今在荊州,一定沒想到自己的涼州就快被人破了罷?哈哈哈哈。”

一個皂衣穿著的人聽了此話,露出驚慌的顏色,腳下剔剔撻撻的,似一縷煙瞟到大塊頭眼前,作著噤聲的手勢,道:“噓——將軍小聲點。”

大塊頭每飲必醉,他冷笑了幾聲,不耐煩的將皂衣推開,黃牙齙唇里啐了一聲,接著道:“不想蕭氏一敗至此,嘖嘖。明日我就潛入姑臧,一把火燒了姑臧,哈哈哈哈哈。如今大軍隊都在后頭了,到時候殺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據說曹賊的婦人美艷動人,一顰一笑,皆是百般嫵媚,那在塌上,定然是銷魂無比。到時候我將她抓來,剝了她的衣裳,享一享我的胯下之福。等本將軍享完,也讓你們享享。”

大塊頭醉醺醺,控制不住的愈說愈大聲,涎著臉說得津津有味,腦子里都是白rou粉軀,左邊地腫脹起來,蠢蠢欲動的,急想鉆進婦人兩腿之間抽動一番。他脹得唇干舌熱,伸出長舌,舔了舔唇漏,舔而更干熱,索性舞起劍來。且舞且模模糊糊地說道:

“喋血涼州,妻略蕭女!”

“喋血涼州,妻略蕭女!”

“喋血涼州,妻略蕭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