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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開出口來還是不夠自然,簡單兩個字?“宛嘉”,又是帶了三分的踟躕。宛嘉不抬頭,只是略點了頭,像是敷衍地應了,又好像沒應,再隔了一會兒,卻忽然說一聲,“阿姐,我忽然有一個新念頭,我進去把稿子改一下。”這便拿著冊子進了里間去。煦和目視著她進去,又眼睜睜看著那扇門關閉,他就對著那扇閉合的門,像個塑像似一動不動地立著。幾秒時間,卻是連福順都覺察出了尷尬,水杏先回了神來,讓他坐,又要去替他倒水,煦和忙制止了她,擺擺手,依然是一笑,“水杏姐,不用忙。我這就走了。”說完,他道一聲,“再會。”便推門走出去。他走了有一會兒,水杏瞥見他那把孤零零擱在傘架上的傘,她這才發覺他竟是連傘都忘了拿。這時候,外頭的雨已下大了,隔了玻璃門看,天地間就像是被一道巨大的瀑布罩住了。這時候,宛嘉從里間出來了,一雙眼睛好像哭過似的發著紅,她慢慢走到玻璃門前,立在水杏邊上,和她一道默看著外頭的雨。宛嘉開了口,那聲音完全消減了往日的活潑靈敏,換了個人似的。她說,“阿姐,我不是慪氣。小滿將你看得比命還重。他說歡喜我,可我在他心里卻遠及不上他的自尊。”水杏看向她,宛嘉卻回避似的,低了頭,隱忍什么一般抿了嘴唇,再不發一言。她只有伸了手,輕拍著她的背無聲地安慰。隔天,還是老時間,煦和又來了,許是昨日淋了雨的緣故,面色看起來并不大好。宛嘉照例閉了門呆在里間。煦和也沒有久留,臨要走的時候,卻從衣兜里拿出一樣東西,笑著吩咐,“麻煩你們交給她。”那是一件巴掌大小的泥塑,卻五臟俱全,連油彩都上好了。是個小姑娘,梳了兩條細辮子,穿一條鵝黃的連身裙,懷里抱了一只雪白的貓。水杏拿進去給宛嘉,她卻不接,好像那東西會燙手似的,光只是無聲地看,末了卻撇了撇嘴說,“真是無聊。阿姐,麻煩你隨便找個地方放。”水杏笑了笑,就把它小心翼翼擱在了置物柜上。再隔天,煦和還來,又留下一個泥塑,照例還是那小姑娘,這一回卻是坐姿的,手里捧著一頁書冊在看,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一樣。煦和仿佛形成了規律,每天在一樣的時間雷打不動地過來,送一個泥塑再走。并沒多久,店堂里幾乎每個角落都放滿了,連進來的主顧都好奇,免不了總要駐足多看幾眼。不曉得哪一天,宛嘉又將它們都拿了下來,一個一個全擺在了茶幾上,這一下,望過去千姿百態的,又是五顏六色,簡直壯觀極了。她看著這些泥塑,自言自語說,“怎么會有這樣無聊的人。”隔一會兒,又好像在跟他們解釋似的說,“東一個西一個的,都放外頭看著亂糟糟的。”一面說著,卻把它們擦抹干凈,全都拿到了里間去,擱到一個閑置的柜子里,到底也算給這些流離失所的泥人安置了一個家。黃梅過去,水杏忽然心血來潮似的,笑拿著一份刊著大世界宣傳廣告的報紙,提議這禮拜天一道過去玩玩。三個人在午后出發,還沒有走到電車站,遠遠的,卻看小滿和煦和站在那里,看樣子已是等了一段時間。福順驚喜地朝了他們一揮手。宛嘉不睬煦和,又好像在埋怨他們沒把一道去的事情提前告訴她似的,連帶著連小滿也不睬了,就挽了水杏的胳膊離他們遠遠地站著。她今朝穿了一身水紅色的旗袍,水杏倒是穿了洋裝連身裙,也是鮮亮的紅,兩個人好像互換了衣服似的,倒也合適。盛夏的天藍得驚人,路兩旁梧桐的枝葉繁密翠綠,配合她們兩個的紅裙,仿佛一幅鮮明生動的油彩畫。電車到了,也是前后腳上了電車,因是人多,在車廂里又不得不靠近。車往前緩行,宛嘉仍不說話,福順卻跟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攀談起來,氣氛于是多少緩和了一些。小滿看一眼水杏,她也正看向他,隔了一些距離,兩個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處,都一笑。他又忽然察覺,在她烏黑的發絲里,有什么東西若隱若現的,仔細一看,正是他小時候送給她的送給她的那一枚。而她戴在耳朵上的耳墜,卻也分明是他從前送給她的那一副。水杏笑了笑,有些害羞似的抬手順一順頭發絲,又轉過了頭去。他還是笑,對了她的方向,心跳加速起來,目光卻是堅定的。下了車去,宛嘉還是吊牢水杏,挽著她的胳膊打前頭走,福順就到后頭去,跟小滿煦和走在一起。前面說說笑笑的,后面也在談天說地,距離雖然時遠時近的,卻并沒像一開始時拉得那樣遠,看起來好歹是一行人了。在大世界門口,一眼看去無數攢動的人頭,心里不由的都有些發怵,進門去,就看那十二面哈哈鏡前圍滿了人,果真如其名,照鏡子的不分男女老幼,一律都是嘻嘻哈哈,笑鬧個不休。趁人少一些的空檔,他們也好奇過去湊了一番熱鬧。走到跟前去,先隨便照一面,就看鏡子里的人被拉得極長,又是極細,五官都隨之的變了形,再換一面去看,鏡子里的人卻又被壓縮成了矮胖的小人兒,都是第一次照這樣的鏡子,幾個人都覺得新奇,宛嘉起初還繃著臉,待到一面一面地照過去,終于還是繃不住笑出來。再走進去,就看到無數個房間,一間一間整齊地隔開,每一間都是一個新鮮的小世界左邊的電影場日夜輪流放著中外電影,靠著馬路的“乾坤大劇場”是看京戲的好地方。中間又是游戲廳,立在天橋上還可以看雜耍。吃喝玩樂、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應有盡有,可看的東西也實在是太多,地方又是實在太大,這一個花花世界,像永遠逛不到頭的萬花筒,置身其中,只覺得一雙眼睛不夠用,一雙腿也不夠用。這才不過底樓。二樓有舞廳、演出魔術、滑稽戲,三樓又有中西餐廳和戲場,四樓也是戲場。花樣多,人自然也是多,又不像春節時的廟會,那時好歹是冬天,再怎樣擁擠,也不至于汗流浹背。這一日,還并沒有走多少路,已經是汗如雨下,喉頭干渴得厲害。于是,他們上前去告知她們一聲,這就去買飲料。賣飲料的地方也是人擠人,隊伍排得老長,福順還憋了一陣尿,實在是忍不了,他就與他們說了一聲,飛奔去上廁所。約定好還在賣飲料的這處碰頭,然而等他四處問詢,好容易尋到廁所,又好容易解決了,再一出來,放眼一望,卻只看到黑壓壓一片人頭,暈頭轉向的,再分不清楚南北西東。福順心里曉得壞了事,頓時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走了幾步路,略微鎮定下來,想著師傅和宛嘉小姐穿的都是紅裙子,就心里頭默念著,要尋紅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