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和你一脈的鬼士
她是和你一脈的鬼士
搜神記卷十八有云,阿紫,除有蘇氏、涂山氏外,最廣為人知的千年狐妖,關于她最早的傳言,出現在三千年前,孝武陵王圍獵的群雄宴上。 當著一眾官員的面,由紫狐化身的美人,一腳踹翻了孝武陵王的桌案,高聲威嚇:再敢在老娘的地盤上圍獵,我就把你王府的大門拆了,親手給你打副棺材! 惡狐,自此便同阿紫的名字聯系在了一起。 不過,在明若的記憶里,阿紫的形象倒是和傳言大為不同。 她雖是出了名的護犢子,但面對有劣跡的狐妖也從不偏袒,日常喜歡熱鬧,所以大多時候,她都同一幫妖精群居在鬧市的花樓酒肆里,只偶爾會到嶺南深山來,和她師父喝上一壺小酒,如正巧遇到同來串門的舊友,還會打上幾圈麻將。 明若小時候經常伺候她們的牌局,阿紫順手還會給她塞一把糖糕,所以,在認識的妖里,她最喜歡的,是阿紫。 從朝歲那兒聽說阿紫也在楠溪鄉,明若便一大早的趕去閣樓見她,可那里早已人去樓空,甚至連半絲妖氣都沒有留下。 先是被春宮圖拿捏,后又錯過了和阿紫見面的機會,收拾行裝再次出發,明若這一路多少都有點蔫蔫的。 朝歲一步一回頭的領著她出城,忽又不知怎么得,提起了往北去的一條小路,是從楠溪鄉的翠微山橫穿過去的林中步道,離官道有些距離,但走那兒,可以節省半天的路程。 聽他說,那是阿紫提點的,明若也就沒有反對。 于是,朝歲就背著蛇、帶著她,一道進入了翠柏叢生的深山密林之中。 雖說是林中步道,但看兩側碾出的車轍印,此處應該也偶有趕腳程的商旅出入。 山中的翠柏長得很高,把頭仰到極致,才能看清它們的樹冠,枝葉分叉看似凌亂,卻又十分有序的在觸及彼此前留下一道縫隙,從底下望去,倒像是異型龜甲的紋路。 你同老祖宗的關系,很親近嗎? 朝歲瞧她只顧著仰頭看天,自覺的順過了她肩上包袱。 阿紫嗎?明若落回頭來,她和我師父更親近些。 男人點頭,側目略有些躊躇的樣子,那如果,老祖宗讓你做一些事他像是怕少女會誤解,又特別補充了一句,是為了你好的,你會聽她的話嗎? 明若思量著,眼睛在眼眶里一打轉,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阿紫是妖,我是妖師,妖師不應該聽妖的話做事。 朝歲收回視線,兀自的往前走著。 老祖宗的話也不管用嗎?那他該怎么開這個口,說服明若去吸那些無辜的妖的修為呢?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沉默,明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能加快腳步在他后頭跟著,可男人的腿要比她長了半截,走著走著,她就有些跟不上了。 慢點。她不滿的抱怨,伸手去拽包袱。 出神的男人頓了頓,才悠悠醒轉過來,他放慢步子回身想去拉少女的手,忽得,一支羽箭呼嘯著擦過了他的耳側。 破風之聲,直引得他瞳孔緊縮。 明若也是一愣,隨即立刻轉身望向那羽箭射來的方向,可還沒等她看清來人,一團黑色的濃霧就張開了血盆大口,向她沖了過來。 讓開! 朝歲一把將她推到了邊上的草叢里,雙手燃起狐火,獨自面對著氣勢洶洶沖來的黑霧。 忽得,又是一支羽箭射來。 黑霧似是在躲避圍堵,它企圖繞開朝歲遁逃,卻正巧又繞到了明若撲倒的那片草叢,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明若只覺眼前一黑,耳畔似乎傳來了一個婦人凄厲的哀嚎。 逃!觀兒!快逃! 緊接著,一個穿著利落修身的靛藍色交領長衫,腰束黑金勾玉環帶,后背獸皮箭囊的女子就從不遠處的一棵樹上跳了下來。 她手持著弓箭,拉出一彎滿月,只聽得嗖的一聲,那箭穿透了黑霧,頃刻間,明若的視線也清明了起來,她迅速起身,望向那同樣也在打量她的女子。 妖?那女子的神情極冷,歪過腦袋拿弓箭指了指還未將狐火收起的朝歲,又將視線移回到明若身上,妖師? 就算有狐火,一般人也不會立刻想到妖,更不會知道妖師,明若蹙眉,望向她的視線里帶著警惕。 那女子忽然又開了口。 妖?這次,她先看的明若,然后又轉眸對上朝歲,妖師? 額?她看不出妖氣?所以這是在猜?明若稍有些發怔,可她剛剛的箭不是殺掉了那團黑霧嗎? 黑霧,明若忽然望向了朝歲,正巧,他此刻也望了過來,他們似乎是想到了同一樣東西,平城縣破廟的惡鬼。 此時團在朝歲背簍里的黑蛇慢悠悠的探出了頭來,綠豆似的黑色眼珠豎起瞳仁,在那女子腰間掛的骨珠上稍停了片刻。 她是鬼士,難得,能從黑蛇的聲音里,聽出幾分正經又正常的語氣,同你出自一脈,是專門御鬼的術士。 妖師、鬼士,在數千年前有個統一的稱呼,方相氏,曾經隸屬于黃帝麾下,負責為天下驅逐妖鬼的大祭司。 因朝代更迭,本掌握著天下術士的方相氏聲勢衰頹,漸漸淪為了皇家手中弄權的傀儡,故此,方相氏一族辭去了大祭司之責,隱入山林。她們的后代為不再受皇家重用,便漸漸衍化成了兩個分支,像明若這樣的妖師,還有靠血脈傳承的鬼士。 原來你是錦月真人的徒弟。 那打扮英氣的女子,從腰間拿起了那串骨珠,清冷的臉上略微浮起一絲笑意,但瞧著格外的違和。 她每隔十年便會到我族中送一次骨珠,我們族長同她關系很要好。 明若順著她的指引,打量起那骨珠,是傳聞中幫麒麟開道的倀獸路裘的骨頭。 因為麒麟是萬物生靈所化的瑞獸,大多數妖都會避讓它,帶著路裘的骨頭,能讓妖誤以為是麒麟來了,故而避開此道,保佩戴者不受妖物滋擾。 回想起小時候,某次師父出山游歷,背著一袋子骨頭回來,心疼的含淚喊她和師兄磨珠子的場景,明若頓時有些悟了,是白白送人的呀,怪不得師父會那么舍不得。 我叫齊巽,族中人大多叫我阿巽。女子將骨珠放下,似是瞧了一眼明若她們原本要前行的方向。 我叫明若,互換了姓名,明若不由好奇地問道:你剛剛殺的那只鬼是? 女子一邊回身將四落的羽箭都收回囊中,一邊淡然的回她:我沒有殺她,只是將她的怨氣打散了。這鬼沒有害過人,只偶爾會冒出來追著行人找她的兒子,原本應該也是個苦命人。 雖然她的語氣很平淡,但還是能讓人聽出幾分憐憫之意。 對了,你們是要往北去嗎? 她將箭囊收好背在背上,一把半人高的弓箭端在身側。 如果同路,我倒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是關于我一個外嫁的同族。 她頓了頓,薄唇微抿,她被妖物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