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有病
六二、有病
當(dāng)晚到了入寢的時間,易晚當(dāng)著小舅的面,面無表情關(guān)上房間的門,用力落鎖,拉栓碰撞的聲音響得讓坐在床上的mama抬頭看了她一眼。 易晚裝作不覺,爬上被褥蹭過去,抱著mama的胳膊。 mama病了這么久,對家里的這些事,心態(tài)比起以前其實好多了,不再每天哭泣,但生病也讓她對很多事情無能為力。 睡衣是從陳舊的衣柜里翻出來的,鎖邊線頭松動,有一股濃厚的樟腦丸味,但易晚不是很介意。 但mama好像不是很能接受這股沖鼻的味道,忍著咳嗽,但沒忍住,捂著嘴聳肩膀。易晚只能又往床邊上去一點,但還是伸著手拉著mama的手指。 mama在咳嗽的間隙里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于是易晚也沒有說什么了。 現(xiàn)在每天的日子就是陪著mama,要么附近四處走走,買菜買日用品,要么在家里打掃煮飯。易晚覺得這樣的日子真的很輕松,比上學(xué)上班什么的輕松得多。 前提是沒有別的煩心事的話。 先不說臨近春節(jié),市場的物價上漲,每次買菜她都有點提心吊膽。mama前兩天一邊挑著,一邊隨口問相熟的攤販:誒陳叔,最近怎么菜都這么貴啊?只有瓜果的價格跟之前差不多,易晚吃了兩天的樸瓜,真有點不想吃了。 陳叔一副小生意者的靈活與圓滑:唉阿姐,你怎么不知道,這陣子過節(jié)進(jìn)價就是這樣,貴了一二塊不止!那我也不想的嘛,你去問問別人,誰家不是這樣 說了跟沒說沒什么區(qū)別。 這么多天都沒吃到想吃的青菜了呀易晚垂頭盯著地面上的發(fā)泡塑料盒,腦子里蹦出一只小白羊,吭哧吭哧地嚼著嫩嫩的菜葉。 直到回家她都沒能把這只小羊趕出腦海。 現(xiàn)在的家在三樓,并不是很高的樓層,但對于mama來說,也不是很輕松就能爬上去。易晚牽著她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走到一半,mama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了抓她的手,略帶欣喜地抬頭跟她說:我想起了,屋里好像還有點菜干。 易晚腦海里的小羊仔又活了過來:咩? mama掏著口袋里的鑰匙:去年過年的時候,樓上阿嬸給我們的。 如果是那時候,mama的病還很不穩(wěn)定。鄰居跟他們一樣是老南方人,深信菜干豬骨湯的清熱潤肺與化痰止咳,互相拜年的時候就送了幾包。 進(jìn)門mama就喚易晚去臥室的立柜上面找。這房子里東西多,空間又太少,很多東西只好存在了臥室那里。 然而就算是柜頂上也收滿了東西,易晚看著里三層外三層的塑料袋,比量了一下自己伸長手的高度,決定還是搬個凳子來。 站上凳子,摸上的第一個塑料袋就揚(yáng)起漫天的灰塵,易晚讓mama先去廚房收拾買回來的東西,不要在這里吸塵。她自己也把書包提出來,翻出里面的口罩帶上。 還沒等她找完第二個袋子,大門突然響了一聲。 易晚一驚,隨即聽見拖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回頭,小舅浮腫而胡子拉碴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 小舅估計因為那天沒得到什么好臉色,所以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好心情。他一出現(xiàn),好像窗外的天氣都變差了,光線陰下來,墻皮顯出青灰色的低沉。 易晚還站在凳子上沒動,默默用力思考著,如果他靠近,自己應(yīng)該怎么辦。 小舅的老鼠眼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露出一個皮rou堆疊極其難看的笑。 他總是能笑得如此丑陋,從皮膚骨rou下涌出黑色的敗壞,令人作嘔不愿去看,卻又不得不留神提防。 小晚晚 易晚掩飾不住厭惡地皺了眉心鼻頭。 誒,別見到小舅就這樣嘛男人快速地回頭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又?jǐn)D眉弄眼地看著易晚:你在外面這么久,小舅可想你了 易晚直接一揮手,拽了好幾個柜頂上的塑料袋狠狠攢到地上,一陣混亂的巨響猛然炸開! 小舅生怕被她砸到,連連后退,齜開一口爛牙罵道:你發(fā)什么癲! 易晚面無表情:不好意思,手滑了。 mama此時聽到聲音從廚房出來查看,一眼看到臥室門口的男人,開口就直呼其名:王思東!你又要做什么! 小舅梗著脖子叫起來:是你女兒有病!你跟我喊什么! mama怒道:有病?你說誰有病? 易晚一聽不好,mama最不喜歡聽的就是有病這種詞。她跳下地,走到臥室門口望著已經(jīng)退到客廳的小舅。 煙酒將他染成一種惡臭的黃,濫賭給他添加了幾分瘋狂,長久以來的貪婪無賴逐漸演化成一種鋒利 會向著任何人劃下的鋒利。 包括親人。 王思東只覺得這兩個女人都是瘋子,自己都還沒說話,還沒做什么,就一個個都跳起來亂叫。 為什么不給他錢!他都看到她們買了rou,都能買rou吃,說什么沒有錢!他都沒有在家里吃過幾頓飯,她們憑什么自己吃rou!這老阿姐都沒幾天可以活了,還浪費什么糧食! 男人眼里幾乎冒出綠光,直直瞪著他的親jiejie:你!就是你有病!肺癆鬼看著瘦弱的女人逐漸面色蒼白往一邊栽下去,也沒有住口。治不好就別治!浪費錢! 易晚看著mama胸口一抽,來不及去管小舅,先奔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她。 mama在她肩上靠著,艱難地捂著胸口呼吸,滿臉是失望的不可置信。知道這個弟弟沒有本事,也沒有對他抱有什么期待,知道他在外面打牌賭酒,雖然不堪,但至少沒惹出什么事 好啊原來他是這副打算,就等著她一命嗚呼呢! 易晚從來就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小舅,此情此景下也沒有驚訝,更多的是一種煩躁不安卻又無可奈何的焦慮。她用力站穩(wěn),盡可能讓自己把話說得清楚又大聲:治不治病錢都不會給你的!本來就不是你的錢,你做過什么好事自己還不清楚嗎?從今天起,你別再想拿一個幣走! 男人的面皮頓時扭曲得宛如惡鬼,似乎就要褪下皮囊來現(xiàn)出原形一樣。易晚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準(zhǔn)備要打電話報警,不過很快,小舅奇異地收斂了表情,只留下唇邊不陰不陽的怪笑。 那好啊哈哈,我當(dāng)然清楚怎么做事 他四下打量了舊屋幾眼,又往前走了兩步,對著mama和易晚擠了擠眼睛。這話可是小晚晚你說的 mama被他激得要伸手去打他,被小舅躲開不止,自己還差點又摔倒。易晚連忙去拉她,抬起眼再去看小舅時,他已經(jīng)拉開門鎖,走出去消失在外面了。 易晚憋在胸口的一股氣也不知是松還是不松好,mama的哭聲遲鈍地響起來,廚房的燒水壺也在此時開始尖叫。 好吵啊,易晚想。 【好像有新的讀者過來,真的非常感謝!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