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冬至
四七、冬至
林青杭從小便被大人夸贊聰明,次數之多以至于他覺得這是不是僅為成年人的虛與委蛇。 他并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因為所有的成績在他看來不過是自然,不用如何冥思苦想,只用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可以得出結果。 他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斷。 于是他開始搜索蜜蜜女仆咖啡店的情況。 某地圖,某點評的訊息都十分模糊,沒有評分,沒有評價,沒有圖片。 于是他愈發覺得自己找對了。 會學習的人都知道如何獲取資源,林青杭沒有因為空白的信息而感到沮喪。 掛上虛擬專用網絡,找對搜索引擎,幾個代碼指令打出來,就能過濾掉許多不相關的東西。 林青杭順利找到一些境內無法登陸的社交網站,獲得一些只言片語,但足以讓他窺見一部分真實了。 她原來是在做這種工作嗎? 就像一個計算公式,把這道題里的數值照著放進去,就會得出一個答案。 以往的疑問都有了與這個公式配套的答案。 可好像長期尋找的答案一時之間出現在面前,他卻沒有什么悲喜或憤怒。 從象牙塔里往外望,第一次切身體會到越接近真相就會越脆弱的年輕學生,此刻只是關掉了瀏覽器,盯著漆黑的屏幕,陷入長久的靜默。 考完了試,但易晚并沒有立刻回店里銷假。 她幾乎是在宿舍里躺著過了一個周末,睜開眼也分不清是黃昏還是黎明,索性閉上眼繼續沉睡。 你別說,只要睡得夠沉,她不怎么吃東西也不覺得餓。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冬眠的小動物,不吃不喝,埋藏地底,盼望一醒來就是冰消雪融春暖花開。 但并沒有。 十二月只過去一半,太陽吝嗇地持續縮短每日的光照,所有人的情緒在壓力下仿佛固縮成一個球,只等著什么時候一起爆破。 易晚終于回蜜蜜排上值班表,但卻沒有在接完客人后再去宋景年那里報備。 當然這不是因為被扣了工資而懷恨在心,她只是覺得尷尬,甚至不知道找一個什么表情安在臉上去見他。 笑也不是,喪也不是。 宋景年也再沒有主動讓她去辦公室,有時候樓梯上碰見了,也只是眸色深深地把她望著,她恭敬地低下頭,下定決心不再跟他有眼神交流。 冬至的時候,她給mama打了個電話。 mama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響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睛,走到陽臺上躲開同學。 媽,你怎么樣,最近還有副反應嗎?精神好嗎?今天吃了什么? 行了行了,每次都問這幾句,mama聽上去倒是挺開心,還能跟她嗆兩句:跟老師choucha功課一樣,你也不嫌煩。 易晚: 易晚:我不煩,我就要問,你每天都準備好,指不定什么時候我就又打來choucha你。 mama:今天挺熱鬧,醫院還煮了湯圓和餃子,糯米我不克化,就吃了點餃子。晚晚你呢?吃餃子了嘛? 易晚乍聽到是開心的,mama最近治療的積極性高了不少,看來開始接受新藥了。 她笑著撒謊:吃了吃了,班里同學們一起吃的,可熱鬧了,我都要出來打電話才聽得見。 mama絮叨了兩句,易晚哄著答應下來,又說了助學項目都申請到了,讓她不要cao心錢的事。 掛了電話,易晚站在陽臺上接受冷風的審問。 宿舍望出去能看到辦公樓的一角,在夜色里顯得陌生又熟悉。 易晚對著風眨眨眼,希望它不要因為自己的謊言而將她接下來的日子吹徹得過于刺骨。 文弈站在自己的教職工宿舍里,簡陋的灶臺上燒著一鍋水,他盯著沸騰的氣泡出神,手邊的冷凍餃子卻一直沒有丟進去。 手機在他褲子口袋里安靜地等待著,但他卻似乎仍然沒有發消息打電話的打算。 熱騰騰的蒸汽將他的鏡片熏成一片霧白。 他半天才反應過來低頭取下擦拭,眼鏡腿擦過耳后,似曾相識的觸感,雙眼一片溫熱中看見朦朧。 她給他取眼鏡的一幕恍如昨日。 很想她。 周天許沒什么冬至的概念,此刻正在排練室敲著鼓。 過兩天就是圣誕節了,他對這個節日更熟悉些。 校文娛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策劃的音樂會今年也一如既往找上他,能出風頭的機會他從來不錯過,但現在他突然不是很有興致 然而之前已經答應了,所以現在也只能拿著作品上了。 周天許皺緊眉頭用鉛筆在譜子上涂涂改改,再放下筆打開音樂試奏。 剛敲了兩個小節他就受不了了,鼓棒狠狠往地上一摔。 那一剎那他在滔天的煩躁之中都有點震驚,這玩意兒在地板上怎么能彈起來這么高。 很煩,很煩。 為什么她不肯來。 盛之旭直接在冬至這天坐車回了家。 盛母歡天喜地包了餃子,煮了兩大盆,又支了一個爐子煲上湯底燙火鍋,一大家子祖父祖母叔叔嬸嬸一起好不熱鬧。 正在跟弟弟meimei玩鬧的盛大小子冷不丁被桌子那頭的親戚念道: 小旭也大了,什么時候交女朋友呀? 盛之旭一愣,隨即嘿嘿笑出一排大白牙: 不是吧二嬸,我才20歲你就要把我嫁出去了? 他母親第一個跳起來數落他沒大沒小,倒是他父親舉著白酒杯說不著急,看他喜歡吧。 盛之旭轉回頭繼續帶著小孩子們打游戲,卻一不留神中了一發冷槍,游戲人物倒在了地面上,畫面變成灰白。 他笑不出來了。 林青杭本來想拒絕男生群體聚餐的邀請,但想了想還是跟著一幫人去了學校附近的酒樓。 烏壓壓一群在包間里坐下,他挑了個靠墻的位子安靜地坐著吃飯,不怎么搭話起哄,但碰到舉杯敬酒的時候喝得并不含糊。 他面上不顯,但其實酒量不怎么樣。 還好要的只是這邊地方特產的果味啤酒,沒什么度數,所以他也不至于暈頭轉向。 但是很快臉還是熱了,看東西似乎要慢半拍才能對焦。頭有點沉,腦子卻感覺輕飄飄。 他朝著面前的一盤青菜夾了一筷子,動作神情一如既往淡定如水。 可是菜夾起來的過程中掉回去一大半不說,放到碗里咬了一口他才發現這是他不吃的茼蒿。 林青杭慢慢放下筷子,盯著咬了一口的菜梗,仿佛在認真地思考,又仿佛只是在發呆。 周圍同學的說笑聲似乎離他很遠,手機放在桌面上扣著一聲不響,他只覺得萬籟俱寂。 太靜了,想找個人說說話。 只有宋景年像是習慣了一樣沒什么情緒。 這是他最大的優勢,也是他最大的悲哀。 半晌他呼出一口煙氣,深邃的眼緩緩閉上。 不過是心甘情愿而已。 【謝謝各位,請多多給我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