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傻姑娘

    喝醉以后，還是難受，甚至比原先更難受了。

    不是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嗎？

    我以為喝醉會好受些，事實(shí)卻告訴我：你太天真了。

    胸腔里似乎堵著東西，窒息般的悶，眼眶中不知什么時候盈滿霧水，吧嗒吧嗒流下來，滿臉都是。

    其實(shí)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此時此刻，我只覺得自己好糟糕、好可笑、好悲哀。

    鄒凱將自行車停在燒烤店門口不遠(yuǎn)處，解掉腰上的帶子朝旁邊垃圾桶一丟，把我放下，扶著我快要栽倒的身體："大歡，直接送你上樓？"

    我摸了摸袋子，搖頭："沒帶家里鑰匙，我去店里。"

    鄒凱挑眉："你找死啊，你爸看到你這樣不得罵死你！"

    我嗤笑一聲，自嘲："想挨罵也挨不著，他才懶得管我呢，他現(xiàn)在有老婆了，女兒可有可無·····"

    鄒凱恨鐵不成鋼："欸，大歡，差不多得了，那是你爸又不是你老公，你管他情史呢！你兩年后就上大學(xué)了，他們礙不著你的眼。"

    腦袋越來越重，視野里的東西夾雜在一起，模糊不清。

    鄒凱的聲音像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我悲哀的想，其實(shí)他壓根不懂我在想什么，他只看到冰山一角，而我心里，還藏著無數(shù)個角，那是難以啟齒的真相，他哪里懂我的掙扎和矛盾？

    我不愿他看不起我，哪怕是喝醉的時候。

    我要強(qiáng)地故作堅(jiān)強(qiáng)，用拳頭捶了他肩膀一下，"好啦······謝謝你啊小凱，我回去了。"

    說著搖搖晃晃往那紅色燈牌下的燒烤店走。

    店里只有一桌顧客，五大三粗的黃大海坐在臨門的座位那兒刷抖音，見我步伐不穩(wěn)地走進(jìn)來，他忙上來扶住我，大驚："歡歡妹子，你怎么哭了？我靠，你還喝酒了？誰欺負(fù)你了？坐坐坐，你跟大海哥說。"

    心里空落落的，腦袋疼得厲害，醉意洶涌而上，我趴在原木色的圓桌上，眼神迷離，看著他傻笑。

    黃大海被我這樣嚇得不輕，往后廚的方向看了看，擠眉弄眼："歡歡妹子，你這樣被老板看到會罵你的！"

    我嘟嘟嘴，覺得他嘰嘰喳喳吵得厲害，而且眼睛好像一只大一只小，腦袋上長了兩只角，我好奇地?fù)沃烂媾榔饋恚斐鰞蓚€指頭，去揪他腦袋上的角。

    兩只角忽然消失不見，我覺得奇怪，盯著他的一頭黃毛，臉歪過來又歪過去，沉吟："大海哥，你頭上的角呢？"

    他愣愣地搓了把自己的黃毛："什么角？哪里來的角？"

    "你腦袋上，有兩只鹿角，長長的····"臉上有點(diǎn)癢，我伸出手撓了撓面頰，瞇著眼睛看他的眼睛，低聲說，"還有你的眼睛，為什么一只大一只小？"

    黃大海怔怔的，過了會兒反應(yīng)過來，撲哧笑出聲，揉一把我的發(fā)頂："歡歡妹子，你喝醉了，你這傻姑娘！"

    "你才醉了···我才沒有醉呢····"他的語氣把我弄得氣呼呼的，我又湊上去，伸出手指頭捏他的嘴唇，"你縫起來，不可以說話，你說話氣人。"

    他曬得發(fā)黑的臉因?yàn)槲掖竽懹H呢的動作泛出紅色，傻乎乎地看著我，一動不動。

    我揉面團(tuán)似的玩他的嘴巴，看見他的嘴角上好想有個唇釘，閃閃發(fā)光。

    黃大海又是一陣臉紅："歡歡妹子，我送你上樓吧·····"

    我摸了摸那顆粒狀的唇釘，湊得更近，咯咯地笑，"大海哥，你為什么要打個唇釘呢，還是紅色的，好搞笑。"

    "這是顆痣，歡歡，妹子，你出現(xiàn)幻覺了。"

    我看著他，聽不清他在說什么，炫目的燈光下，一切朦朧而夢幻，像是在美麗泡影之中，不知怎么眼前的人變成了沈毅，那雙深邃的眼睛，那高挺的鼻梁，那薄薄的嘴唇，我撫摸他的輪廓，低嘆："爸爸，為什么我和你長得一點(diǎn)都不像？你說我是不是你親生的呀？"

    說著說著張開手，去抱他的脖頸，臉快貼去他臉上："爸爸···"

    "沈奕歡，你發(fā)什么瘋？"

    后廚處炸起一道響雷，一陣勁風(fēng)穿過，我已經(jīng)被一股大力拽著撞到一個胸膛上去。

    黃大海立馬站起來，退出老遠(yuǎn)，惶恐不安的解釋："老板，歡歡妹子喝醉了，在說醉話呢····"

    耳邊男人的聲音冷到極點(diǎn)，威嚴(yán)到極點(diǎn)：黃大海，你去把廚房堆的盤和鍋洗了！

    "都洗了嗎？哦哦哦！"黃大海連聲應(yīng)了，逃命似地奔向后廚。

    熟悉的水果清香味彌漫在鼻端，這是我買的沐浴露香味，他一瓶我也一瓶，我身上也是這個味道。

    我后背全部壓在他胸膛上，懵懂地抬起頭來，迷糊看見他緊繃的下巴，雕塑感十足，帥氣又帶感，我確定他是沈毅，抬起手去觸碰他下巴上的青青胡茬。

    他面無表情地拍開我的手，掐著我肩膀粗魯?shù)亓嘀疑蠘侨ァ?/br>
    他一腳踢開門，火冒三丈地把我往墻壁那兒一帶，罰我的站。

    他訓(xùn)斥的聲音威嚴(yán)："誰讓你喝酒的？啊？你才多大？你喝什么酒，跟誰喝的酒？老實(shí)交代！"

    我感受到他的兇殘，念起最近種種，鼻子一酸，委屈的眼淚直直往下墜，伸出手可憐巴巴地湊上去，就要摟他的腰求安慰，他卻毫不留情地推開我，冷聲道："別撒嬌！給我站好！和誰在外邊鬼混？今晚不交代你甭睡了！"

    我眼淚巴巴，隨手一擦，手背濕漉漉的，我也顧不上，抱著自己，無助地蹲下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看我眼淚糊了一臉，看我哭得喘不過氣，看我肩膀抖得像篩糠。

    半晌，他沉沉嘆聲氣，默不作聲地拉我起身去浴室。

    溫水沖洗毛巾，他小心地給我擦臉上的淚和鼻涕。

    我隱約感覺到，那是他的毛巾，是我送給他的，學(xué)校有次去研學(xué)旅行，學(xué)生在工藝中心自制手工，我選擇做了一塊嫩黃色的可愛鴨子毛巾，上邊用絲線繡著他的名字"毅"，他用了好幾年也沒舍得丟。

    我還曾為此沾沾自喜，在爸爸心里，我就是特別的。

    他將昏沉的我抱去床上，彎腰輕手輕腳脫下我的鞋，在床頭坐下，掖好我的背角。

    "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說。"他終是溫和地?fù)崦业念~頭。

    爸爸···我喜歡你·····我轉(zhuǎn)過身，伸出手環(huán)住他的腰，臉在他沒有一絲贅rou的肚子上蹭了蹭，含糊地問："你呢，你喜不喜歡歡歡？"

    他"嗯"了聲，掌心輕揉我的發(fā)頂，"傻姑娘，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