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

    宋頌把洗好的蘋果放在茶幾上，對林余說：吃吧。

    林余似乎還不太習慣接受來自其他人的善意，像是生怕辜負了宋頌的期待一樣，慌忙抬起手從果盤里拿起了一個最小的蘋果。但也只是拿在手里，并沒有吃。

    就在林余抬手的那一秒，宋頌看到從他的袖口露出了一截白蔥般瘦小的手臂，上方遍布著幾條淺淺的紅痕，紅痕下還蓋著幾條痊愈后留下的傷疤。新傷疊著舊傷，觸目驚心。

    她坐到一旁，打開電視，開始和系統對話。

    你能不能告訴我林余家現在是什么情況？

    系統嘆了一口氣，機械的電子音都掩蓋不住惋惜：林余剛出生時家境很富裕，但他的父親在他小學時期染上了賭癮，敗光了家產。他沒有錢去賭，就逼迫林余的母親去做一些出賣身體的交易，每天對林余非打即罵。這就是林余一直以來生活的環境。

    林余所處的境地要比宋頌想象中還要悲慘，她的目光在不自覺中落到坐在一旁的林余身上，心中所執著的仇恨也在不知不覺間消減。

    林余垂著頭，許久未修剪過的發簾遮蓋住他的眼眸，讓宋頌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用手捧著蘋果，手指不斷地在表面摩挲。

    宋頌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校服已經洗到看不清原本的顏色，黑色的鞋子也被洗到泛灰，被他下意識藏在晃蕩的褲管下方。

    宋小姐，你在想什么？

    系統的聲音打斷了宋頌的沉思。

    沒什么。宋頌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有些人一生都被童年所治愈，而有些人卻傾盡終身來治愈童年。

    林余的童年絕對算不上美滿，甚至說是煉獄也不為過。宋頌突然有些理解他為什么會一步步成為上一世那樣的人，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學會該如何去愛和被愛。

    宋辰沖澡很快，沒過一會兒就甩著半干的短發從浴室中走出來。他看到桌上擺著的蘋果，不假思索地拿起一個放進嘴里，發出一聲脆響。

    對了姐，還沒來得及問你，你大學志愿打算報哪兒？

    宋辰這句無心的問詢提醒了宋頌自己現在所處的階段，她已經不再是上一世步入社會參加工作的社畜，而是一位剛剛結束高考的準大學生。

    聽到這句話，林余也抬起頭，視線透過發簾落到宋頌身上。

    還沒想好。宋頌搖了搖頭。

    她說的確實是實話，上一世她在本地和外地兩所實力相當的大學中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外地的那一所，理由是終于可以離開這個待了十八年的城市去往一個新的環境。

    可這一世，她的存在已經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宋辰并不知道jiejie的顧慮，只是隨著自己的心意走：要我說，你就上本地那所嘛，本來就是top級，而且就在我學校對面，你還能隨時來看我。

    好。宋頌若有所思地點頭。本地那所大學的地理位置確實優越，也可以實時掌控林余的狀況。

    真的？宋辰大吃一驚，沒想到宋頌能被自己的三言兩語說服，畢竟她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意愿都不在本地。

    真的。宋頌不得不承認，她除此之外別無選擇。近水樓臺先得月，對于她所攜帶的任務來說，選擇本地的大學有利無害。

    咚的一聲，林余手中的蘋果不知為何掉到了地上，直到向前滾了一段距離后，才被林余彎腰撿起。

    撿起蘋果后，林余更顯局促不安，他看向對宋辰：我該回家了。

    對哦，宋辰看了看表，你還得回家做飯。

    宋辰也跟隨林余站起身，扭頭對宋頌說：我送他出去，先走了姐。

    宋頌得知林余要離開時在心下偷偷松了口氣，卻并不松快。自從聽系統講了林余家中的情況后，她對林余的感情變得愈發復雜起來。

    常來家里玩。臨走前，宋頌朝林余擺了擺手。

    林余扭頭，視線在宋頌的臉上停留了兩秒，隨后輕輕點了點頭：jiejie再見。

    他將手中的蘋果攥得那樣緊，就像對待來之不易的寶物。

    -

    直到目送兩人走遠，宋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閉上眼睛躺到床上，疲倦猶如潮水般涌來。

    系統。宋頌輕聲呼喚系統，聽起來猶如微不可聞的嘆息。

    我在。

    跟我講講林余在上一世是怎么變成殺人犯的吧。

    實際上，直到剛才，宋頌始終都認為像林余那樣的人是沒救的。比起讓他變成能夠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的好人，還是把他親手送進監獄來得更容易。

    可宋頌看到了林余最后看向她的目光，赤誠又炙熱的，流露出對她不加掩飾的感激。

    僅僅因為她認可了他的姓名，為他洗了蘋果，對他說了一句常來家里玩。

    微不足道的善意，對林余來說卻是值得用一切來感激的光明。

    也許上一世的林余對她就懷抱著這樣的感情，卻在變故中演變成了偏執而瘋狂的占有欲。

    他會變好的，宋頌第一次如此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