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事

    永慶十年春，洛京雖然已經立了春，但早旦的空氣依舊非常寒冷。

    玉竹攏了攏衣領，一路小跑到檐下，散了散身上的冷氣，才走到耳房門簾前輕聲問道，青黛姐，夫人起了嗎？

    屋內掀開簾子走出一位爽朗的女子，著婦人打扮。一把將她拉進屋，吩咐身側的小丫鬟遞給她一個手爐，氣惱道，怎么又自己去了，讓個小丫鬟跑一趟不就行了。

    玉竹抿嘴笑了笑，不甚在意的回道，沒事的，我不怕冷。夫人最近都沒什么胃口，我怕不親自前去，她們交代的不清不楚。我特意叮囑灶房做了些紫菀姐教的開胃健脾的小菜。她說著低下頭，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青黛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呼了一口氣，強笑道，你有心了。放心吧，夫人很快會好起來的。

    嗯。玉竹肯定的點點頭，朝她甜甜一笑。

    旁邊正房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青黛示意玉竹繼續烘干衣物，自己帶著小丫鬟端著洗漱用具轉身走了出去。

    過了一刻鐘，青黛扶著一位清秀嫻靜的女子從內室走了出來，女子梳著倭墮髻，淡青色的衣裙。緊皺的眉頭下浮現蒼白的病容，一雙杏眼卻清亮通透，東西都備好了嗎？

    青黛遞了杯水給她潤潤喉嚨，回稟道，廣丹一早就已準備妥帖，也檢查過三回。

    姜修若點點頭，而后關切道，蘇葉呢？

    青黛接過杯子的手頓了一下，艱澀的開口，她依舊想出府，說不能害了夫人您。

    姜修若凝眉，堅持道，讓她繼續留在西苑，派廣丹去勸勸她，等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去看她。

    諾。

    侯爺！門外眾人的請安聲不斷響起，同時門簾被掀開，一位蓄著短須的俊雅中年男子抬腳走了進來。

    侯爺。姜修若起身向他請安，被男子輕柔的扶住。

    永安侯爺郁俊誠擁著她在榻上坐下，勸解道，你身子還沒恢復，應該再好好休養一陣。他嘆了一口氣，又繼續勸道，要不今日就先不去了，改日我再陪你一同前去？

    姜修若搖了搖頭，解釋道，今日有幸能碰上知一大師在金華寺講經，下次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次遇見。我想懇請他為睿兒做場法事。

    男人的臉上浮現哀思的痛色，他澀然道，那好，我讓顧諒護送你過去。一路上你多注意身子，別太勞累。他思量了下，又安慰道，聽說知一大師佛緣高深，但性子略微有些古怪。如果他不愿意，你也不要傷心，我們再想法子就是。

    姜修容溫順的點點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侯爺放心，今日有大嫂陪我同去。聽說她與大師有一面之緣，說不定大師會看在她的面上通融一番。

    好，那我下朝后過來接你回府。郁俊誠說完，又交代站在一旁隨侍的青黛眾人，好好照顧夫人，有任何事情隨時到衙門來尋我。

    諾，青黛眾人躬身答應。

    金華寺坐落在洛京郊外西側的洛華山，因地勢極高，終年被霧氣彌漫。登上山頂后往下俯瞰整個一片迷霧環繞，入至云端，而被謠傳是最接近仙人的地方。寺內的青松高大挺拔，梵音陣陣，不絕于耳。

    今日的金華寺異常熱鬧，進入寺廟的石階上，眾香客穿梭不斷，絡繹不絕。金華寺主持親自接待了姜修若眾人，待她們說明來意后，讓小僧領她們到廂房休息，待知一大師講完經再引請她們過去。

    多謝大嫂告知知一大師會來金華寺講經，稍后還需大嫂幫忙引薦一番。姜修若感激的朝身旁的婦人道。

    婦人長的極為貌美，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柳葉眉，瓜子臉，櫻桃似的紅唇，整個人端莊秀麗中又帶著柔媚婦人的風韻。她連忙拉起姜修若的手，溫柔低緩的道，弟妹這是說的什么話，你我妯娌之間何須如此見外。

    她說著說著便垂下頭，用繡帕抹了抹眼角滑落的淚珠，低泣道，睿哥兒也是我的親侄，我待他如同親子一般。看著他從襁褓慢慢長大，好不容易...又...話還沒說完，淚水便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腮邊不斷的滾下，梳著朝云近香髻上的玉色發簪也不住的搖蕩，讓她顯的更加柔弱嬌美。

    姜修若眼中的神色黯淡了幾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錦帕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珠。歉意勸慰道，是修若著相了，大嫂莫怪。見她止了淚，又吩咐眾人重新幫她梳洗打扮。

    姜修若和大嫂莊曼蘭正在吃茶，小丫鬟引著一個年輕僧人走了進來。僧人道了一聲佛號，開口問道，請問哪位是永安侯夫人？知一大師有請。

    姜修若起身一驚，朝榻上的莊曼蘭看去，和她交換一眼。回頭遲疑的開口，請問這位師父，妾身可否邀大嫂一同前往？

    僧人搖了搖頭，大師只邀請了夫人。

    莊曼蘭站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勸道，弟妹只管前去，我留在這里等你回來便是。

    姜修若點點頭，吩咐玉竹留在這幫忙伺候，帶著青黛等人跟在僧人身后而去。

    眾人跟隨僧人一路出了寺廟，穿過溪水，來到一片綠色的竹林。越過竹林后前方露出一排低矮的茅屋，一位戴著草笠身穿僧服的健壯男子正在田地里勞作。

    大師，永安侯夫人已到。僧人向男人回稟，然后留下姜修若眾人，退出了竹林。

    男子站起身拍了拍肩膀、衣服，抖了抖灰層，在旁邊的小溪里清洗完雙手，示意姜修若隨他進入茅屋。

    姜修若命青黛隨她進去，其他眾人留在原處。進了屋內，榻上已經擺好了茶具，清雅的茶香撲面而來。

    夫人請坐。男子取下草笠，露出頭上受戒的疤痕。

    知一大師？姜修若邊疑惑的開口，邊在榻上落座。

    正是貧僧。夫人所求之事我都已知曉，明日我便親自為小郎君做法。知一法師肯定的點頭，邀她一同飲茶，并答應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