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晏晏剛吃完晚飯。

這天恰好是她生理期第一天，有點痛經，沒什么力氣，也懶得燒菜，就只煮了一包泡面，配了一顆鹵蛋和一根火腿腸，有點撐。

辛奶奶來敲門的時候，她正抱著肚子在客廳里轉圈圈，一開門看辛奶奶臉色不太好，身后還跟著辛元，就讓他們先進來客廳坐。

“晏晏……我散步的時候聽到一個消息……”辛奶奶著急開口，眉緊緊地皺著，透出幾分為難，“是之前有段時間跟我一起跳舞的老太太說的，她兒子就在二廠那邊上班……”

岑晏晏看她吞吞吐吐的，視線就往辛元看去，眉梢微挑，眼里滿滿裝著疑問。

辛元微微搖搖頭，示意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好聽辛奶奶繼續講下去。

“我也就是路過聽到她們說了一嘴，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辛奶奶猶豫道。

岑晏晏看她，微笑道：“沒事，奶奶你說吧。剛剛說到二廠那邊……是我爸那兒出了什么事么？”

辛奶奶沒想到她腦子轉得那么快，愣了一下，盯著岑晏晏看了幾秒，最終點了點頭，“是，是說……你爸后找的那個女人……懷孕了……”

岑晏晏的微笑僵在了嘴角，好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繼而小腹一陣鈍痛，又從胃里翻騰出的一股不適感直沖喉嚨，“……嘔。”

她捂著嘴跑進了衛生間，辛元也跟著跑了進去。

晚上吃的東西全部都被吐了出來，直到從嘴里吐出來的都是些酸水，岑晏晏還是不停，一手搭在水池上一手撫著胸口還是一副在嘔吐的情狀。

辛元開始還幫忙拍她的背，看到她這副樣子，直接抓住她的肩膀，開了水龍頭接水強行給她洗漱，“你別作弄自己。”

岑晏晏被灌了滿口腔的水，噗噗噗地吐了出來，拂開他的手，自己捧水漱了兩次口，又洗了把臉，才直起身體。

兩人的目光在鏡子里接觸。

“我沒有。”岑晏晏先移開目光。

“那你這是怎么回事？”辛元伸手關掉水龍頭。

岑晏晏眼珠向上，目光虛浮，“我就是覺得惡心。”

她的語氣里盡是刻薄的諷刺：“他也不看看他多大年紀了。哦，對，那女的好像比他小幾歲的，是還能生。真生下來又怎么樣呢，也不知道他將來養不養得起，自己現在混成那副樣子，給我出個學費都……給別人的女兒出倒是出得挺起勁的。”

她又扯了扯嘴角，“我媽說的對，他就是想要個兒子。”

這是他們吵架時，岑爸爸罵出口的抱怨，也未必不是岑mama心中的一個結。

而如今，他的心愿或許可以得到滿足了，而岑mama的異常舉動也有了可以解釋的理由。

岑爸爸肯定找過她了，要求她答應簽字離婚，甚至可能用這件事又一次羞辱了她，直接導致岑mama給了岑晏晏一筆錢，還不讓她去找岑爸爸要。

岑晏晏分不清這算是一種掩飾，還是一種保護。

辛元聽出了惡意，有些遲疑地看她，“你想……做些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岑晏晏反問，還笑著搖搖頭，“我做不了什么。我只管我自己，他們愛怎么鬧就怎么鬧吧，總是鬧不到我身上的。”

她臉上顯示出來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這也完全不像是她會說出來的話。

但辛元知她有心隱瞞，即使刨根也追不到底，就只是勸道：“讓你mama去處理吧，怎么說也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你mama應該也不想讓你管。”

岑晏晏笑著應了，出了衛生間還反過來勸辛奶奶不要太放在心上，辛奶奶也跟著說了兩句，就和辛元回家了。

關了門，辛奶奶問辛元，“你跟晏晏剛剛說了什么？她真就……不在意？”

辛元嘆了口氣，“她心里估計是一點都沒有不放在心上的意思。”

辛奶奶也跟著嘆氣，“你也多勸勸她……都快考試了，他們怎么就還能生出那么多事來！”

辛元點頭，心里卻不覺得能勸得動她。

這根刺大概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拔的下來。

要做一顆太陽③（含4300收）

岑晏晏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去驗證的想法，她又一次跟蹤了凌靖一。

說是“跟蹤”并不準確，因為經過上一次，她已經記住了路怎么走，但她還是跟著凌靖一上了同一輛公交車。

晚自習下課，坐公交車的同學很多，凌靖一在車尾，她在車頭。

岑晏晏的臉一直面對著車前進的方向，沒有回頭，豎起耳朵聽廣播報站的聲音。

她既不希望凌靖一看到自己，卻也無所謂她看不看得到自己。

“我應該是堂堂正正的。”

岑晏晏這么想。

說是“驗證”其實也不準確，在她心里，其實已經有了一個99%確信的答案，但她就是想去看一看。

當然她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看到。但無論結果是那99%，還是那1%；無論她看到了那個結果之后會有什么樣的下意識舉動，她都想去。

很難說她對岑爸爸還抱有著怎樣的奢望，反正岑晏晏是沒有向任何人承認過的，包括她自己。

她把那一切對岑爸爸復雜的想法都歸類于債——岑爸爸作為父親對她這個女兒所欠下的債。她可以不要他的愛，卻不能放棄讓他還債。

而她對待岑mama，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想法。

“誰都不能說我自欺欺人。”

她這樣告訴自己，“誰都不能。”

夜晚的公交車似乎開得要比白日里的快很多，岑晏晏只覺得她還沒想什么事情就已經到了站。

她回頭看，沒看到凌靖一，也不在意，順著人流下了車，憑著上次的記憶，又靠著手機地圖，自己慢吞吞地找路。

晚上認路還是有些難度，她拐阿拐地就走錯了路，跟著地圖又繞了一圈才遠遠地看到了小區的大門。不同的是，上次是正對著看到，這次是站在了和大門一面的路上。

岑晏晏的腳步更加慢了下來。

其實對于高中生來說，自己上學放學回家是很正常的事，父母接送也是很正常的事。

顯然，凌靖一屬于前一種，但岑晏晏在上次跟蹤了她一次之后，卻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遠遠看到三個人后，她的腳步停了下來，距離小區門口大概有五六十米。

她的想法成真了——連小時候上幼兒園都沒接過她一天上下學的男人居然會和別的女人一起在小區門口等一個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高三女生回家，叫她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悲哀才好。

女人撫摸肚子的動作更加刺痛了她。

岑晏晏瞇起眼睛更加專注地看了幾眼，比照著女人的動作在自己肚子上也摸了幾下，她自然對這些事完全不懂，看了看手臂撐起的弧度，也看不出來是幾個月了。

腦子里充斥著兩個念頭。

一個是沖到那邊去痛罵甚至痛打某些人一頓。但她很可能反過來被打，在小三和小三的女兒面前，還在小區門口零散的路人面前。

一個是就這樣什么都不做轉身回家吧。雖然回家之后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她想了一會兒，摸了摸胸口，居然感覺自己并沒有那個底氣沖到那和和睦睦的“一家四口”面前。

“一家四口”已經進了小區了，再不上去就也來不及了。

岑晏晏咬著嘴唇，鼻子有點酸，但最終還是沒哭，捧著一顆郁郁沉沉的心轉身走了。

和上次一樣的回家公交，和上次一樣坐在了最后一排，她打開了窗戶。

沒有康洛揚的肩膀可以靠，她的頭就靠著玻璃，隨著公交車的顛簸，頭也磕在了玻璃上，可能是有點痛吧，眼淚就掉下來了。

但這次，也沒有康洛揚給她擦眼淚了，她就伸了一根食指在臉上一點一點。

她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夜景，望著望著就想起了晚自習結束前，她跟辛元說不跟他們一起回去時，辛元的眼神。

他應該是猜到她要干什么，但也沒有阻止。

那眼神里，倒不能說是有同情或是可憐這種情緒，但其實看得岑晏晏還是有些不舒服，就好像是在指責，說著是她不夠看得開，是她老是要“多管閑事”。

但她真的做不到辛奶奶還有辛元所說的不管。

因為真的不只是大人之間的事。

但現在她灰溜溜的逃走似乎又證明，她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那個能力去管這些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得到怎樣的一個結果，又何談去做一個處理的開端。

“倒不如像阿元那樣了。”岑晏晏又開始胡思亂想，“要是都不見了、都死了的話，就沒那么多煩心事了。”

她為這樣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但如果真是這樣的情況，她說不定又會開始慶幸。

“我是個壞孩子。”她給自己下定義，“不對……我從來都沒當過好孩子。”

她還太小，太幼稚，沒想過像辛元那樣有著賭博潛逃的爺爺爸爸mama又是經歷過了多少的痛苦，她只看到辛元現在是個“好孩子”，便覺得辛元是在非要逼她也做一個“好孩子”了。

但其實辛元從來沒有想讓岑晏晏去做一個“好孩子”，他希望岑晏晏一直都是顆“小太陽”，無論周遭有多少的痛苦，都能照得人溫暖，自己也快活，不要非去陷入仇恨或是凄苦的情緒之中。

但命運也最愛開玩笑嘛，誰又說“小太陽”就不會有不得不經歷痛苦的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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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1771字，明天的也會多一點，算是4300收的加更拆在兩章里了。

前幾天放假很是頹廢，今天開始正常更新。

啾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