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果
惡果
陳湉有想過會遇到宋蕓,但沒想到會這么快遇見。 陳湉暑假和室友方琳琳在外面一起合租, 今天是方琳琳爸爸的生日,前幾天自己回到家方琳琳就給了一個燙金邀請函,讓自己今天一定過來。 陳湉拗不過,只好笑著答應。 宴會比陳湉想象的要大很多,頭頂華麗的大吊燈映得陳湉多了幾分局促。 大廳都是人,陳湉找到方琳琳后,順手把準備好的禮物交到她手里,打算先行離開,也是這個時候,陳湉看見了宋蕓那張熟悉的臉。 方琳琳也注意到了,附到陳湉耳邊簡單向她介紹那幾個人。 方家和程志平,也就是宋蕓老公,是生意上的伙伴,他們一家子自然也收到邀請。 來的除了程志平夫婦,還有他們的小兒子程嘉年,就連女兒程嘉卉和女婿賀行洲也來了。 方琳琳說得正激動就被方伯父喊去和客人聊天,自然沒注意到一旁陳湉的不對勁。 宋老師,宋蕓陳湉臉色忽地煞白,周遭的寒喧聲和方琳琳的聲音混在一起,陳湉的耳朵一陣嗡嗡。 陳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躺到床上閉眼的那一刻,她彷佛又看到了記憶深處那座大山,壓得自己喘不過氣 陳湉的母親曾被拐到山里當媳婦,逃過路尋過死,被打傷、挨過餓也沒放棄想要逃出去的念頭,懷了陳湉后也沒少折騰,但一次次的失望后也不得不歇了心思,這片黑黝黝的大山好似一輩子都翻不過去了 陳湉六歲那年,山里建了一個學校,從城里來了幾個老師。村里人說,其中一個女老師還是從京城來的。 山里條件有限,家里的土雞蛋是頂好的稀罕物,于是陳湉便看到母親開始偷偷攢雞蛋,并且偷偷把它們都帶給了那位女老師。 陳湉不喜歡這位女老師,因為陳湉不止一次看見,母親把雞蛋給她后,她都會從一旁拿起毛巾開始擦拭,可母親每次都在家拿布條小心翼翼擦過的 陳湉母親聽到后,摸著陳湉的頭發說:喜不喜歡不重要,只要她能帶你回家就行。 陳湉不懂,只問:回家?這里不就是我的家嗎?mama是要賣掉我嗎? 她有個小伙伴,被送走之后再沒有回來,別的小朋友說她被爸爸賣掉了,以后都不回來了。可陳湉不想離開,更不想被賣掉。 不是,mama怎么會賣掉湉湉呢,mama想讓你回另一個家,一個更好的家。 那mama不去嗎? 去,不過只能你先去,湉湉到時候等著mama就好。 陳湉更不明白了。 可能是家里的雞蛋越來越少,陳湉的父親發現了端倪,終于知道了她母親與這位女老師的來往。第二天,陳湉母親臉上多了很多淤青,眼睛都是腫的。 陳湉知道,這是父親的警告。 臨近過年的時候,村里人說這位女老師要回家了,之后就不來了。 她走的那天傍晚,陳湉母親還是偷偷溜出了家,走之前把家里所有的雞蛋裝到了懷里。 遠遠看著,陳湉并不清楚母親與她說了什么,只看到母親拉著那位女老師的胳膊一直哭,來時還好好的雞蛋,現在狼狽地躺落在地上,無人問津。 動靜鬧得有點大,陳湉父親趕來把陳湉和她母親拖回了家。 回家之后,父親又打了母親一頓。 可能打得重,陳湉淚眼朦朧地看到母親身下一片血,紅得刺眼。父親也看到了,連忙去外面找人。 之后的每天,陳湉父親都在動怒,家里東西砸了個遍,自己身上也多了好多淤青。 立春的那天,母親在村頭站了好久,一直到太陽西下、明月升起才邁著步子回家。 那天晚上母親哭了好久,陳湉從沒見母親這么傷心過,哪怕父親一再威脅動怒也沒止泣。 日復一日,夏天的艷陽趕走春天的料峭,秋天的樹葉紅了滿山腰,冬日的雪花蓋滿整個山頭,鳥兒輕鳴,又是一個立春。 再逃一次吧,陳恬母親想。 人一旦看見過光明,怎么還會甘心被黑暗裹挾。 沒有開燈的屋子里,一聲聲壓抑的哭泣從被子里傳來。 陳湉以為自己可以忘記關于大山的記憶,忘記痛苦,忘記仇恨,可再看到熟悉的那張臉時,她才知道,自己沒忘,也不該忘。 珠光寶氣,兒女雙全,乘龍快婿。 憑什么啊,憑什么你可以心安理得過得這么幸福,有人卻要承受痛苦,捱過數不盡的黑夜,憑什么? 是啊,憑什么呢 心底一個念頭劃過,陳湉身上的血液好似一瞬凝固,又在下一秒回溫乃至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