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走
第1章 逃走
從大哥手中接過女子高中錄取書函時,顏思蓉并不知道這是一場騙局。 落魄士紳家中過得艱辛,湊齊學費已是不易,可父母不想委屈了她,仍舊勉力給她置備了幾件像樣的衣服,放在箱中,讓她帶去風城。 下了火車走出站臺,顏思蓉只覺被人撞了一下,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睜眼時,人已在一處昏暗的房間里,手袋箱子皆不知去向。所幸衣衫完好,令她略略放心。 門窗都被從外面鎖住,側耳傾聽,外面什么聲音都沒有,安靜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進來,是一位jiejie。 三十風韻,凹凸有致的身體上裹著漂亮的旗袍,頭發燙成了卷,耳墜微微晃動,像極了她流轉的眼波,隱在香煙輕霧后,勾得人心神蕩漾。 她將顏思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點頭道:很不錯。 跟著她進來的,另有兩個白凈文雅的男人,穿著筆挺的黑西裝,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眼睛卻不如他們表現得那般老實,來來回回只在顏思蓉胸口上轉。 顏思蓉下意識護住胸口,提防地看著他們,這是什么地方?你們是誰? 三個人都沒有回答她,方才說話的女人轉過身去,對身后兩個男人點了點頭,而后踩著艷紅色的高跟鞋徑自離去。 門未關,顏思蓉眼看著那兩個男人朝自己走來。 顏思蓉想躲,可是瘦弱如她,根本不是兩個大男人的對手,被鉗住了雙臂動彈不得。 他們壓著顏思蓉走出門,光晃了顏思蓉的眼睛,此時才看清,自己身在一棟破舊洋樓中,大約是在二樓,窗開著,看得清地面滿是青苔。 掙脫束縛跳下去是唯一的機會,也是顏思蓉腦中唯一的想法。 她不顧一切地掙扎,在手抓住窗框的那一刻,想都沒想就縱身跳了下去。 人結結實實摔在地面上,腳腕鉆心似的疼。 院子的大門就在不遠處,是開著的。 身后傳來女人尖銳的斥責聲,催著顏思蓉顧不上疼,連滾帶爬地起來,向大門跑去。 她并不知道那個女人和那兩個男人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但只覺告訴她,必須要逃出去,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最后一次摔倒時,她距離大門不足五十米。 外面開進來一輛黑色的車,堪堪在她面前剎住。 車上下來兩個人,西裝革履。 顏思蓉聽見身后腳步越來越近,慌忙扶著車掙扎起來,踉踉蹌蹌地跑到其中一人身邊,伸手拉住他拿著打火機的手。 想開口求救,卻因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打火機上竄動的火苗,點燃了男人嘴里的香煙。 他慢條斯理地吐出煙霧,抬眼,目光越過顏思蓉看向她身后,怎么回事? 老板。追來的兩個男人齊齊站住,新送來的,正打算交給曼姐帶走,一不留神被她掙脫了,從樓上跳下來。 男人目光移到破舊洋樓,又移回滿是驚愕的顏思蓉的臉上,饒有興趣地勾了勾嘴角。 顏思蓉倏然放手,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纖細的腕骨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毫無還手之力,顏思蓉厲聲叫道:你放開我。 男人微微一怔,手指更加用力,瞇了眼沉聲道:再說一遍? 顏思蓉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極具氣勢地道:放開我。 男人被她打得偏了頭,周圍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很是明顯。 顏思蓉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因為氣憤,也因為害怕。 帶回去。他向后一推,順帶放開了手。 顏思蓉被身后那兩人接住,其中一人用毛巾捂住她口鼻。 眼前一黑,等顏思蓉再睜眼時,人已回到剛才那間屋子里。 床對面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翹著二郎腿,兩手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面容隱在燈影后面,看不大清楚。 沙發扶手上也坐著一個人,是那個被稱為曼姐的妖嬈女人。 你大哥在我們這兒輸了錢,將你抵給我們了。她拿起桌上的紙,步態優雅地走到床邊,將紙放在顏思蓉的面前,你大哥說你識字,自己看吧。 顏思蓉抓過紙,從頭看到尾,目光落在最下方的簽名上時,渾身都在發抖。 她沒有撕毀這張改變了她命運的紙,因為她知道,這樣做毫無用處。 定了定神,顏思蓉將紙還給面前的女人,問她,你們想把我怎么樣? 女人笑了,風情萬種,你瞧得出我是做什么的? 顏思蓉點頭,若不是心中有了猜想,她也不會拼了命的想要逃。 放心,我那兒不是什么不入流的窯子,買你也不為讓你去脫衣服伺候男人。她說后半句話時,眼神若有若無地瞟著沙發上那男人,當然了,若有人瞧上了你,那便是你的福氣,我也不會阻你的前程。 顏思蓉心中冷笑,又問:那你買我是為了做什么? 唱唱跳跳,看你適合做什么。女人向顏思蓉伸出手,來,起來讓我細瞧瞧。 顏思蓉搭著她的手站起身來,順著她手上的力道向前走了幾步。 女人笑道:不錯,身段好,四肢纖長,跳舞一準兒漂亮,難怪你大哥說你值一千塊大洋。 顏思蓉低了頭,咬著下唇不說話。 女人放開她的手,我叫姚曼,你可以叫我曼姐,你是好苗子,jiejie會親自調教。 多謝曼姐。顏思蓉壓住渾身的戰栗,勉強笑道,有紙筆嗎?我須給家里寫封信,告訴父母,我到了風城,一切都好。 有。女人走到五斗櫥前,取了信紙和鋼筆遞給顏思蓉。 顏思蓉道謝后接過來,將紙放在茶幾上,慢慢擰開鋼筆。 猛然間,她舉起手,筆尖沖著自己心窩用力刺了下去。 手腕被鉗住,筆尖將將碰到藍色的旗袍,殷出一片nongnong的黑色。 顏思蓉抬眼看那只手的主人,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面前。 他高大,又遮住了屋中唯一的臺燈,陰影扣住顏思蓉,不容她逃竄。 姚曼也嚇了一跳,沒有想到溫柔順從的顏思蓉,會在一瞬間爆發出如此強烈的決絕之意。 老板? 你先出去。男人開口,聲音與眉眼一樣清冷陰郁。 姚曼離開后,男人從顏思蓉手中取下鋼筆,然后才放開她的手。 請坐。男人指著茶幾另一側的沙發。 顏思蓉沒有動,依舊死死咬著下唇。 你連死都不怕,卻怕坐下來聽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