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無聲

    他的喜怒哀樂沒有聲音，所以我對他的想念，也必須沒有聲音。

    （因為內容審查不通過，這句話所在的日記頁已經被韓戒撕掉了。生氣ing）

    十九歲時，沈解憂周末在家，打開沈曼的電腦，在瀏覽器搜索引擎里輸入了一個問題：

    初夜為什么會哭？

    因為會痛？沈解憂總結了一下各大問診網站專業醫生的意見，專業術語翻譯成白話，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我沒有覺得很痛啊。甚至沒有曼姐把我摔在地上時痛，有什么好哭的？沈解憂直女式比較起疼痛度，同時也回過神來：不對，我想查的是，為什么韓戒會哭。

    初夜時為什么男生會哭？重新輸入問題。

    沈解憂得到了一大堆看似正確的廢話。

    有一條竟然說是太激動以至于感動到落淚。

    這有什么好感動的，又不是只睡一次。沈解憂托著腮，想著，算了，網絡求醫不靠譜。

    這條瀏覽記錄她特意刪掉了，但是在沈曼面前，沈解憂幾乎沒有秘密可言。

    沈解憂，來，跟我說說，你和韓戒都經歷了什么。沈曼再次以家長的身份出現在沈解憂面前時，她正在做作業。

    嗯？你指的是什么經歷？

    瀏覽器上你搜索的經歷。

    可我明明把記錄刪了！

    所以你當老茂是吃素的啊？

    沈解憂：

    互聯網的發展還真是讓人無處遁形。

    沒經歷什么，就是，我覺得韓戒心情不好，他應該是哭了，可是我問他的時候，他什么都不跟我說。

    等等等，我對你們之間的情感交流沒有興趣，我說的是，一些知識方面的東西，你做到了沒有？

    安全措施做好了！這題沈解憂會搶答。

    還有呢？

    洗過澡，其他細節方面的都按照曼姐你說的做到了，我保證！

    好，那你現在在做什么？

    高一期中考試馬上要來了，我在緊鑼密鼓地復習中。

    去吧，加油。

    沈解憂和韓戒過的是兩種生活。

    在實際年齡二十一歲之前。在韓戒給她的約法三章里，她不能介入韓戒的工作。

    沈解憂對自己的能力有著清醒認知。她沒有那個能力介入韓戒的工作。盡管她確實好奇過。

    飛檐走壁，來無影去無蹤，殺伐果斷，手起刀落

    那些她只在里可以看到的劇情，就真實發生在韓戒身上，而她很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不僅是身體上，還有更多其他方面，都離他更近一些。

    所以當韓戒期待她從武力值上打敗他時，除了能和他陷入愛情這一條致命誘惑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沈解憂能夠理解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成長到現在的。越是清楚這個過程很艱辛，越是想要和他在一起，越是不愿意離開他。

    沈解憂二十歲時，身份證年齡是十七歲，還有一年即將高考。

    她在這一年對韓戒的工作有了全新認識。

    那天是周六，高二的一次月考之后，沈解憂得到了短暫的周末休息時間，就在那天晚上，她口渴，起床倒水，猝不及防被躺在客廳地板上的韓戒嚇得差點叫出聲。

    韓戒，韓戒沈解憂馬上意識到是出了事。

    韓戒在她的呼喚中睜開眼，他眼底濕潤一片，平靜又無助地看著面前的沈解憂。

    盡管他什么話都沒說，沈解憂也瞬間紅了眼，她很真實地感受到了他的難過。

    韓戒，你沒事吧？沈解憂聲音哽咽。

    韓戒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看向天花板，像是看盡一片虛無，然后他淡淡搖了搖頭，下一秒閉上眼，就昏睡了過去。

    檢查過他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傷，沈解憂費了很大一番力氣，才把他從地板轉移到自己床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與以往時候不同，韓戒的睡姿是蜷縮狀的，他把頭信賴無比地倚靠在沈解憂胸口。

    這種依賴感讓沈解憂覺得無比新鮮，她心狂跳，然后驚訝且興奮地發現，她一直需要著依賴著的韓戒也有脆弱的時候，也會一樣依賴她需要她。她喜歡這樣病嬌虛弱的韓戒！

    沈解憂低頭親了親韓戒的側臉，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

    她最近出于興趣，開始和沈曼學習做菜。如果韓戒現在還在休息，那至少上班之前，吃個早飯再走。

    打開冰箱，她看到一盒雞蛋，和幾顆西紅柿。要不做個西紅柿雞蛋面吧，好吃還很有營養。攥了一個西紅柿在手里，她隨意拋了一下又接住，就這么定了。

    沈解憂把雞蛋拿在手里，用手肘關上冰箱門，就在這時，房間里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沈解憂轉過身，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試探著叫了一聲：韓戒？

    她走過去，這個時候，經過廚房客廳再往房間的這一段路里，安靜得出奇。

    沈解憂站到門邊，看到床上被窩空空，韓戒已經不在房間里，他去哪兒了？

    就在這時，沈解憂察覺到身后有人靠近，她剛轉身，一只胳膊狠狠地頂上了她的脖子。

    沈解憂眼前一片虛浮的光閃過，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被韓戒捏著脖子舉了起來，狠狠釘在墻上。

    恐懼和震驚讓她無法準確判斷現在到底發生了什么。

    此刻掐住她脖子的韓戒是如此陌生。他的目光平靜，平靜到近乎冷漠，好像根本不認識她，他只是機械地掐住她，目光卻穿過她，像是怔住一般只是注視著更遠的地方。

    韓戒韓戒她張著嘴，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只是含糊著在呼喚他，氧氣在掙扎間消耗，而她在韓戒手底下毫無還手之力。

    手中的雞蛋砸到地上，碎成一灘又一灘，堆積的透明映像中倒影著她被嚇到以后停在半空中的徒勞反抗。

    她的手指碰到韓戒的手背，他手好冷。

    韓戒眼淚從漲紅的眼眶里流下來。

    在將死邊緣，本能的恐懼讓她的腿腳反應過來，她一腳踹向韓戒的胸口，韓戒吃痛，手上力道減弱，趁著這個機會，沈解憂的肌rou記憶已經開始迅猛反擊，她雙手扒開韓戒的手，全身力氣壓著他的手腕把他摁在了地上，接著伸手夠到茶幾上的水果刀，把刀刃頂在韓戒的喉嚨邊。

    曾經她挑戰他的時候，就經常這么干。

    韓戒！她哭著喊他，因為剛剛被掐得太狠，嗓音漸近嘶啞。

    韓戒就在這個時候顫抖起來，他的眼神中，冷靜猛得切換成洶涌，他由著沈解憂摁，漸漸不再掙扎。

    韓戒沈解憂松開他，這個時候韓戒看向她的眼神，才是她熟悉的樣子，表面默然無聲，實則溫柔鎮靜。

    她的脖子上留著觸目驚心的指印，剛剛喉骨鎖緊的窒息感還讓她驚魂未定。

    沈解憂坐在地上，摸著脖子，大口大口呼吸。

    對不起。

    韓戒也坐起來。

    沈解憂抬頭看他，看到他眼眶里也一樣蓄滿了淚，道歉的時候，淚水無聲滑落。

    你剛剛嚇到我了，韓戒，你真的想要殺了我嗎？到底怎么了呀？沈解憂哭了起來。

    韓戒撫摸著她的后脖子，像從前一樣，默默擁抱她。

    沈解憂在他懷里顫抖，她不知道韓戒怎么了，可就算是這樣，韓戒依然是她此刻最想信任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聽出了韓戒此刻聲音里的無助。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是發生了什么。

    韓戒，你都告訴我好不好？

    我想要知道。

    沈解憂從他懷里抬起頭，看著他，她親吻著他的脖子，往上去尋找他的嘴唇，兩個人哭著相吻，都想用這種方式來掩蓋剛剛發生的驚心動魄。

    那天韓戒沒有走，他躺在沈解憂的床上，沈解憂躺在他懷里。

    韓戒，你能告訴我發生什么了嗎？

    韓戒又一次沉默了。

    我，我可能，真的要變成惡魔了。韓戒選擇了坦誠。

    沈解憂看著他。

    你要知道，我會變成殺人的惡魔。我會殺人，但不會只殺壞人。我不是你心中那個，救人的神。

    沈解憂消化著這句話，然后她笑著開口：

    我沒有說你是救人的神啊。我只知道你救過我。我不管你是神還是魔，我都愛你。

    可我剛剛差點殺了你。

    兩個人都對剛剛發生的一切心有余悸。

    你殺不了我。沈解憂笑了，眼淚卻掉下來：我很厲害的，我可是打敗過你的，你殺不了我！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殺了我的。你不要為此有負罪感。

    韓戒伸手給她擦眼淚，沈解憂臉頰蹭著他掌心。

    韓戒，你千萬，你千萬不能因為這個就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

    韓戒動作頓住，他轉開目光，看著別的地方。

    如果你真的成了惡魔，那又怎么樣呢？你要是變成了大惡魔，那我就變成小惡魔，我們永遠都是家人。

    我不只想要離你更近一點，我想變成你的同類，你絕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我會永遠陪著你，我永遠愛你。

    韓戒轉過身，背對沈解憂。

    沈解憂臉貼著他后背，溫熱眼淚也蹭在他皮膚上。

    她知道他在哭。只是他從來，從來不發出聲音。

    我曾經跟曼姐抱怨過，我說我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可是你呢，你全身哪里都硬，嘴硬拳頭硬，心最硬！我有的時候特別討厭你！但是曼姐卻不同意，她說，沈解憂哽咽了：你當然有軟的地方，她說，我就是你的軟肋。

    韓戒聽到這里，眼淚默默地流出眼眶。

    可我不想當你的軟肋，我才不是你的累贅呢，也不會是你愧疚后的負擔，我不想再像小時候那樣，軟軟弱弱，只能待在原地等著你救。我會變強，我要變得很強很強，如果可以，我一定要變成你磨得最快的那一把刀，我想保護你，我不希望你再受任何傷害。

    是我要主動選擇和你一樣的路，哪怕所有人都唾棄我們，都辱罵我們，都要置我們于死地，我也要這樣選擇，我愛你，我們一起死，我愿意這樣選擇。

    沈解憂說完，房間里一片安靜，她把韓戒抱得更緊。

    過了好久，久到沈解憂以為韓戒睡著了，她就在那時聽到韓戒背對她說：

    沈解憂，你記住，以后，誰都不可以傷害你。包括我。

    嗯。

    韓戒轉過身來，沈解憂抵住了他額頭，像小時候那樣和他親昵：

    如果我再像今天這樣失去理智，請你

    沈解憂知道他要說什么，湊上去，用吻阻止了接下來的話。

    但韓戒知道她其實什么都知道。

    她太聰明，有些事，不可能瞞得住她。

    他撫摸她的頭，第一次向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祈禱，這樣的情況絕對絕對不要再發生了，求求你。

    時間回到現在，實際年齡24歲，身份證年齡是21歲的沈解憂躺在小旅館房間里，被衛生間那邊一陣嗡嗡嗡電吹風聲音吵醒。

    她模模糊糊睜開眼，看到靠窗的晾衣架上放著自己的短袖衫，電吹風的聲音在這時停了下來，韓戒從衛生間里走出來，把昨晚在浴室弄濕了的她的裙子吹干，晾在了衣架上。

    沈解憂勾起嘴角，又閉上眼，裝睡。

    韓戒回過身，走過來，坐到床邊。

    沈解憂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然后韓戒低下頭來，靠近她，這時，沈解憂睜開眼，利落地抬起頭，占便宜一般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們看著彼此，同時笑了起來。

    沈解憂掀開被子，示意他過來。

    韓戒就勢躺下來，沈解憂臉貼著他胸口，不滿足地蹭啊蹭。

    我該走了。韓戒說。

    沈解憂動作停下來，這個結果，在以往每次見面時都會反復上演，她只能接受。

    哦。盡管她不想他走。

    他們總是在感情最熱烈的時候分開。

    不過這樣也好。

    這樣每次都會在回憶里陷入瘋狂的想念，而所有的回憶都是美好的。

    韓戒，我想你了。

    還沒有分開，想念就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