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獵殺之前

    讓我看看，這次又是什么東西。沈解憂披著韓戒的沖鋒衣外套，躺在沙發上翻閱著照片。

    韓戒坐在辦公椅上，用沈解憂帶來的保溫杯，喝著自動飲水機里的溫水。

    這次的任務目標有紫色內衣愛好者的稱號，他殺的每個女孩兒都穿著紫色內衣。

    照片中的受害者跪在鏡頭前，下身被扒得干干凈凈，上身被壓到地上，擺出最明顯的受辱姿勢，但是胸前的紫色內衣卻穿得整整齊齊。

    受害的五個女孩兒，全是如此。

    遇害年紀，18-22歲。沈解憂自言自語，她在梳理著受害人的特征。家庭背景，有富家千金，也有小鎮少女，也有流浪孤兒，家庭背景他并不挑。

    容貌，啊，他不喜歡女人化妝啊。沈解憂看著照片里遇害女孩被卸妝水潦草地糊完全臉，眼線眼影口紅攪拌在一起，原本干干凈凈的臉上糊得五顏六色。但是在和她們發生關系時卻一定要她們帶著妝。唉，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又享受女生對他們的討好，又對此感到惡心。

    那我知道我應該怎么裝扮了，韓戒，我們明天上街購物吧！shopping!我要買一套紫色內衣，我好像還沒穿過紫色的。沈解憂歡呼了一句，因為有任務，在任務完成之前，韓戒可以陪伴自己很久。

    兇手是他。韓戒走過來，把筆記本電腦上顯示的公眾號亮給她看。

    畫家？沈解憂接過來一看，想明白了為什么每個女孩兒遇害時都會化著全妝，因為預約了一對一寫真。

    兇手和受害者都不在桃源，我們有兩天時間準備，后天我們一起走。

    沒問題。那我明天就跟輔導員請個假，什么理由呢，說我要實習？沈解憂躺好，雙腿興奮地彎起來，像踩水一樣，雀躍著踩了踩沙發墊子。

    一般有任務要執行，她就不再是沈解憂，為了后期韓戒好做證據，她的行蹤也要細致規劃，不能隨心所欲亂來，所以，從此刻起，一直到任務結束，她不能離開解憂書屋，就算是要離開，也要經過一些特殊處理。

    沈曼在這個時候敲了敲門，韓戒過去，打開門。

    沈解憂坐起來，笑著跟站在門口的她打了聲招呼。

    沈解憂的開心就算是捂住嘴，也能從眼里跑出來，和沈曼交換了眼神，一副有話之后再聊的興奮表情。

    沈曼是韓戒的下屬，她和沈解憂關系再好，她都是韓戒的下屬。這時候至少不能當著韓戒的面秀什么姐妹情深。她趕緊匯報自己此行的目的：

    這是明天您和解憂可以用的道具。是按照您的要求定制的年齡和身份，要是有什么不足，我會改進。

    韓戒點點頭。

    沈曼和他合作已經算默契，不會出大差錯。

    門再度關上，沈曼離開。

    沈解憂過去，熟練地拿走屬于自己的那套道具。

    說是道具，可能會引起誤會。不如直接承認，這是仿真人皮。

    上次韓戒執行完任務才去找沈解憂，身上就套著一層人皮，就算監控能夠拍到他露出的臉，拍到的也只是那張人皮塑造的臉，那不是韓戒的真實面目。

    那晚沈解憂和韓戒在辦公室度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來，兩個人相對無言地脫去衣服，開始小心細致地把人皮道具一點一點往身上貼。

    韓戒的肌rou線條模糊成一片軟垂的rou，上面斑斑點點，帶著衰老后的松弛和紋路，平坦緊實的小腹上壓著一層塑膠狀假肚腩，等他做好這些，再套上袖口略微開線的舊衛衣，身材就和普通中年人一模一樣。沈解憂用束胸勒住鎖骨以下，然后一點一點把填充物放到皮層里，做出明顯豐滿卻微微下垂的胸和已經有圈圈贅rou的腰，再套上顏色素淡的毛衣，把自己裹成一顆球。

    站在鏡子前，兩個人除了臉以外，身體其他地方都變得天翻地覆。

    他們對視一眼，然后默契地拿起頭套和面具，一點一點地往頭上套。

    年輕的臉罩在另一層皮囊之下，細膩光滑快速變成滄桑粗糙，清純亮白變成衰馳蠟黃，黑發變成白發。

    好像幾十年光陰匆匆，瞬間就在他們臉上刻下了真實逼人的痕跡。

    韓戒和沈解憂注視著妝后的自己，先是看著自己，然后從鏡子里看著對方。

    先是難以置信的驚訝，熟悉習慣之后，驚訝變成了調侃，他們同時笑了起來，沈解憂笑得瞇起了眼，韓戒的笑意卻深抿于嘴角；調侃后是順理成章的信任和平靜。

    你看，衰老，不過如此。

    如果他們能一起衰老，有什么可怕？

    兩個人從解憂書屋的辦公區離開，從員工通道到達地下車庫，走出去，韓戒發動了準備好的摩托車。

    轟隆轟隆的響聲里，沈解憂爬上后座，隔著填充物和皮囊道具，她的手抱住了韓戒的腰。周邊的風景在疾馳中飛快后退，耳邊風聲呼嘯，沈解憂把側臉貼在韓戒的后背，閉著眼感受這一刻，在道具之下，屬于他的體溫，她不自覺地又笑了起來。

    在皮囊之下，他們可以帶著別人的面具，成為這個城市里最無害的某某某。

    韓戒先帶她去了內衣店。

    你的定位是一名普通大學生，這個價位的內衣應該說得過去。韓戒目標清晰，該照顧的細節，他要提醒沈解憂。

    嗯，我知道啦。沈解憂走過那一排排少女款內衣，從一堆顏色里找尋著紫色這個關鍵詞。

    營業員適時走來，像是一下子摸不清沈解憂這個中年嬸嬸到底為什么流連在不適合她的位置。

    沈解憂裝作看不到，自顧自挑好了三套不同款式的，一款窄肩帶，一款寬肩帶，一款肩帶上有卡通裝飾。

    她舉著內衣，在鏡子前比了比。

    韓戒這個大叔也跟在她身后，跟著往鏡子里看她。

    對于肩帶寬窄，他好像沒有要求，但我感覺或許這個小卡通熊挺可愛的。沈解憂說著，征求韓戒意見。

    韓戒歪了下頭，表示這個事情由她自己決定。

    付款后，營業員拿著粉嫩嫩的包裝袋，笑容滿面地把內衣遞給她，沈解憂也笑容滿面地接了過來。

    在韓戒和沈解憂離開后，兩個營業員都對著他們的背影說了好一會兒小話。

    為什么那個嬸嬸要買那種內衣啊？

    說不定為自己女兒買的呢？

    不是吧，我看她在鏡子前擺弄半天誒，好像還很喜歡的樣子。她旁邊的大叔也很感興趣呢！

    可能是人夫妻的情趣呢？你管那么多

    哎呀，就是好奇嘛

    離開內衣店，韓戒和沈解憂又一起去了購物商城，沈解憂買了好大一包零食，結完賬出來，看到路邊攤的燒烤和冰淇凌，沈解憂又走不動道。韓戒給她拿著零食，示意她自己過去買。

    于是沈解憂努力保持著中年發福身材，一手烤串，一手冰淇淋，把平時完全提不起興趣做的事，在這一天都做完。

    兩個人穿梭在人群之間，韓戒一直在沈解憂身邊。

    他們去沈解憂昨天就念叨的飯店吃飯，韓戒聽沈解憂介紹她為什么愛吃這個，為什么愛吃那個，然后默默地在她對面，把她推薦的食物全部吃完。

    逛完商場，吃完小吃，最后從飯店里走出來，韓戒再開著摩托車帶沈解憂回解憂書屋。

    沈解憂一直都知道，準備內衣只是韓戒一句話的事兒，這是沈曼，或者他其他下屬分分鐘就能解決的事兒，可是韓戒還抽出一天時間，從頭到尾細致偽裝，就是為了恢復一個普通的絕對不會有任何后顧之憂的身份，陪她正常生活一天。

    這個習慣不是現在才突然有的。

    從沈解憂決定和韓戒一起執行任務時，每次韓戒固定回來，都會固定地帶她好好生活一天。

    只是這一天。

    對沈解憂來說，每一秒都值得珍惜。

    再次在摩托上擁抱他，隔著皮囊，她和他在路邊，不顧過路人的陽光，她親吻他側臉。

    這一天，她不是沈解憂，他不是韓戒。

    他們可以是任何隱匿在人海的普通人。

    所以她要盡情地在人群中愛他。

    離開桃源，到達龐東市，用人皮面具和全新身份證，沈解憂和韓戒成功用中年人的臉入住審查沒那么嚴格的小旅館。

    撕開偽裝后，沈解憂進去洗澡，舒舒服服地出來，看著也赤誠相對的韓戒，她躺在他身邊。

    老茂最近一直用這個賬號和他聯系。從今晚開始，直到任務結束，你都用這個手機跟他聯系。

    老茂也是韓戒的下屬之一。負責任務中一切技術所需。

    定位，追蹤，聯絡，黑進一切信息源網站，是老茂每日必做。

    但在沈解憂眼里，在她小時候，老茂是韓戒不在的日子里，能帶著她去買糖的，頂和藹的胖叔叔。

    啊，竟然還要叫他哥哥嗎？沈解憂輕微犯嘔，但是想著能讓對方放松警惕，她順著之前老茂使用的語氣，繼續和對方周旋。

    這次目標人物的職業是插畫師，曾在一家大學任職，但是因為性侵自己的學生未遂，被學校開除，那段時間他的妻子也離開了他。后來他被迫搬離那座城市，來到龐東，他就一直依靠著畫插畫為生，看上去收斂了不少，因為勤勤懇懇，畫技不賴，他很快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對外招生，日子逐漸安穩。可是多年的不順和自卑一直壓抑在心里，看著出入他畫室，在社交平臺向他提出邀約的客戶大多數都是青春靚麗的大學生，隱秘的欲望蠢蠢欲動，讓他再次把黑手伸向了那些無辜卻好騙的小姑娘。

    插畫師讓沈解憂稱呼自己哥哥，沈解憂看著老茂給他的備注：自戀，自卑，性無能，曾被大學階段的初戀女友嫌棄。

    他約我明天晚上七點去他畫室找他。

    地址？韓戒問。

    他發過來了。沈解憂把手機交給韓戒。

    韓戒剛看清屏幕上的字，對方的微信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該不該接？

    接。他在確認你的聲音。他很警惕，要借此確定你是真的上了鉤。

    好。沈解憂按下接聽鍵，駕輕就熟地提起笑顏，叫他哥哥。

    語音通話末尾，對方又提議想要和沈解憂視頻。

    沈解憂轉身看著韓戒，他點點頭，躲進了浴室。

    對方發來視頻邀請，沈解憂再次接通。

    她此刻的身份，是這個插畫師的忠實粉絲，并且有意向他學習畫畫，兩個人現在的狀態近似網戀奔現。

    沈解憂對著鏡頭笑顏燦爛，對方顯然很滿意，語氣間多了親昵，還約定好明天七點畫室見。

    電話掛斷后，沈解憂松了口氣，往床上一躺，大聲喊了韓戒一句：

    你可以出來啦！

    那晚，兩個人都處于戒備狀態。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沈解憂精心打扮了一番，頭發拉直，垂下劉海，變成單純無害學生發，但是妝容卻必須透出不同于清純學生妹的成熟精致，對方喜歡這種，其實說喜歡也不太對，這里的喜歡真正含義是，能夠讓對方興奮起來，興奮到想要犯罪。

    你今天穿道具嗎？沈解憂穿上學生制服外套時追問了一句。

    不穿。

    那韓戒就是要以本來面目見他了。

    除了韓戒信任的下屬和沈解憂，其他能夠見到韓戒真容的人，后來都成為了尸體，沒有例外。

    沈解憂揚起眉毛，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