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意外
16.意外
隱形眼鏡殺人案結束以后,鐘易軒休了一天假,那天朋友趙鑫把車子開到桃源還給他。 那你怎么回去? 我暫時不回去,我女朋友在桃源。 鐘易軒一愣:你不是上周才和那個誰分手嗎? 趙鑫一臉理所當然:有什么問題嗎?我又不是你,談戀愛對我來說很容易的,不會陷在一段感情里出不來。 我也沒有陷在一段感情里出不來好不好?鐘易軒不滿他強加給自己的人設。 你送我一程吧,到那個,野瑰酒吧,對野瑰酒吧,然后就不用你管我了,你該干嘛干嘛去。趙鑫在副駕興致勃勃。 鐘易軒沒有多話,調整路線,先送他去。 你待會兒要出桃源嗎? 對,我回樂西,奶奶過生日。剛好我今天休假,提前就說好要回去。 鐘易軒不是桃源人,他在樂西市出生,因為蘇詩白女士那時候要去國外留學,把他帶在身邊,鐘易軒在國外長大,直到十二歲才回國讀初中。之后就一直在國內生活工作。 樂西市在北,桃源市在南。成為警察后,鐘易軒近幾年工作調動才比較頻繁,天南地北地跑,一年回家見父母和爺爺奶奶的機會屈指可數。 對此,鐘易軒奶奶不是沒有怨言。 而就算出身條件完美如鐘易軒,他和父親還有爺爺三個大男人,都深受一個傳統問題困擾:婆媳關系。 蘇詩白和鐘易軒奶奶易晨娟從一開始就不對付。 用蘇詩白的話來說: 老太太的觀念差不多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不對,是上上個世紀。 蘇詩白和鐘易軒父親鐘宇明在大學里相識相愛,鐘宇明是標準的富家紳士男,教養好性子溫柔內斂,易晨娟理想中的兒媳標簽是嫻靜溫婉秀外慧中,可是蘇詩白完全和這八個字搭不上邊,她熱烈如紅玫瑰,外向開朗,獨立自我,絕對不可能受到傳統家庭觀念的束縛。 婆媳糾紛始于一些細枝末節:比如蘇詩白為什么就是喜歡穿那些在易晨娟眼里不夠得體的衣服,為什么就是那么愛化風塵氣十足的妝。 后來婆媳大戰爆發的第一個正式篇章就是蘇詩白到底是應該選擇學業還是孩子。 婚后,拋除易晨娟和蘇詩白三五天就要來一次的小斗嘴以外,也沒有其他太過分的事情發生,畢竟鐘宇明和蘇詩白各自條件都不差,沒有危及生存的物質條件危機,其他的一切都只是生活的調味劑,有苦有咸再正常不過。蘇詩白時常跟鐘宇明訴苦,鐘宇明和父親一起勸完易晨娟又勸蘇詩白,一家人勸來勸去反而彼此溝通更多,日子風風火火地也能過。 蘇詩白不是認不清現實,相反她就是太認清現實了,才會堅決地選擇丁克。 這一點是她結婚的條件,鐘宇明支持她,于是兩個人都在易晨娟面前打馬虎眼。馬虎眼無法打一輩子,易晨娟抱孫心切,很快就發現兒子和兒媳兩個人在同仇敵愾。 于是,鐘易軒從小到大聽mama和奶奶吵架時聽的最多的一句就是: 要不是有我,你根本不可能把小軒生下來! 是啊,當初要不是您耍心機,電影看多了偷偷在避孕套上做手腳,我根本不可能懷上!鐘易軒能出生就是個意外! 所以鐘易軒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出生是個極其搞笑的意外。 這倒不是什么悲慘的事情。 因為自他出生以后,家里這么多人,沒有誰對他不好。他有一個令外人羨慕,給足了他關愛和安全感的幸福家庭,除了易晨娟女士和蘇詩白女士這兩大實際掌權者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常。 所以你這個女人就是自私! 所以您就是重男輕女!為什么我就一定要生孩子!您想要抱孫子,讓鐘宇明自己生去啊! 宇明是男人怎么生孩子?! 要我說,就該等科技進步到男人能生孩子了,您再去抱孫子吧! 你 還有啊,當初生下來知道小軒是男孩兒,您笑得多開心啊。要是是女孩兒,保不齊您又想方設法讓我生二胎! 你胡說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樣,不管是孫子還是孫女,都是我的心頭rou,都是我的寶貝!我自己就是女性,我怎么可能重男輕女,而且我年紀這么大了,就想抱抱小孩兒怎么了?! 您也知道自己是女性,懷孕生孩子對女性來說不是福報,而是一種折磨和苦難,為什么您不能感同身受呢!非要逼我生孩子呢!您想要生孩子,我之前提議過我們就去福利院領養一個,不僅能讓您抱上小孩子,還能為社會做貢獻,您也不同意 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什么話,領養的孩子怎么能跟自己生的孩子比呢?自己生的,要是有病有災,那都是父母命里該有的,責任承擔得心甘情愿,你領養一個,捫心自問,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心甘情愿把別人生的孩子視為己出嗎!你這個女人,簡直是自私透頂,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就沒有自己身體好好的不生孩子,非要去領養一個的! 領養孩子這個問題,又引發了第二個婆媳大爭論的正式篇章:鐘易軒的工作問題。 易晨娟理想中的孫子工作應該是繼承家業,變成事業有成教養良好性格溫柔的鐘宇明二號,一生過著富足平靜的生活。 可就是因為當初蘇詩白執意要領養一個孩子,最后又沒有領養成,那件事是他們家的敏感話題,心直口快如易晨娟和蘇詩白也不敢輕易提起,因為那件事情,鐘易軒當了真,最后無可奈何不了了之時最耿耿于懷不愿放手的也是鐘易軒。易晨娟和蘇詩白雖然經常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可是她們共同的軟肋就是孩子。 你作為母親,也是不稱職的!為什么不好好為兒子做好職業規劃?生的時候滿腹牢sao,養的時候也漫不經心,你這個母親,怎么就能這么自私? 只要鐘易軒將來做的事不違法不傷害他人,他要做什么職業,他要成為什么樣的人那是他的自由,我把他生下來,不是為了掌控他的人生,而是為了讓他成為他自己! 他怎么不傷害他人?首先受傷最多的就是他自己,他沒有做警察的天分的!突然就鐵了心的要去要去查那些命案啊,要去抓兇手啊,冰天雪地,寒來暑往的,你看看他這么多年,是不是每次回來都比上次憔悴了?你這個做媽的,怎么就一點都不心疼呢!而且太危險了,我現在年紀一大,就容易胡思亂想,這幾天天天去廟里給小軒祈福,你這個做媽的倒是什么都不關心,小軒將來要真是要出了什么事 對話實在是太過耳熟。 蘇詩白經常是氣得無法接話,回房間關上門偷偷抹眼淚。 然后鐘宇明和父親一起小心翼翼地兩頭勸。 一般這個時候,鐘易軒回來,叫易晨娟一聲奶奶,叫蘇詩白一聲mama,能緩解大部分尷尬。 或許婚姻和家庭的現實就是這樣,人人都披著愛的名義,人人都沒有絕對的過錯,可是人人都受盡委屈。 現在,易晨娟的年紀是真的大了,快八十,已經不像是年輕時那么強勢能吵,這次老太太過生日,蘇詩白從國外結束工作回來,表面上也維持著體面和氣,原因是大家都太久沒有見到鐘易軒了。 等鐘易軒拿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回到家時,易晨娟第一時間站起來,拄著拐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健步如飛地跑到門邊,開門時候叫了一聲小軒! 奶奶! 等易晨娟笑瞇了眼拉著鐘易軒的手,把禮物一股腦兒全甩給鐘宇明,只寶貝著她的小軒,讓他坐在自己身邊,看了又看。 我的小軒都瘦成這樣了,還變黑了,最近工作是不是特別辛苦啊? 上一次在公園遛彎,我碰到了陳隊長的女兒,那孩子也遭了難也瘦了好多! 鐘易軒聽到易晨娟提到自己師父,沉重往事涌上心頭,那種被刻意壓抑后的痛苦瞬間撞到眼眶,但是老人提起這件事,更多是為他擔心,鐘易軒不能讓自己影響奶奶,他只能低著頭自己把情緒咽下去。 沒事的,奶奶,我沒事。 蘇詩白站在鐘宇明和爺爺身后注視著兒子背影,她也默默紅了眼眶。 當天和家人吃了一頓和睦溫馨的中飯,蘇詩白因為工作原因要出差,鐘易軒當天就要趕回桃源,母子兩個一起出了家門。鐘易軒把蘇詩白的行李裝進后備箱,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這一連串動作下來,他發現了母親的欲言又止。 易軒,你從小到大,想做什么事情,mama了解到原因之后,只要不是什么傷天害理的,我都不會反對,因為那是你自己的人生。我不希望別人干涉我的人生,自然,也就不會去干涉你的人生。 鐘易軒轉頭看著蘇詩白,溫和一笑,點了點頭。 但是,我是你mama,怎么可能對你的真實想法一無所知呢? 鐘易軒目視前方,對蘇詩白的這句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或許老太太說的是對的,當初那件事是我任性而為,最后領養沒有成功,卻對你產生了無法抹去的影響。 媽,你不用刻意提起這個的。 我怎么可能不提這個呢?當初就是因為那個孩子下落不明,你心懷愧疚,才會毅然決然選擇去當警察查明真相啊。可是現在,十四年過去了,有些事情,或許真就應了那句話,是命里注定,那個孩子命里注定要遭遇那個劫難,就算是我們有心幫忙,也沒有辦法呢?有時候,人在命運面前是無能為力的。 是啊,人在命運面前是無能為力的。短暫的情緒波動后,鐘易軒的面色又恢復了平靜。選了一條路,就是選了一條命,踏出了第一步,就不可能回頭。 易軒......蘇詩白聲線輕顫。今天看到鐘易軒,她只有一個感受,就是兒子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把一切都藏在心里,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她不知道。 媽,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不要多想,我肯定沒事的。鐘易軒時常對自己說喪氣話,可是對待身邊的朋友和家人,他不能把那些負面情緒都表現出來,不能讓愛他的人們因為他受到傷害。 易軒,你實話告訴我,你依然為那個小姑娘而愧疚著嗎?蘇詩白紅著眼眶問鐘易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