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夢境無聲無息地破碎了。

水波般的紋路在瑤姬周圍蕩漾開來,她的手還停頓在半空,周圍已經(jīng)恢復(fù)成了灰蒙蒙,上無天下無地的一片。

銀芒如同蝴蝶般在空中翩躚,朝著更遠(yuǎn)的地方飛去。

瑤姬愣了一下,但還是趕緊追了上去。她默默思量著,難道是因?yàn)閯偛潘噲D觸碰夢境里的人,那個夢才破碎了

心里似乎明白了點(diǎn)什么，但又隔著一層無形的阻礙。

漫無邊際的追逐,飛速倒流的碎片,她感覺自己不是在追逐那團(tuán)銀芒,而是在歲月的長河中溯流而上。

她要去往哪里，最終又會回到何方。

遮天蔽日的大樹傾蓋而下,她在無數(shù)螢火般的星辰中,看到了樹下的巨獸，和小小的女孩。

“你是誰"女孩仰起小臉。

不約而同,瑤姬的心里，響起了和巨獸一模一樣的回答一一

“你是誰"

她知道他們之間的所有對話,也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沉睡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從夢境中蘇醒，瑤姬靜靜地看著，看著大樹下的一人一獸一-小女孩的臉.上,綻放出了好奇又快樂的笑容。

女孩是寂寞的,天帝最寵愛的女兒，天宮最尊貴的公主,到底只是個孤獨(dú)的孩童。

“你是我的第一一個朋友，”女孩開心地說，“我以后也能來找你玩嗎"

獸俯臥在大樹下,他的聲音隆隆的,瑤姬和女孩都從里面聽出了笑意。

"你是偷溜出來的罷,這樣不好。"

雖說是責(zé)備的話,他卻說得很溫柔。

真是奇怪,瑤姬想,分明是一頭從未見過的可怕巨獸,為何她卻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低緩的和悅。

女孩顯然也是不怕他的,伸出手,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巨獸的背毛:“我可聰明啦,他們都抓不到我。"

你的毛，好硬。

孩童的好奇讓她圍著巨獸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起來,女孩看到了他臥在腹下的利爪,那樣溫順地藏著,足腕卻捆著一條粗大鎖鏈。

“你是被困在這里的嗎"她瞪大了眼睛。

獸沒有直接回答女孩的話,恍惚間,瑤姬感覺他似乎嘆了口氣:“我只是想留在這個地方罷了。

時光流逝,夢海中泛起波瀾。大樹之下日月更替,瑤姬看著巨獸始終俯臥在此處,而女孩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漸漸地，女孩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每當(dāng)女孩來時，巨獸就會睜開眼睛,而他臥在樹下,此時就像是睡著了,再也不曾露出那雙含著和悅的黑瞳。

原來他一直在等她啊,等待著那個再也沒有出現(xiàn)的小小女孩。

夢境悄無聲息地消散了,銀芒還在往前，時光還在后退。

瑤姬穿過一一個又一一個夢，一片又一片記憶,她停在了大樹下。又是螢火般的星辰,又是巨大的獸。

回憶在這一刻重演，小小的女孩仰起頭，好奇地輕聲問:“你是誰”

只是此時的她,卻比之前的她要高了半個頭,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上滿是認(rèn)真，朝巨獸伸出小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爪子。

那對巨大的利爪上，沒有鎖鏈。

瑤姬的視線凝固了，隱隱地，她感覺自己觸摸到了最后一層真相。

一如前一個夢境，巨獸沒有告訴女孩自己的名字

瑤姬。他又咀嚼了一遍這兩個字，不知為什么，他笑了起來。

那時候瑤姬不明白，或許她從始至終都是不懂的，他的笑聲里，似乎有苦澀與悲哀:“原來這就是你現(xiàn)在的名字。

天宮的公主，司掌明月的女仙，這兩個字，名副其實(shí)。

女孩不明所以，只是好奇地看著他:“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你為什么會在星墟”

我以前在這里生活過，”巨獸回答“那時候，這里還叫冰輪海。”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推倒重來塵封在了時光的灰燼里。

不知什么時候，抬起手，瑤姬在自己的眼角摸到了淚痕。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哭，不明白身體里為什么有一股劇痛，撕扯著她，拉拽著她，好像要生生將她撕作兩半。

她想到了那天晚，上在游樂園，半空中月華與星海交織的洞天。她想到了那個男人說，我也給它取了個名字。

冰輪海

夢境的波濤泛濫而起，在霧蒙蒙的世界中掀起一朵又一朵水花。瑤姬的手顫抖著，越握越緊，指甲都深深陷進(jìn)了掌心。

大樹下，女孩和巨獸的對話還在繼續(xù)

可這里是星墟,女孩不解，照顧我的jiejie們都說，星墟千萬年以前就存在了。”

‘那或許是我做了一個夢罷。”巨獸溫柔地說，他的爪子落下來，輕輕地像是蜻蜓點(diǎn)水一般拍了拍女孩的小腦袋

夢里的東西，總是比現(xiàn)實(shí)要美好，對不對

‘唔”小女孩思索起來，她還太小，不太理解這些話，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仰起小臉,“你說的對，jiejie們不讓我吃太多靈果，有時候，我做夢就會夢到好多好多果子呢。”

“那你最喜歡吃什么果子”

當(dāng)然是天火雪梨。

忽然，她看到巨獸朝她擠了一下眼睛

利爪攤開，像變戲法一般，巨獸方才還空空的巨大掌心里，躺著一顆散發(fā)清香的果子。

是剛成熟的天火雪梨!女孩歡呼雀躍。

“喜歡嗎”

“嗯，嗯。”抓起果子，她吧唧吧唧地啃了起來，沒有注意到巨獸的黑瞳里滿是悵然。

“你真好，我以后還能再來找你玩嗎

不”他搖了搖頭，似乎在微笑，但那雙眼睛里什么都沒有，“對你我來說

永不再見，才是最好的選擇。”

夢境破碎了，仿佛卷起一陣狂風(fēng)，大樹、女孩、巨獸所有的光影如同泡沫一般消失殆盡。

瑤姬又一次看到了自己，她站在千軍萬馬前，忽然慘然一笑:“你說的對，永不再見，才是最好的選擇。”

抬起手，她毫不猶豫地穿透了自己的胸腔。右手迅速抽離了出來，鮮血滴答滴答往下淌，一顆還在收縮膨脹的心臟躺在她的掌心。

整個世界，猛地震蕩了起來。

明月的光芒驟然消失，宇宙在一瞬間墜入了最極致的黑暗，下一刻一-一

光芒大盛。

盛放的銀芒中，一塊六邊形的令牌浮凸而出，隨即消失不見。

擠了一下眼睛，她的身體朝后倒去。

與此同時，靜靜觀看著的瑤姬再也忍耐不住涌.上喉頭的腥熱，嘔出了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