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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脫口而出:“對不起……”說完又改口,“不,我的意思是……謝謝你。”她胡亂一點頭,轉(zhuǎn)身朝大門外跑出去。封雅頌原本想打一個出租車,會比較快,可是這個時間點,小區(qū)門口的出租很稀少。她在路口眼巴巴等了很久,公交車反而先來了。于是她上了公交,坐了幾站后又換乘了一班。公交車不緊不慢地開著,遇車就讓,每站都停,封雅頌心里焦急地坐都坐不安寧。等終于到了站,車前時間顯示已經(jīng)十一點五十五了,她匆忙下了車。距離酒吧還有幾百米距離時,她看到周權(quán)從酒吧里出來了,朝路邊車位走過去。封雅頌緊走了幾步張了張口。她想要叫住他,可是離這么遠,“主人”二字她一時沒有喊出口。氣流細微變化,他卻察覺到了,停在車邊,回轉(zhuǎn)身來。封雅頌感到空氣一下子都稀薄了。她腳步慢了下來,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周權(quán)抬腕看了一眼表,說:“十二點整。”封雅頌開口對他道歉:“……對不起,我的父母去家里打擾到你了。”周權(quán)說:“到時間了。”封雅頌趕緊繼續(xù)說:“我不知道他們能夠找到你,是我沒處理好……”周權(quán)仿佛聽不見她的話,轉(zhuǎn)身走到駕駛位,伸出右手去開車門。車門“咯”地開了,他的左胳膊也被拉住了。周權(quán)轉(zhuǎn)頭,看到她兩只手拽在他的衣袖上,手指交疊,是一種固執(zhí)的挽留姿勢。他盯著她的手指,然后目光抬起,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事實意義上的,對嗎?”他終于對她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封雅頌呼吸卻突然緊透了。她感到了他的憤怒沉默而復(fù)雜,藏得那樣深,像是一團濃霧,破不開,融不掉。她不知道自己除了道歉還能說什么。她嘴唇動了一下,問:“我可以怎樣補償你么?”周權(quán)深深看著她,反倒笑了一聲。然后他抬了一下胳膊,只是說:“松開吧。”封雅頌沒有松開,手上拽得更緊了,襯衣袖子都皺了。她問:“你是要回北京么?”周權(quán)視線看著自己的衣袖。封雅頌問:“那你還……”他不會回來了。他留在這里,是為了陪母親……封雅頌深吸口氣,看向他的臉:“我可以去北京找你么?”“我的志愿都填報北京的大學(xué),我去找你,可以么?”周權(quán)靜默了一會,視線再抬起來,已經(jīng)很淡了。他再次抬了一下胳膊:“放開。”封雅頌又要開口。周權(quán)直視著她,重復(fù)命令:“放手。”兩個字那樣強硬,他的眼神淡到冷漠。封雅頌打心底顫了一下,把手松開了。周權(quán)抻了一下衣袖,打開車門,坐進了車內(nèi)。他要關(guān)門的時候,突然聽到她又喊了一聲:“主人。”周權(quán)再次看向她。她好像想要攔住車門,卻不敢再伸出手了。她眼眶紅了,很固執(zhí)地說:“主人,我會去北京上大學(xué)的。”周權(quán)沒有說任何話,車門開著,馬路上有車呼嘯而過,帶來瀝青和塵土的氣息。過了幾秒鐘,他仿佛才想起來似的,告訴她說:“那些號碼,我都不用了。”他看回車前,車門關(guān)上了。正午之時,陽光燦爛,空氣是熱的,地面是暖的,車子震動起步,然后從她面前開走了。封雅頌轉(zhuǎn)身望去,馬路上都是車,那輛SUV微微提速,很快就被其它車遮擋住了。一整年的陪伴,一份完整的呵護,都落在她的身上。她想謝謝他,想對他說我喜歡你。想對他說,我現(xiàn)在高考完了,我長大了,我有能力喜歡你了。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來喜歡你。可是。你要怎樣去挽留一個人呢。留不下了。——封雅頌沒有哭,甚至沒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她走回公交站牌,等了一會,直接上車了。她回到家里,只有封媽一個人在家,封爸出門去找她了。封媽迎上來欲言又止,封雅頌什么話也沒有說,直接走進了房間里。她躺在床上,偶爾看著天花板,偶爾看著墻壁。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很輕,好像不存在了一樣。她那一天沒有吃飯。晚上的時候,封媽把手機輕輕放在了她的床頭。她看了一眼,沒有去碰它。過了幾天,高考出分了。封雅頌把電腦頁面打開,瞥了一眼,就又回了房間。父母停留在電腦面前,贊嘆議論:“……可以上個不錯的985了。”封雅頌不是有意和家人冷戰(zhàn)的,她知道,父母沒有做錯任何事,這種沉默的對抗也沒有任何意義。她只是覺得自己的感受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軀殼,不痛不癢,什么也不怕,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緒。事情過了好幾天,她嘗試著調(diào)節(jié),嘗試著去變好,可是她做不到了。有一天晚上,她站在臥室的窗戶面前往下看,她突然感到那個漆黑的地面離自己很近。她的心跳聲瞬間變得巨大,好像她即將要撲到那個地面上似的。她被自己嚇了一跳,猛然退后一步,離開窗前。高考填報志愿那天,是封雅頌走出房間最久的時間。她對照著自己的分數(shù)線,第一第二志愿都選擇了北京的大學(xué)。父母欣然同意,他們認為這些北京高校確實不錯,離家也很近。之后的假期時光封雅頌印象就很淡了。她沒有出去旅游,沒有去和同學(xué)聚會,衣然打電話約她,她也以自己身體不太舒服為由推拒了。她在房間里,大部分時間都在看電影,小部分時間看著看著,就走神了。九月初很快來臨了。封爸為了送她上學(xué),特意推遲了幾天工作,和封媽一起送她去了北京的大學(xué)報道。安頓好宿舍后,封雅頌在大學(xué)門口送他們回家。封媽囑咐她許多生活上的事情,讓她多給家里打電話。封爸也是一臉欣慰地望著大學(xué)校園,拍了很多照片。封雅頌微笑面對他們。那場鬧劇他們已經(jīng)忘記了。于是他們以為她也忘記了。這樣以為,也挺好。封雅頌宿舍一共四個人,其他三個女生人都很好,可是開學(xué)幾個月了,封雅頌也沒有結(jié)交什么朋友。同學(xué)們對她的印象,是一個安靜而內(nèi)向的女生。有一次晚上宿舍聊天,大家談到了高考分數(shù)線,又談到了擅長的科目,封雅頌難得插話了。她從上鋪探頭,說:“我的物理考了分。”舍友很驚訝:“你們滿分也是120么?”封雅頌點點頭。舍友說:“哇,物理學(xué)霸啊,我就物理考得不好……”閑閑聊了一個多小時,宿舍才熄燈睡覺了。封雅頌蓋好被子,剛剛聊天的愉快心情又迅速溜走了,她茫然地想,主人,我高考物理考得很好,可是我忘記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根本不想知道的。封雅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