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 此生不換

    一個(gè)秀麗的女子站在街角，穿著粉白色的衣衫，薄施粉黛，云鬢霧繞。她用手撫摸著右鬢的一朵木芙蓉，眼中露出迷蒙的神色。

    百里青柯怔怔看著她，微微張了張口，神色黯淡下去。

    那女子朝他走來，蹲在他身旁，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伸手想去撫摸他的臉，又想到什么似的住了手，探尋的望著他的眼睛，眼里有企盼之意。

    她不是去轉(zhuǎn)生了么？百里青柯道，自從見了這秀麗的女子，他眼神不復(fù)之前的玩世不恭，有些落寞起來。

    上輪回盤之前，她想再見你一面。傅舒夜道。

    小狐貍跟在他身后，探頭探腦，好奇的打量已是鬼魂的潘越云。

    再見一面又能如何？我是不會(huì)喜歡她的。百里青柯輕嗤。

    潘越云一震，魂魄凝結(jié)的身體有些渙散。她眨了眨眼睛，一行虛無的淚水順著面頰流下。

    又哭，即便成了鬼也還是那么愛哭。百里青柯皺眉，仿佛很不耐煩，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他突然大叫起來，傅舒夜，你這個(gè)混蛋，快把鎖妖繩給我解開！

    不行。傅舒夜搖頭，你這么冥頑不靈，只能帶著鎖妖繩去見賀憲之了。

    那那個(gè)jiejie呢？小狐貍在他身后，伸手指了指潘越云，覺得她好可憐。

    許是知道百里青柯不喜歡見她哭泣，潘越云抬袖擦去臉上的淚水，可那虛無之淚卻越擦越多。

    你帶她回冥界。傅舒夜淡淡道，將潘越云私自帶出他未曾告訴百魘，不過他應(yīng)該不會(huì)怪他。

    我？月華指著自己的鼻子，撅了撅嘴，冥王好像不太喜歡我，他、他不會(huì)打我吧？

    想她這樣可愛的小狐貍，就是鬼也不舍得吃的，可那個(gè)冰塊臉百魘似乎很討厭她，每次她跟舒夜去冥界，他都選擇性的忽略她。上個(gè)月，她偷偷跑去冰月湖玩，不小心踩碎了一朵冰蓮，他就放冥火燒她的尾巴，分明是嫉妒她能整天和舒夜在一起，公報(bào)私仇的家伙！

    潘越云仍舊癡癡望著躺在地上的百里青柯。百里青柯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她。

    相公。微弱的聲音仿佛被從空氣中擠壓出來，空蕩飄渺。

    我不是你相公。百里青柯恨恨，睜開眼睛，視線正落在她鬢角的木芙蓉上，那是新婚夜里他替她帶上的，騙她說會(huì)永生永世愛她。她這么傻，竟然相信。

    潘越云搖了搖頭，她已經(jīng)止了哭泣，臉上滿是晶瑩的淚水。

    不，潘越云此生只有你一個(gè)相公。輪回盤上轉(zhuǎn)生，我會(huì)求冥王下輩子還做女子。相公，不管我轉(zhuǎn)生在何處，你都要去找我，好不好？

    百里青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她執(zhí)拗的看著他，一定要等一個(gè)答復(fù)。

    月華走過來，小聲道：潘jiejie，我們該走了。生魂不能在人間呆太久，不然會(huì)逐漸消散的。

    潘越云沒有動(dòng)，望著百里青柯的眼眸中又蓄滿了淚水。

    嗯。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shí)候，百里青柯低低應(yīng)了一聲。

    潘越云暗淡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我等你，相公。她站起身，戀戀不舍的望著自己此生的夫君。

    月華有些為難，轉(zhuǎn)頭望了望傅舒夜。傅舒夜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咬著下唇，將潘越云的魂魄收進(jìn)玲瓏葫蘆，身形變幻，化作真身，朝長安街盡頭跑去。

    她此世早夭，違背冥官為她判定的命數(shù)，若要再世為人，還需要七次輪回。

    百里青柯垂著頭，銀發(fā)遮住了面容，傅舒夜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又如何，人的七世對于我們滑頭鬼來說，不過眨眼的瞬間。倒是她，七世之后恐怕早已忘了我是誰。

    傅舒夜唇角露出一絲涼薄的笑意，是看慣了人間生死的笑。

    生可以死，死可以生。只是看情夠不夠深罷了。

    走吧。他道。

    月圓之夜，朗月當(dāng)空，漆黑的天幕上不見一顆星子。

    一輛馬車駛上鋪滿霜月的石橋。因月光足可照路，趕車人熄滅了車頭掛著的一盞白紙糊的燈籠，微闔著雙眼，手中鞭子不時(shí)落在馬背上，催促怠惰的牲口前進(jìn)。

    東方的天空突然騰起一團(tuán)妖異的紅，以極快的速度朝朱雀門而去。

    那團(tuán)紅光從馬車頂上飛過，掉下來一團(tuán)東西，啪嗒一聲落到橋下湖水里，黑黢黢一團(tuán)緩緩?fù)鲁寥ァ?/br>
    馬兒受驚，嘶鳴著揚(yáng)起前蹄。車夫站直了身子，用力握緊韁繩，騰出右手安慰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