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困境與突破
譚潤深覺得沈冬至小心翼翼的模樣挺可愛的,事實上他沒有說謊,他雖然從小和狗一起長大,但他并沒有覺得孤獨。他略微思考兩秒,開始給沈冬至講述他從一本縣志里看到的故事。話說清朝咸豐年間,一位縣令奉朝廷之命圍剿山匪,但或許是有人提前走漏了風聲,縣令帶人沖進匪寨之后那里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一位當家老大,氣定神閑的坐在竹椅上,似乎已經做好赴死打算。縣令將這位當家老大帶回衙門審問,然而酷刑用盡也未讓他吐露任何關于其他匪黨的蹤跡,縣令苦口婆心勸說之,道他只要交待出其他匪黨的去向,便算他戴罪立功,必對他從輕發落,還賞白銀五十兩。無奈這位當家老大著實重情重義,面對如此利誘,不僅口風不松,還大義凜然的告訴縣令,大可將他送交朝廷問斬,這樣縣令既能交差,他也能對得起兄弟。縣令無奈,只得請出縣里一位頗負盛名的老先生,曉之怡情動之以理,希望能說動這位悍匪。大獄之內,這位老先生悠悠發問,說他如此口風嚴密,可是為了他那匪寨中的上千兄弟?當家老大一臉準備赴死的大義之相,說自是如此,而且他那寨子里還有成百的老弱婦孺,若以他一人之死換取他們的性命,他也算對得起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老先生當即捻須怒斥,道他如此頑固,并非是為了那些無辜的婦孺,他若真是大義之人,就不該為匪,那些百姓官兵也是有妻有女之人,他如此做,無非是為了滿足他心中的大義,成全他的英雄情節,實乃自私自利之行徑!沈冬至聽得入迷:“那后來呢?他招供了嗎?”譚潤深搖頭,后來這位悍匪也沒招供,但再也沒有當初的慷慨赴死之心,而是帶著滿腹的迷茫上了斷頭臺。沈冬至心頭一震,帶著滿腹的糾結上斷頭臺,不就是她現在的狀態嗎,而且她在監獄里時也時常想,她為盛懷宣頂罪,究竟是真的為了盛懷宣,還是為了成全她自己。——她為盛懷宣頂罪,就等于是把負罪的枷鎖從自己身上轉到了盛懷宣身上,事實證明她成功了,因為盛懷宣自責到被她拋棄也沒有說一個字。他不能,他沒有立場。她垂眸,氣氛一下陷入沉默。“沈小姐,冒昧問一句,你是想和他們所有人都在一起嗎?”譚潤深問得很委婉,而且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可隱瞞的,沈冬至大方承認了。“對。”譚潤深點頭,果然如此,雖然他覺得這沒有什么,但對世俗來說,這依舊是一個很難接受的觀念。要堅持一個被世俗所不容的觀念不是易事,需要強大的信念支撐,曾經的沈冬至譚潤深雖然沒有太多了解,卻也能從短暫的接觸中感受到她強大的自信。用通俗的話來講,沈冬至覺得她配得上她所有人,她有底氣,才敢于去這么做。——自信是勇于探索的基石,自信的缺失則會導致卑微,那晚沈冬至問譚潤深如果不想她留下就開口,譚潤深就察覺了不對。沈冬至不該是這樣的人,她自信強大,甚至可以霸道橫行,她就應該理所當然,而不是唯唯諾諾聽別人的意見。所以譚潤深不認為她是怕重蹈覆轍,怕秦琛傷害她的身邊人才退縮,一定是有什么打擊了她的自信,讓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們,這才產生離開的想法。而且這個打擊一定是內在的,就像那位悍匪,他心中根本的信念被動搖,才會陷入迷茫。譚潤深很好奇,她究竟是思考了什么才會走進這種誤區。“沈小姐,你能告訴我你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們的原因嗎?”這次沈冬至沒有像昨晚一樣被激怒。“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有另一個沈冬至嗎?”譚潤深點頭。“其實我曾經想過,沈家的形勢這么復雜,如果我回到沈家,沈家的敵人如果直接選擇殺了沈冬行,他離開之后我應該怎么做?!?/br>沈冬至停頓一秒。“譚潤深,我想的是要怎么在沈家站穩跟腳?!?/br>譚潤深安靜的聆聽。“后來我幫懷宣頂罪,心里想的也是盛懷宣這個人從此就是我囊中之物?!?/br>“甚至到現在,林紅來找我,我的第一想法也是借此機會讓譚宗銘臣服于我。”想到這沈冬至將手里的咖啡杯放下,她雙手抱臂,呼吸明顯有些急促。——他們明明那么愛她,譚宗銘自身都難保了還想著幫她,她卻想的全是利用算計,她怎么可以這么卑鄙無情呢?而且她明明知道大部分男人都不可能接受她的觀念。她一直就是在逼迫他們。說到這沈冬至垂眸,她吞吞口水,又補了一句。“譚潤深,其實我不怕秦琛,這次輸了可以有下次,可是我回來以后,看著他們,我想的居然全是要怎么利用他們,想讓他們都做我的手下,去對付秦琛,對付沈家事件背后我不知道的力量。”“甚至我還沒有放棄秦琛,我想要他認輸,想狠狠的打敗他,讓他也臣服于我,我根本就不是害怕他們受傷害,我只是太想贏了?!?/br>說完她抬頭,眼里的掙扎。“所以譚潤深,他們那么愛我,我卻滿心利用,甚至還幻想著他們以后會接受一個傷害過他們的人一起生活,你覺得這樣的我配得上他們嗎?”譚潤深知道問題出在哪了。她是雄獅,卻長于鹿群,唐代山的撫育和唐維鈞的陪伴讓一頭食rou動物有了過多的慈悲之心,以至于當她捕食時無法張爪,甚至覺得這雙利爪是她的原罪。假如是她從小跟著關山海,她決不會有這種想法,就如當年沈清漪的死沈冬至的流落,關山海雖然退隱,卻也大半是因為后繼無人,他從未為自己套上自責的枷鎖。但對沈冬至而言,僅僅是盛懷宣幫她坐一年牢就已經超出她的承受范圍。她有一顆能感受到愛的心,但天性使然,導致她沒有足夠的愛去回饋。前幾年還好,男人們要么不愛她要么只是興趣,她可以問心無愧的算計,但隨著這份愛加深,而且他們都在表達想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心愿后,她就再也逃不過道德的譴責。再加上秦琛的打擊讓她落敗,她根本的信念就壞掉了。掙扎之下,她選擇用放棄的方式贖罪。換句話說,她離開他們是在自己懲罰自己。心里憋得發緊,沈冬至忍不住自嘲一笑。“譚潤深,你舉的例子挺貼切的,我大概也要上斷頭臺了。”譚潤深“寬慰”她。“沈小姐和這位悍匪不一樣?!?/br>沈冬至垂眸:“哪里不一樣?我沒有殺那么多無辜的人嗎?”——她傷害的都是親近的人,更加罪無可恕。譚潤深搖頭。“沈小姐并不打算上斷頭臺,而是在自救?!?/br>沈冬至一愣,自救?譚潤深勾唇。“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的話,沈小姐為什么要選擇和我在一起呢?”譚潤深能看出來,沈冬至對他更多是征服欲,如果要論愛,沈冬至對其他任何一個男人的愛都比對他的多,假如沈冬至真的打算放棄心中的信念平凡度日的話,她就該選擇其他人。可這樣她就沒有退路了。唯有他,一個外人,一個和她沒有太多感情的人,她選他,其他男人或許會生氣會不平衡,卻不會真正放棄她。——她給他們留了一線生機。她選擇他,就說明了她還想要那些男人,這才是她選他的真正目的。這只陷入迷茫卻仍在掙扎的幼獅,早就憑本能給自己找好了退路,等待重整旗鼓后再去尋找她愛的等候著她的“獵物”。換句話說,沈冬至一開始就把譚潤深當成了暫時的港灣。當然,沈冬至心里也是有對平凡生活的向往的,不過譚潤深已經滿足了她,她這塊缺失被填滿,心態就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另譚潤深意外的只是她真的很好滿足,他本來以為怎么也需要一兩個月,卻不想只要兩三天。她很有韌性。自救?沈冬至認真思考這兩個字。或許是吧,她就是這么卑鄙,總是想著給自己找后路,放手也放不干凈,還要吊著他們,不讓他們走。“那你說我該怎么做?”譚潤深靠近一步。“離開他們?!?/br>上流社會(都市權斗NPH)第422章困境與突破·下譚仙真正動心時刻第422章困境與突破·下譚仙真正動心時刻離開他們?沈冬至瞬間皺眉。算起來這已經是譚潤深第二次讓她心頭一震了。“什么意思?”譚潤深很平靜。“沈小姐,你不能因為你不是他們的同類就怪罪自己?!?/br>“就算要怪,也要怪他們自己送到你嘴下,他們要是把自己擺在獵物的位置,見到你就該跑得遠遠的,但他們做了獵物,還要妄圖捕食者留情,甚至企圖挑戰你的權威。”沈冬至覺得哪里不對,卻又想不出話反駁。“你這是覺得他們咎由自???”譚潤深略微偏頭。“難道不是嗎?他們難道看不出來沈小姐想的是什么?如果看得出來,他們就是在咎由自取?!?/br>沈冬至更加無法反駁。“按照你的說法,懷宣也不應該為我的頂罪感到內疚?”“當然,這是沈小姐自己的選擇?!?/br>她直直的看著譚潤深的眼睛。“那我應該怎么辦?”譚潤深認真回答。“你的心離他們太近了,所以總是受他們的影響,如果可以,沈小姐應該多和自己的同類相處,但沈小姐的同類實在太少,只能離開,你離開他們越久,就能越看清自己的本心,恢復自己的本性,才能真正的快樂?!?/br>沈冬至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事實上她確實是在監獄里開始思考這些問題的,她覺得疲憊,不再滿意于之前的算計勾引,她想她需要一個讓她更暢快,也對那些男人更公平的方式。她只是想不出這個方式到底應該是什么。“我想要他們,我離不開他們?!?/br>譚潤深毫不意外。“那就征服他們。”他強調。“沈小姐,雄獅的武器不是陷阱,而是利爪?!?/br>沈冬至有種心臟被擊中的感覺。她覺得終于找到自己迷茫失落的根源了。她一直用著不趁手的武器,她將自己最鋒利的利爪藏起來,學習人類的陷阱捕捉獵物,以前的她一直就是這么做的,精心為每個男人設計能捕捉他們的完美陷阱。但現在不一樣了。唐代山已經離去,唐維鈞選擇守護她,她有了新的父親新的兄長,關山海的存在為她撐起了一片新天地,她不再滿足于原來的世界,她想做自己擅長的事,人也只有做自己擅長的事才會真正快樂肆意,才能展翅高飛。——如果可以一口撕咬見血,誰愿意去走十步棋劃一道刃呢?她想起她提出至誠和金杉的轉流計劃時譚宗銘對她的忠告。“沈冬至,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只不過男人都是權力動物,你這么做要小心適得其反。”是,男人都是權力動物,他們不會輕易跳進她的陷阱里,就算跳了,也要攪得她天翻地覆深受重傷。那如果她就是權力本身嗎?男人崇拜權勢,那她就做權力本身,她要他們以她為尊,而不是她周旋在他們之前乞求和平。說到底她還是不夠強。如果她強到他們只能仰望,他們便別無選擇。當然,他們可以選擇離開,但那時她的心已經堅韌到不在乎他們離開。——草原足夠寬闊,獵物無窮無盡,但稱霸的雄獅只有一個。這便是關山海想告訴沈冬至的,不論是沈冬行秦琛,還是周希堯趙霆桀,他們或許是獨一無二的,但絕不是不可或缺的。她不應該被他們所束縛。譚潤深知道她聽進去了,如果關山海在這,大概也會欣慰他的小獅子終于長大了。他們本就生來孤獨,為何非要委身求全?想了想,譚潤深又補了一句。“沈小姐,你不需要為他們的任何行為負責,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愉悅了自身,才會選擇繼續做下去,你不需要想那么多,他們的人生是他們的,不是你的?!?/br>沈冬至眼神突然凌厲起來。“你這是在教我不用在乎別人的感情?”譚潤深反問:“為什么要在乎?難道沈小姐在乎就能左右他們的決定?”不能,事實上每個人最后做的決定都是為了取悅自己,從這個角度來說,自私是永存不變的。“你想我做個更純粹的暴君?”譚潤深搖頭:“不是我想,是沈小姐自己想,難道說沈小姐現在想的是聽我的話?”沈冬至無話可說,確實,她沒有接受他的觀念,一句也沒有,她只是打通了自己的心結而已,她還是她。“譚潤深,要是在以前,你一定是個佞臣?!?/br>譚潤深再次偏頭一笑。“那說明以前的我想做個佞臣?!?/br>沈冬至鄭重開口。“謝謝你。”“沈小姐不用謝我,沒有我,你也會想通的?!?/br>這是事實,就算他不開口,她也總有一天會想通,他只是加快了這個過程而已。林紅察覺到的變化就是利證。她變得更無情了。或者說她的本性在掙扎過后突顯的更加明顯了,她早晚會跨過那道坎,無論有沒有他。片刻沉默,沈冬至突然發問。“那你呢?你讓我不用考慮他們的感受,可我現在最想征服的是你,我需要考慮你的感受嗎?”譚潤深很平靜。“我不是告訴過沈小姐答案嗎?”——沈小姐,這世界上有很多種感情,這些感情有共通性,但不是每個人都擁有這些感情的。——他是想告訴她不用那么在乎他的感受,不用非要從他這里得到回應。他任她予取予求,一直如此。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事實上她是雄獅,生活在草原上,他卻是水中的魚,當然,她想換換口味也不是不可以,他哪里有反抗的能力呢?沈冬至忍不住勾唇:“我可以把這個當做邀請嗎?”“如果沈小姐想的話。”沈冬至走到譚潤深面前,手劃上他胸口。“你現在還對我沒有感覺對不對?”譚潤深很誠實。“沒有?!?/br>沈冬至抓住他的襯衫湊近他的唇。“沒關系,很快就有了?!?/br>這次輪到沈冬至給了他足夠定格一生的吻。她踮腳,一口“吻”在他唇瓣上,瞬間咬出絲絲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