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有雨
一、夜有雨
楚朝朝醒來的時候,自己正側身靠在榻上,肩頭上披著前些天兄長給她的細絨披風,說是從西蠻商人那兒高價得來的。眼前是那扇上了漆的雕花木窗,窗外瀝瀝下著雨,還陰著天。 小枝方才勸了她好久,勸她出屋,走一走。可她就是這樣一聲不吭,倚在榻邊,小枝沒法子,只好念叨著要去給她拿些水果補補身子,還講一府小姐,不該如此頹唐。 不該如此、不該如此。 從小到大,她已經聽了好多遍。 她知道。 可她是個廢的。 能怎么樣呢? 雨下的那么大,也蓋不過木屐踩過的一片吱呀聲,一步一步,帶著劍鞘被拖在地上,被劃出的刺啦聲。 楚朝朝把披風拉的緊了一些。 來人也不敲門,蹬開了她的屋門,靠在門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楚朝朝終是轉過頭,看向來人,規規矩矩的叫了一聲: 大哥。 他一身月白的華服,上面滿是金線繡的竹林,硬把君子如玉穿出了幾分銅臭的臭氣。這也講得通,畢竟她大哥楚之衍的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街上家喻戶曉的經商奇才哪。 他走過來,撩起一縷她的頭發,聞了聞,而后問她:朝朝今晚的宴席,與哥哥一道去吧? 廢人能出席這些個宴席,理由只有一個。 她有用。 因為臉好看。 楚朝朝不著痕跡地往榻邊挪了挪,低聲應了下來。 楚之衍見她這副模樣,也嫌無趣,重新捏上他那劍鞘:那些席里的人可不像我這樣縱容著你的,朝朝。 她抬了抬眉:我知道。 哥哥。 她還是得叫他哥哥的。 因為她,今晚會在席上被三弟獻給王五爺。 王五爺急色,回府的馬車上就會要了她。等她到了王府上,也沒個名頭。更何況王府風流的又不只五爺一人,那其余幾位爺,哪個之后沒有玩過她?廊上、屋里、山石后都插過她。 最教人可笑的,她還不是被人玩死的。 卻要被蓋個放蕩的名頭,草草埋了。 這是她第七次醒來,見到這個窗檐。 自第一被絞死之后的一次次、一次次。 每次都是不同的死法可她,就是會在兩年后的今天,死掉。 這是她第七次睜開眼睛。 每每劇痛之后,再重新睜開眼就是這楚家的窗檐。 雕花的木窗,半邊已被染了水汽。 雨越下越大了。 她要活下去。 楚之衍笑了一聲,靠的近了些,話里也軟了下來:朝朝,這次幫一幫哥哥,好不好?你知道哥哥不會害你的。 她想攥住手,奈何指間完全使不上勁。楚朝朝索性松開了五指,重新看向窗外:我明白的,謝謝哥哥。 是啊他不會害她的。 他只會隨時拋棄她。 本來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的之衍哥哥,是那樣的疼愛憐惜她。幼年時期,母親病去,大房夫人雖沒有怎樣為難,可她也未曾見過幾次父親,唯零散仆人陪著她,吃穿用度也僅是夠用。可之衍哥哥 之衍哥哥,每次下學都直接跑來找她,帶著西九街買來的桂花糕,給她說: 朝朝!買到啦你快些吃吧! 盡管紙皮浸了油漬,也分毫不影響口感。吃下去的第一口,就是她想象了許久的那樣香軟酥甜。 還有之衍哥哥掌心的熱度。 是他一路捂著帶來的。 第二天,還有東街的糖葫蘆。第三天,又是從哪兒買來的泥人。第四天再一天。 她也知道她體弱。 當被診出如果再不用藥,她就無法走路的時候也是之衍哥哥。 他從榻上抱起她,走去了院內。已是早春時節,暖陽下的花骨朵多了起來,還有些已經悄然綻放開來。再稍稍走的近一點兒,還能聞得到絲絲甜香。 之衍哥哥抱著她,滿面認真:朝朝我會成為中城里最富有的人! 你不用擔心不管什么樣的藥,在西蠻還是南灣,有多價值不菲、有多貴重都無所謂!我都會替你尋來! 之后,之衍哥哥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他成了富甲一方的存在,為了她,重金尋醫問藥。 但她這副身子骨,好是好了些,可必須每天拿那些天價藥材吊著。楚之衍毫不在意,有什么現有的、有什么沒有的、有什么微小的可能性都一一給她尋來。街上的人們論起來這事兒,誰人不稱贊他對她的良苦用心? 她也是這樣想的。 哥哥這樣寵愛她,她很感激只可惜她為之衍哥哥,做不了什么。 十六歲的那個秋天夜里,有些事情悄悄的變了。 之衍哥哥喝了酒,走進她屋里的時候,還是醉醺醺的。月色照在他泛著紅的頰上,上挑的眼尾染著醉,帶出了他的那句話 我的朝朝給哥哥,含一含,好不好? 衣衫褪去,她的口里被塞了硬挺的roubang,壓著她的舌頭,一進一出。 如果這樣能讓之衍哥哥開心 她也是愿意的。 可為什么、為什么在她第四世,好不容易脫離了王五爺家的輪回,好不容易讓一切走上正軌,他卻在那場火里,拋棄了她? 前些天,她還躺在他的身下。 溫存之際,他伏在她的身上,咬著她的耳朵:好朝朝不要離開哥哥。 明明是他 頭也不回的,拋棄了她。 身子被攬入了懷抱里,是一如以往的溫暖。楚之衍磨著她的耳朵,吻了一嘴,又嘆了一口氣:朝朝哥哥也是不愿意的。可這與西蠻的商道,重中之重,王五爺家是最后的關卡,幫了哥哥這次,往后朝朝再想要什么,哥哥都答應好不好? 楚朝朝靠進他的懷里,低下頭,與他五指相扣:平常哥哥就對我有求必應如果這次朝朝能幫到哥哥,那就太好了。 楚之衍笑了起來,黏著她又親了好幾下,最后嘬著她的鼻尖:哥哥一會兒把衣服給你送過來,辛苦朝朝了。 應了一聲,楚朝朝垂下眼,頰邊是恰到好處的羞澀。 她聞得到外間潮濕的土壤氣息,刮來的一股風,灌進胸腔,難受的不行。 可她還活著。 她要活下去。 今夜有雨。 她得找個別的披肩,再穿得厚實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