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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聽

    你住口畢靈淵沒好氣地推了她一把:

“別給朕來這套,你今天著急忙慌地趕來,自然曉得是發生了什么,對不對?”

陸晗蕊可不敢連累吳用,再說這后宮中就是她和孫貴妃走動得近,貴妃真出了事,她也難逃干系。

后宮妃嬪與朝廷官員私通可是死罪。

陸晗蕊想了想,也不正面回答,腦袋依舊埋在他的胸口,輕聲問他:“皇上喜歡吃我親手做的茶餅嗎?”

當然喜歡……不,現在是談論茶餅的時候嗎?

畢靈淵疑惑地垂眼看她,摸準了她彎彎繞繞的腸子里定然又是套路,防不勝防。

他不回答,陸晗蕊就當他是默認了,繼續自顧自地說道:

“我在明月州的時候自學做茶餅,那么多好吃的,為何偏偏要學這個?那是因為……我的意中人喜歡。”

雖然尚未家中尚未安排相親,但少女懷春,心里總是有看得順眼的少年,

若不是陸氏突遭變故,她如今早已順順當當地嫁人了。

心儀的少年郎喜歡吃茶餅,她便記在心里認認真真去學了。

到了如今,那人的模樣已經記不大清,茶餅倒是做得格外好吃了。

畢靈淵知道她藏著套路,但沒想到她竟然有膽子在他眼前提其他的男人,他喜歡吃的茶餅,竟然是她為別的男人特意去學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畢靈淵再怎么包容她也受不了這個天大的委屈!

“你走開,朕不要看見你!”

畢靈淵又推了她一把,之前怎么推都推不開,這次她卻哎呀一聲倒在地上,眉頭皺起,還沒呼痛出聲,畢靈淵就急忙俯身將她扶了起來:

“朕壓根就沒使力氣,你又在騙人!”

陸晗蕊看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睛,知道皇上是被“意中人”給刺激到了,明明知道她是故意倒在地上,還一邊心疼一邊埋怨。

陸晗蕊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畢靈淵真可怕,如果他一直是個冷心冷情的帝王,對自己無情,對孩子無情,她大可毫無負擔地利用他。

可他今天對公主笨拙的關心卻是真實的。

他知道以前的自己是錯的,他也在改,努力去做一個稱職的父親。

“皇上,誰都有過去,就算你不讓我說,不要看見我,也無法抹殺過去的一切。”

陸晗蕊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眼圈驀然紅了,突然覺得自己比他更委屈。

畢靈淵一見她兔子般紅紅的眼,哪還有功夫生她的氣,伸手擦去她的淚,無奈地嘆道:

“你這是何必,為了替孫貴妃求情,把你那些陳年谷子爛芝麻都給抖出來了,朕不想聽……那人現在如何了?”

口不對心。

陸晗蕊眼里還帶著淚呢,就被畢靈淵的別扭逗樂了,抿了抿唇:“早就沒音訊了,但應該是成婚了。”

“上官奧可還沒成婚。”

畢靈淵話鋒一轉,心事重重地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捏著。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陸晗蕊也不再藏著掖著,繼續說道:

“上官長史自小長于京師,西疆那地風土人情大大不同,女子奔放熱情,上官長史不喜歡也是人之常情,換皇上您樂意嗎?”

畢靈淵竟然思索了一會兒,然后笑著看她:“朕樂意啊。”

欺騙

這下換陸晗蕊吃癟了,男人是最懂得享齊人之福的,雖然知道他是在故意說氣話,但陸晗蕊卻牢牢地記在心里記了一筆。

“西疆的美女能歌善舞,性子又熱情奔放不造作,朕倒是想見識見識呢。”

畢靈淵瞧她臉色驟然變得不好,不知怎么的,就跟偷吃了香油的老鼠似的,心里偷著樂,再接再厲地接著打趣。

陸晗蕊憋了憋氣,一把甩開他的手:“那皇上快去尋西疆的美女吧,在這后宮里真是委屈您了!”

“你也知道朕委屈?”

畢靈淵戲謔地笑著看她,瞧著氣得發紅的臉,他愈發高興了,

陸晗蕊干脆背過身子不理會,偏偏他又故意歪過腦袋盯著她瞧。

“皇上你真煩!”

陸晗蕊輕罵了一聲,抬手捂住發燙的面頰,驀然覺得有些羞愧。

她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吃醋的意思?

畢靈淵也不再鬧她了,反正看見她忍不住吃干醋的樣子,他心里已然滿意了,再招惹下去,可就哄不好了。

他順著她的話點點頭:“朕是挺煩的,辛苦槿嬪了。”

這話倒是聽得順耳,陸晗蕊這才放下手,嗯了一聲,畢靈淵順勢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中輕輕地摩挲著,垂眼瞧著她護甲上的鎏金花紋和紅寶石。

陸晗蕊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一個是愛臣,一個是貴妃,本該涇渭分明的兩人,卻偏偏攪合到了一起。

其實要怪,該怪攪屎棍。

陸晗蕊心中的攪屎棍是誰,早已不言而喻。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畢靈淵微垂的眼眸,他雖然很是疲累,但依舊沖她笑了笑。

陸晗蕊有些局促地閃避開目光,接著心里暗自責備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慌了神。

兩人早已坦誠相見無數次,怎么此時反而有種羞澀的情愫在其間?

畢靈淵也覺得奇怪:“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你身子才不舒服!什么眼神,管女兒家的嬌羞叫不舒服?

陸晗蕊含羞帶怒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又認真說道:“其實皇上心里自有評斷,孫貴妃是斷斷不可能與上官長史私相授受的。”

“朕當然知道……但這事關皇室的顏面,朕不會輕易放過。”

“是不會,還是不想放過?”

陸晗蕊敏銳地反問,明亮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皇上是萬圣之尊,是掌控所有人生殺大權的帝王,你如果想放過,自然能放過。”

這話說的沒錯。

畢靈淵充滿著柔情的雙眼慢慢暗沉了下來,帶著鋒利的芒,審視著眼前膽大妄為的槿嬪。

又來了又來了……這誰也信不過的眼神,只有看見這種眼神的時候,陸晗蕊才會恍然大悟,他是帝王,理應無情鐵血。

陸晗蕊雖然害怕,但依然毫不閃避地與他對視,過了許久,畢靈淵才慢慢問她:“孫貴妃的上官奧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什么時候知道的?”

見她依然不說話,畢靈淵心里恍然,隨即冷冷地笑了笑:

“槿嬪,你竟然聯合孫貴妃欺騙朕?”

蓮花紋

這也叫欺騙嗎?

陸晗蕊心頭一震,畢靈淵的眼神雖然冰冷,但此時此刻問出這句話來,眼里竟似乎閃著破碎的光。

“皇上是生氣孫貴妃,還是氣我騙你?”陸晗蕊回過神,立馬反問。

畢靈淵煩躁地背過身:“你休想混淆視聽!”

陸晗蕊也跟上前,特特走到他面前站定,大著膽子,試探地說道:“皇上今日為何突然來壽陽宮?”

畢靈淵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嗆道:“你管得可真寬,這么厲害,怎么不去內務府當差!”

畢靈淵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還翻了個白眼,全然無帝王的儀態。

見他如此,陸晗蕊雖然被嗆,但心頭的大石好歹是堪堪落下了。

看來皇上并沒有真正地生她的氣。

畢靈淵嗆了她一句,原以為她會懟回來,沒想到等了半天,她竟然不說話。

難得,畢竟她看著乖順,實則睚眥必報錙銖必較。

“皇上,咱們出去吧。”

陸晗蕊不接他的話,卻主動伸手去挽他的手臂。

走了幾步,到了寢殿門口,她便悄無聲息將手松開,規規矩矩地跟在他身后。

兩人回到正殿,就見寧妃跟在孫貴妃身后,隨著她一道起身向皇上行禮,畢靈淵目不斜視地走到榻邊坐下。

此時他一瞧見寧妃,就突然想起了陸晗蕊問的那句“為何突然來壽陽宮”?

為何?

今日寧妃到乾清宮中,說她偶然得了一本古棋譜,知道皇上素來愛下棋,便親自送來。

畢靈淵煩后宮里的雞毛蒜皮婆婆mama,還有女人之間的暗潮洶涌,但寧妃是個特例,興許是早些年在太后身邊當過差的緣故,格外會察言觀色。

在畢靈淵看來,女子在后宮懂得察言觀色,就是知情知趣。

有這么個秀色可餐的妃子偶爾與他一道探討琴棋書畫,倒也是繁忙政務之間的調劑。

認真地打了一會兒棋譜,寧妃垂眼看著棋盤,突然掩嘴一笑,說道:

“臣妾與貴妃娘娘是手帕交,自小就在一處玩耍,貴妃家中有副前朝的蓮花紋白玉棋子,因為燒制的工藝已經失傳,很是罕見,臣妾記得那副棋子貴妃是一道帶入宮的,今日臣妾尋得這古棋譜,若是配上貴妃娘娘的古棋子,那真是絕配了。”

一說到白玉棋子,還是蓮花紋,畢靈淵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莫名想到上官奧,

他這次回京進宮述職時腰間配著一個舊舊的荷包,看來已經佩了很多年了,想是心上人送的,一直舍不得扔。

他那時還故意打趣了幾句窮酸,要他打開荷包看看里頭是不是裝了與心上人的同心結。

打開一看,卻只是一黑一白兩枚古樸的棋子。

要說有什么特別的,就是上頭的蓮花紋了。

因為那蓮花紋是順著玉石原來的裂紋刻的,工藝精湛,蓮花紋各有姿態,棋子黑白各三百六十一枚,枚枚不同。

既然寧妃已經提起,那他倒要親自看看,貴妃那處是不是真的留有蓮花紋棋子。

貴妃數棋

他微微側首,看了一眼案幾上古樸的漆盤和棋盒,信手將蓋子打開,伸手摸了一枚棋子,入手冰涼。

他垂眼看著,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然后將棋子隨意丟入棋盒中。

啪嗒清脆的一聲。

不知為何,皇上進殿坐下后,殿內的氣氛更是壓抑,尤其是他扔棋子那個動作,明明那么輕微,貴妃卻覺得猶如被利箭射穿心臟,幾乎喘不過氣。

金雀就在一旁候著,她曉得,金雀身上藏著那個玉偶。

寧妃偏偏留金雀在殿內說話,話還沒說完,皇上就回來了。

畢靈淵換了個姿勢,微微靠著軟枕,清冷鳳目淡淡望向孫貴妃:“貴妃,你不是不喜歡下棋么,怎么還特意選了這副棋子帶入宮?”

聽皇上說起棋子,孫貴妃好歹是緩了口氣,勉力笑著說道:“臣妾資質愚鈍,帶這副棋子入宮,是聽說皇上喜歡。”

畢靈淵垂目,笑了笑,語氣更為淡漠:“朕喜歡不假,如果不是寧妃提起,朕還不曉得你宮中留著這件寶貝。”

陸晗蕊聽皇上說話陰陽怪氣,心下當時就了然了,不動聲色地抬起頭朝寧妃看去。

寧妃無事人一般,看似認真地聆聽皇上與貴妃談話,可嘴角始終按捺不住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也很快留意到了陸晗蕊的審視,倒也不避忌,借著放下茶盞的空當,朝她笑了笑。

瞧著她志得意滿的神色,陸晗蕊心里就知道,她被虛晃一槍了。

寧妃手中的把柄不是上官奧親手雕刻的貴妃玉偶,而是皇上手旁的棋子,不知她動了什么手腳,就連貴妃也是一臉茫然。

貴妃以為皇上怪她不早些將這副棋子奉到御前,抿了抿唇:“臣妾忘性大,放著放著就忘了還有這個東西,請皇上恕罪。”

畢靈淵既然已經見過上官奧荷包中的棋子,還有撞見他從壽陽宮旁邊的小園子匆匆離開,就斷斷與貴妃脫不了干系。

貴妃因著忘性大請求皇上恕罪,皇上卻一直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

宮里眾人越來越害怕,腦袋也垂得更低了,皇上的性子真是難以琢磨啊。

“貴妃可知黑白棋子各多少?”

“枯棋三百六十,白黑各半,以法陰陽。”{注:前一章錯寫成黑白棋各三百六十一了,糾正一下。}

畢靈淵清透的眼睛突然沉了沉,深深地看向孫貴妃,問她:“你真的確定黑白各一百八十枚嗎?”

孫貴妃不知皇上怎么突然計較起棋子的數目了,

這副棋子自從帶入宮,打開過一兩回之外,她就覺得下棋實在是枯燥無聊,便收在茜紗櫥的柜子里,沒再動過。

她沒有猶豫,點點頭應道:“那是自然。”

畢靈淵冷笑兩聲,甩了甩手中的穗子,沖她勾了勾手指,又指指旁邊的空座:“那你過來,親自數給朕看。”

孫貴妃起身,走到皇上對面坐下,一枚一枚地認真數起來。

殿里頓時只剩下棋子啪嗒啪嗒的動靜,宮人們越聽越害怕,總覺得會生出些什么變故,

皇上日理萬機,前朝諸事繁忙,怎么會特特來此地坐著看貴妃數棋子?

啪嗒啪嗒的落子聲就像催命符似的,響一下,眾人的心就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