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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嬰兒脆弱的啼哭終于打破了普愿宮中長久而漫長的焦灼,

這陣啼哭弱弱的,不似一般的嬰兒那般清脆洪亮。

穩婆急得倒提著嬰孩,沖臀上打了幾個巴掌,可哭聲還是微弱。

孫貴妃昏了過去,陸晗蕊才將她的手指給一根一根掰開,一起身差點摔倒在地,這才發現雙腿早已酸麻不已。

她捶了捶腿,剛站起身,孫貴妃勉力睜開眼,雙目失神,面色慘白如鬼,

全然無平日里的神氣嬌縱,喃喃說道:“我的孩子……給我看孩子……”

孩子哭聲微弱,穩婆們誰都不敢抱著上前,這可是皇嗣,要是有個什么差池,就算是折在那個穩婆手上了,厲害的孫貴妃定饒不了。

陸晗蕊見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便上前小心地接過襁褓,這一看,可把她可嚇了一跳,

孩子還沒睜開眼,不安地蠕動著,一身皺皺的粉皮,就像小耗子。

穩婆見她的反應,就知是從未見過新生嬰孩的,忙道:“剛出生的嬰兒都這樣,小主不必驚慌。”

陸晗蕊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又探著頭小心地瞅了瞅,這孩子緊緊地閉著眼,不安地掙扎著,原本粉色的臉越來越通紅,哼氣聲也越來越大。

陸晗蕊就跟抱著個燙手山芋似的,不知如何是好,下一刻,嬰孩終于忍受不住,放聲啼哭,

哭聲清脆響亮,隱隱傳到了正殿去。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阿彌陀佛!”

穩婆聽到這哭聲,心中的大石這才落下,忙讓陸晗蕊將孩子抱給孫貴妃看看。

孫貴妃撇過頭,看著襁褓中的嬰孩,突然哭道:“怎么這么丑,這么嚇人啊……”

不知怎么的,陸晗蕊看著孫貴妃哭著說孩子丑,心里不期然的一軟,輕聲說道:

“孩子剛生下來都這么難看的,不打緊。”

這一夜孫貴妃又是受驚嚇又是提前生產,心力交瘁,哭著哭著又昏睡過去。

穩婆見貴妃睡著了,便對陸晗蕊說道:“這位小主,您和公主有緣分,快抱出去給皇上看看。”

陸晗蕊茫然地點著頭,小心又緊張地懷抱襁褓,隨著太醫和宮人一道出了產房,

她的心砰砰跳,全心全魂只有懷中的孩子,直到走進正殿,她還沒緩過神來。

一抬頭,就見畢靈淵直直地朝她走來,她完全沒意識到殿內都是妃嬪,也忘了向他行禮,

只是看見他,才驀然想起今日觀玉佛時的驚險還有孫貴妃生產時的凄慘。

她像突然醒過來一般,抽泣著將頭埋在他懷里。

眾人面面相覷,滿面訝然,

不敢相信一個還未行冊封禮的槿嬪,竟當著皇后與妃嬪們的面,就靠在皇上懷里。

畢靈淵輕輕地抱住她,終于舒了一口氣,陸晗蕊將襁褓抱起來,湊到畢靈淵跟前:“皇上你看,這是孫貴妃的公主。”

畢靈淵小心地接過,抱在懷里輕輕晃了晃,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雖然還看不出眉眼如何,但只是這么抱著看著,心里就不由歡喜起來。

他竟然也做起父皇來了。

桃花海自戕

見皇上喜不自勝,太醫與眾多宮人這才放下心來,一同向皇上行禮道賀。

畢靈淵看了孩子后,也讓皇后過來抱了抱。

如今皇后的心還在那倒塌的玉佛身上,要是皇上曉得了她與孫貴妃說的那些話,皇上心中定是要怨恨她的。

見皇上這么高興,再照著孫貴妃的性子,等她醒來定是又一場腥風血雨。

皇后抱過看了兩眼,孩子還小,看不出什么,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歡喜的。

她強顏歡笑著將孩子遞給穩婆,畢靈淵突然對她說道:“你是這孩子的嫡母,以后不要輕易同孫貴妃置氣。”

皇后下意識地想反駁,但又想到孫貴妃如今還昏睡著,又剛產子,便忍了忍,垂眼應下:“臣妾遵旨。”

“請皇上降罪于臣妾!”

眾位妃嬪中,一直默不作聲的寧妃忽然跪在地上,深深地將頭埋下去。

她突然這般,眾人都被她嚇了一跳。

畢靈淵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著的正是他親自賜給陸晗蕊的云狐裘。

他皺了皺眉,看了一眼陸晗蕊,又對穩婆說道:“將孩子先抱下去,太醫們也要日夜好生看護著。”

見穩婆和太醫抱著公主退下,畢靈淵瞪了一眼陸晗蕊,卻還是輕輕拽著她的手,拽到自己座旁,吳用懂事的將椅子移過來。

皇后原本不安的心沉了下來,冷冷地看了一眼陸晗蕊,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情愿地坐在皇上旁邊,微微揚起下巴。

畢靈淵端過茶,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茶盞,輕輕劃了劃茶水,狀似無意地問道:“你有什么罪?”

“臣妾護衛貴妃不及,才讓貴妃受了這般驚嚇……”

寧妃說著,眼眶漸漸紅了,悲傷地落下淚來,

“要是今日貴妃與公主有個什么萬一,臣妾萬死也不能贖罪!”

陸晗蕊靜靜地看著哭成淚人的寧妃,眼前不停浮現的是她跟在孫貴妃身后,抬手擦汗望向桃花海深處的動作。

上元節的深夜,即便是穿著狐裘,可吹著夜風哪里會出汗?

畢靈淵看了寧妃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事也不怪你……”

朕只想知道你身上的云狐裘是怎么來的?

畢靈淵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神游天外的陸晗蕊,心里莫名不忿起來,

明明是她自己討的狐裘,真賜給她了,一日不到的功夫,竟在旁的妃子身上。

陸晗蕊渾然未察畢靈淵的怨念,依舊在凝眉沉思。

寧妃還未哭歇,外邊有太監往這里跑來,跪下朝皇上與皇后行禮,氣喘吁吁道:“啟稟皇上!桃花海內有人自戕身亡!”

陸晗蕊心里正想著桃花海,一聽來人提起這三個字倏然問道:“桃花海何處?”

宮人詫異地看向這眼生的小主,又看了看皇上,見他沒出聲呵斥,才小心說道:“北邊。”

那尊玉佛不正好是面朝桃花海的北邊嗎?

“自戕者是何人?”畢靈淵見陸晗蕊似乎是有什么事,便問那宮人。

“是、是做玉佛的工匠!”

宮人極快地瞥了一眼皇后,說完了就埋下頭去,不敢再看皇上一眼。

可怕的寧妃

這玉佛由整塊的黃龍玉精心雕刻而成,玉石難尋,工匠更是難得,尤其是要進獻給皇太后,自然要去尋天下最好的工匠。

皇后心里一緊,工匠和玉石都是哥哥尋來的,她不過偶爾去百坊司看一下進展如何,從未與工匠有什么往來。

怎么的突然就自戕而亡了?

還偏偏是在那座玉佛驚嚇了孫貴妃之后。

皇后想著想著,后背漸漸發涼,又想起她和孫貴妃在玉佛前互相刻薄時說的那些話,竟一語成讖。

不僅皇后這么想,正殿中的眾人亦不由地想到皇后身上去了,

但又不敢表露得太過明顯,只得垂著頭,小心地掀起眼皮瞟一眼神色不安的皇后。

想想也是,孫貴妃一直與皇后娘娘不對付,尤其是有了皇嗣之后,越發不將皇后放在眼里。

如果是借玉佛修理修理孫貴妃,倒也能說得通。

皇后向來也是受不得委屈的,況且這事與她無關,平白無故遭人猜忌,更加叫她難以忍受,

當下就抬起頭,朝著悄悄瞟她的妃嬪們怒目而視。

畢靈淵見皇后又要如以前一般發作,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地沖她說道:“今日夜已深,又是在萬壽園,你也累了,先回宮中歇著吧。”

皇后越想越氣,按捺不住地站起身,跪在畢靈淵跟前,脊背拎得直直的,說道:“皇上!臣妾沒有做傷害孫貴妃和皇嗣的事!您信得過臣妾嗎?”

“你已經累了,先回去歇著。”

畢靈淵站起身,一手放到身后,微微用力地握緊手中的玉石。

皇后不過懂事了幾日,一旦碰上與自己有關的事,還是按捺不住性子,明明跪著,卻一直死死地盯著他,好似要立刻馬上,毫不猶豫地在眾妃嬪跟前還她清白。

“皇上!”皇后委屈地看著她,還要說什么,畢靈淵卻不等她開口,朝一旁靜靜坐著的陸晗蕊招招手。

陸晗蕊垂著眼眸,緩緩起身,跟在畢靈淵身后出了正殿。

到了普愿宮外,明黃色的步輦早已候著,畢靈淵走著,陸晗蕊跟著,走了兩步,他忽然轉身,趁陸晗蕊不注意,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陸晗蕊的心神都放在寧妃和桃花海上,驀然腳下一空,身子發虛,嚇得驚叫一聲,雙手忙纏上他的脖頸。

畢靈淵趁著昏黃的風燈和月色,微笑著看她細致秀氣的眉眼,一時看入了神,抱著她輕輕掂了掂。

“重了……”畢靈淵說道。

陸晗蕊面色紅了一紅,忙吸了一口氣,辯解道:“皇上胡說,沒有重。”

畢靈淵抱著她,徑自繞過步輦,吳用與全才小心跟上,沖著身后的宮人和侍衛輕輕揮手,讓他們走慢些,離遠些。

繁華喧囂的上元節后,萬壽園內徹底寂靜下來,走了一會兒,畢靈淵又將她放下,轉而微微彎下身子,拍拍肩膀示意她上來。

陸晗蕊倒也不客氣,跳了上去,雙手交叉垂在他胸前,腦袋擱在他肩膀上。

“今夜朕公務繁忙,原本說宴請完王公大臣再來邀你一道四處逛逛的。”

“嗯。”陸晗蕊輕輕應了一聲,“等回紫禁城,我們也能去御花園逛的。”

“你怎么和孫貴妃碰上的,生孩子都要你陪著?”

此事說來話長,一說,就要提起孫貴妃在橋上為難她,脫下云狐裘給寧妃了。

其實想想這孫貴妃,只是性子傲慢嬌縱罷了,除了之前刁難過琴柔,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大事,至多嘴巴厲害,看不起人。

她身邊最讓人害怕的,是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