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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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恩和池彥站在這邊路的盡頭,太陽落山了櫻花大道依舊人潮熙攘,她捧著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往前翻,怎么看也不太像回事。 林念恩是更傾向于拒絕后期的類型,有的調整修改確實是錦上添花,但有一些多了那么一筆就是差點兒意思,這也是她現在更偏好膠片的原因。 八點閉園,為了避免出園的人流,林念恩也覺得拍不到空曠靜謐的夜櫻本色,兩個人七點就走了。 到了人家粵菜館里,林念恩還把著相機看,心里安慰自己至少前面拍的還不錯。 池彥要了開水,把兩個人的餐具又重新燙了一遍,又給她續上了點茶水。 先喝點兒水。他溫聲說,又用手機掃了碼,讓她看點什么。 林念恩沒來過這店,你點吧,別點太多,她又分心看了眼堂食的廣告牌,我想喝那個黑糖撞奶。 池彥實在是耐不過某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遂很快點了些填肚子的。 我去年也沒拍上,前年也沒拍上,大前年.哦,大前年我沒想拍。 等餐上了,林念恩終于舍得把相機好好放到相機包里,嘴上繼續:你說咱北城這么大,不應該就這么幾棵櫻花樹啊。 池彥盛了勺腸粉喂給她。 還挺好吃,林念恩滿足吞下,才發現今天池彥今天跟她坐一邊,奇怪問他平時不都坐對面的么。 池彥掀眼看她,意思是你才發現嗎,林念恩馬上瞇眼笑笑,分給他一口她的奶茶,好喝吧。 我擔心某人光顧著看照片,不吃飯。 林念恩嘿嘿笑,把最好看的一塊叉燒rou盛給他,怎么可能嘛,菜上了我肯定要收起來相機的,弄臟我相機怎么辦呀。 池彥睨她一眼,卻正經回答了她的問題,不止這幾棵樹。 林念恩沒明白什么意思,只是兩人吃完飯后,池彥居然帶她去了個什么無人機基地? 車子開到大門前,有個看門的大爺在里面往車這兒瞧。 池予公司先前是做無人機生產的,廠房基地和公司都在城中區,后來大約是池彥初中的時候又開始做無人船,研發培訓要靠海,恰逢新區這片兒原來的高爾夫俱樂部光景不好,便被池予拿下來做了二廠房集中研發生產。 池彥帶林念恩來的地方就是這兒,他把車開到大門口,本來還打算打個電話,確實沒想到看門的還是那個魏大爺,也沒想到他還能記得他。 魏泉方才例行繞了周基地,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了,這里也就他們保安室三個人還干活看著那些大設備,往前熱鬧的廠房現在都散了干凈。 他今晚值夜,工作當成遛彎一趟回來,背著手還沒走進去小屋子,遠遠看著一個車開過來,他起先沒以為是要進來的車,可等車上下來人喊他大爺,他才晃了晃神。 走過去,近了一看,又看著這小伙子眼熟,他哎呦了聲,想起來是誰了,但確實又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也不知道人家來這兒干什么,居然一時間沒說出來話。 大爺,我想進去看看,不進廠房,就在岸邊走走。 您要是不方便,我把證件給您留這兒。池彥又說。 魏泉又哎呦了聲,你還留什么證件啊,進去吧,進去就行啊,我去給你打開車桿去。 謝謝您。 魏泉遙遙望著車子開進去,想到什么,嘆了口氣,返回身進小屋了。 林念恩打開車窗,對四處都好奇得很,這里面好大啊,你來過?怎么會放我們進來呀。 這里真有櫻花.哇!!林念恩話還沒落下來,車子上了個坡又緩緩下來,橙黃色路燈下兩顆路邊對立著的抱臂粗的櫻花樹闖入眼簾,而背后是一片映襯著的深沉大海。 池彥把車子停到一旁,看著林念恩滿目驚喜地下車跑出去看,他也笑了笑,也下了車,環了眼周圍,雖然這兒離學校也不遠,但他確實也有幾年沒來了。 池予離開的突然,當時正好政策對無人機管制嚴格,禁飛限飛令也剛出來,公司要開展培訓考證班也要拿到新的資質,拍板的人不在了,兩個小廠子統共加起來不到二百人,后面亂套也是必然。池予對公司沒有執念,那時候只是委托了池徹好好安妥員工。 池彥不太了解這些事情,只是前段時間有聽池徹說過這里要被賣掉了。 他看著林念恩蹲在路中央,手持著相機往上仰拍,身上裙子都蓬在地上也不在意,花瓣隨著夜風翩躚著落,眼中人和鏡中物都是景色。 車燈還亮著,她又離遠了點兒蹲下支著架勢,用鏡頭圈下車燈光束里的塵埃和地上的花瓣。 他就這么倚在車身上看著她拍了好一會兒,思緒也逐漸從過去的回憶泥沼里翻了回來。 感覺到有雨滴的時候,還以為是錯覺,后來也就幾秒鐘,雨水針一樣細密地落在地上。 林念恩迅速把相機好好包進身上穿的針織線衫里,只留個圈讓鏡頭還在外面,欣喜看他眉眼和話語里是全然的興奮,她覺得雨幕里的夜櫻更是美到不行。 池彥啞然失笑,從后備箱找了把傘給她從上方撐著,等雨著實有點大了,兩個人才又回到車上。 林念恩從相機包里找出相機布小心擦拭著濺上的,沒忍住又往前看拍的東西,她的夜櫻情懷這下終于得到了滿足。 她彎著眼笑,說這里也太漂亮了,問池彥怎么會知道這里。 池彥右肩濕了一半,頭發也和她一樣被雨水打濕都凌亂搭著,林念恩伸過手給他捋了捋,夜晚車廂里他眼睛潤得發亮。 之前是我媽工作的廠子,當時花開的時候,大家都喜歡這里。 外面是澎湃雨聲,車廂里是他款款而至的聲音,他說他初中高中暑假跟著池予來過幾次,有被技術師大哥教著飛過測試的無人機掉進海里,也有和工人的孩子們在食堂后面的球場里打過籃球。 我媽她也喜歡這兒,她和同事關系很好,還會時常組織大家在前面沙灘上打排球。我來的時候也見到過很多工人黃昏的時候就在前面這條路上散步啊、或者是沿著海邊跑步,挺好的。 池彥難言地笑,卻看得林念恩一陣難受,她捏了捏他的手背,溫聲說:你想她了嗎。 池彥低頭勾起唇角的漩渦,是,是我想她了。 她牽過他的左手,把手腕翻過來,好像能隔著表帶撫摸著最深處的東西,輕聲問他:這是那時候的事情? 他不意外她知道,剛升大學的時候,很久遠了,沒事了。 林念恩想到剛升入人生新階段的那年,那時間所有未見得的他想象里的模樣無論如何也不是這個樣子,他那會到底是有多折磨。 是我那時候太以自我為中心了,不成熟,也沒勇氣,挺沒用的。他自嘲著說,也是來安撫她。 林念恩眼睛燙了,嘴上卻硬掐著笑,說什么呢你,能不能認清點兒自己。好歹是憋了一會兒,微微吸了吸鼻子,復又說:每個人都有撐不下去的時候的,那才不是沒用呢。 那年高考之后,彷佛所有積蓄的重擔頃刻泄掉,池彥生了場大病,沒緣由,每天深夜高燒,池徹在醫院照顧了他幾天,出院之后他一切正常得有點不正常,也好好吃飯,也好好報道開學,也好好學習繼續當榜樣。 除了睡不著,好像生活回到了正軌。 想起來那天的緣由,好像竟是因為班級要統計一個簡單的信息,要填直系親屬身份信息,電話號碼,職業。他當時萬分順手就填上了池予的信息,父親那欄則是一如從小到大空著。 看了那行字,他一個一個刪掉之后,那段時間強撐著的所有情緒一瞬間瓦解,他有點恍惚,又開始掐自己,想驗證一切到底是不是夢。 就回了家,但家里不再有人告訴他是或不是夢。 他也不信,忽然就累了。 再醒來又是在醫院,池徹和徐州都在,他又閉上眼睛,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了件不能再蠢的事。 你不知道你已經有多勇敢、多厲害了。林念恩看著他的眼睛。 她也一定在看著你的,繼續愛你,繼續為你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