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纓槍(七)
紅纓槍(七)
那人送完槍后便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我們兄弟幾個想著人家大老遠跑來,總得給人燒碗水喝,哪知道一回頭人就不見了。 我們幾個是粗人,不知道怎么招待客人,他不該是被我們氣跑的吧? 他剛來時,說是要找小晴。我們問他哪個晴,他說是晴天的晴,可我們這沒有叫這個名的,說他找錯了,他不信,說小晴長得瘦瘦小小的,柳葉眉、眼睛圓圓的像杏兒、有點女氣,最喜歡用槍,除了打架靈活其他方面呆呆的,我們想,這不就是小勤嗎? 哈哈,對的對的,哥幾個馬上就想到是你了。這南方人也真是,口齒不清的,差點讓我們給轟出去。 他是什么模樣?李勤眼巴巴問道。 為首的哪個摳了摳下巴,翻著眼珠子回憶: 長得不像個家衛。他自己點頭肯定了自己這一結論,又繼續道:像個讀書人,比我高半個頭,斯斯文文的,臉色很疲憊,不像是我們這種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葛四補充:是個好看的。 年歲如何?李勤問。 十有八九吧? 不對不對,我看他頂多十五六歲,還未成家。 李勤聽他們嘰嘰喳喳討論,心里把府里的家生子和收買的仆人都對了個遍,硬是沒有想到府中有何二十歲以下長得像讀書人的高個兒。不過這人還挺夠意思,和她心有靈犀,說她是帶女氣的男娃兒。她嘿嘿一笑,抬手掂了掂手中的紅纓槍,這長槍凝聚的冷氣都宛如一道屏障,叫人生生不敢靠近,又讓這群剛入軍營的新丁都明白是個厲害東西,抓耳撓腮想要摸摸瞅瞅。 李勤驟地抓緊了槍,前掌點地掄槍飛入了兩堂間的空地。 她利落地挽了個漂亮的槍花,眾人先是看到一圈銀月鉤的殘影將李勤籠起,再見那銀鐵越來越快,連槍穗都變成了飛舞的星火。 自古槍的技巧性都遠超其他長兵器,攔拿扎穿劈崩,對練槍之人靈活性、腰臂腕之力要求極高,一旦練成,無論攻擊防守皆是手到擒來。若劍是短兵器之王,則槍亦是當之無愧的長兵器之霸。橫掃千軍,威力無窮。 那紅纓槍刺破空氣,發出尖利的嗡鳴,好似在和久違的老友共訴相逢之喜。一刺一收,席卷出勁猛剽悍的空氣旋流,帶來一股凌厲的寒意。 這群人不是什么熟讀兵法諳熟槍道之輩,卻也覺得瑟瑟發冷,彷佛下一刻那長槍的怒意就會劈頭向自己切下。 你再舞下去,這除夕可就要變成除霜了。 爽朗的男聲自前院傳來,不是連鯤是何人。眾將士皆從方才的震驚中回神,齊聲作拳,恭喝:將軍。 連鯤點頭回應,那一雙深潭似得眸子卻是看著李勤,他微微勾唇笑: 這紅纓槍倒是配你得緊。他眸光落在那柄長槍上,可這槍頭冷凝卻不阻塞,銀白發亮,銳利十足,倒不似普通青銅做成,更像是隕鐵制物。 他眼神一冷,一個千里迢迢單騎投奔我北疆軍的黃毛小兒,為何家中用得起這種皇宮貴族物品,你究竟是何身份? 眾人方才有心思深的已驚于李勤為何家中有奴仆、有寶物還淪落到北上從軍。此刻連鯤提出這問題,便也面露探究地望向李勤。 李勤咽下口水,暗自打了個觳觫。強自鎮定著,抱拳答道: 屬下不敢隱瞞將軍。她雙眼一閉,再出聲已是目光堅定,無所畏懼。 我本是京城禮部侍郎江無延之子江年,聞戎蠻舉國犯我大梁,不滿朝廷棄帝城后撤、且戰且退之畏縮無用行軍風格,一意孤行北上投軍。沿城百姓皆道將軍領北疆軍,所向披靡,浴血當先。江年食百姓稅糧,若戎蠻要殺盡江年衣食父母,便先從江年尸體上踏過去罷! 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緣由因果皆是真言,身份倒是借用了江年,只因李家說不得,一查便知她的女兒身。 哈哈哈哈,你這小娃。連鯤仰頭笑道,站起來,戎蠻若是想殺進京城,還要問我連鯤答不答應,我北疆軍二十一萬好男兒答不答應! 他脊梁挺直,身上隱隱散發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在場無一人不覺得精神振奮激昂,異口同聲吼道: 不答應!不答應!不答應! 這吼聲掀翻屋頂,沖破云霄,驚得滿院滯留過冬的鳥兒展翅高飛。 眾人均動容不已,有人竊竊交談。 這禮部侍郎,可是幾品大官? 有人低聲回:正三品呢。 再無人敢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