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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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錦衣女子離開之后,王翎就有些無所事事了,原因無他,后面就再沒有顧客上門了。 她趴在柜臺上,歪著頭想:果然還是水土不服,說不定這些古人根本就不知道我這家店是用來做什么的。 王翎轉頭望了望窗戶外面,其實往來也是有一些路人停留下來,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店鋪,卻又很快扭過頭走了。她將自己代入古人的角度,一下子明白了沒有客人上門的原因:他們既不知道這里賣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這里的東西值多少錢。而且古人還比現代人要保守許多,除去剛剛那個閑極無事的姑娘,又有誰會貿然走進這樣一家店鋪呢? 對了,要做一個門牌啊!王翎右手握拳,輕輕敲到掌心里,終于摸清楚癥結所在,他們壓根就看不到她的門牌啊。 她先前也在街上逛了逛,往來不管是大店小店,都有自己的門牌,門牌的形制或是雅致,或是樸素簡潔,上門書寫的字體也各有不同,有的瀟灑有的端莊,比如說,賣米糧的商鋪叫米麥行,賣絲織品的叫絹行,酒家就是酒肆,名稱前多加上某記某氏,加以標識,就跟現代總愛以自己或者自己和合伙人的名字一起命名的合伙公司差不多。而除了名字上的區分之外,很多的店鋪也以與眾不同的建筑風格與其他店區分開來,比如說茶館、飯店,通常都是兩層、三層樓高,上頭還有可以觀賞街景的陽臺,內里屢屢傳出說書聲或者是飯香,讓人遠遠地就知道這家店是做什么的。 反觀王翎自己的店,除了大門上頭系統自動轉換出來的古文小王便利店,其他什么說明都沒有。 她想到了此處,接著就開始思索解決辦法:倉庫里好像還有幾卷預備做促銷的橫幅,要不就拿出來用用。 不過紅色橫幅目前還是空白的,沒有寫字,王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囊,從收銀臺里換出三兩多銀子她剛剛收款時才發現這里可以兌換 ,準備再去外頭一趟,找個人代寫。古裝劇里不是經常有這個情節嗎?窮困潦倒的書生會抄書或者代筆掙點零花錢,這街上也肯定有這樣的去處。 王翎拿繩子捆了兩卷橫幅提著,虛虛掩上店門,去街對面找了賣包子的小販問路。小販的推車上霧氣繚繞,飽含著rou的香味,旁邊有人來買:這包子怎么賣? 小販拿剛剛添了一屜新的,直起腰拿脖子上發黃的汗巾擦了擦額角,爽快回答:rou包五文,菜包有筍丁餡的、有咸菜餡的,三文兩個,您要多少??? 那路人嘿嘿笑了下,賊眉鼠眼地瞟了眼蓋子下面熱騰騰的灰面包子,饞得吸了吸口水,從錢袋里倒出來三個鋼镚:要兩個咸菜的。 小販麻利地扯了張長葉子,又左右兩下用細麻繩把包子冒著熱氣的包子包進折疊好的長葉子里,接著繩結一拉束好口袋,就把那小包裹遞過來,同時收了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全程不過半分鐘。 那客人還沒走,小販又皺起一番笑,慈祥和藹的樣子:這位女郎,可是要買包子?王翎在一旁看得也有些眼饞,本來只想問路的,見狀也要了點:給我來兩個筍丁的。好在她還兌換了一串銅錢,扣出了三文遞給小販,也拿到了她如法炮制包好的兩個菜包。 她順帶問了下:大娘,你知道這城里哪里可以讓人代寫字句的嗎? 代寫字句?小販疑惑了下,她連忙解釋:就是我想讓人幫我寫一副字,要寫得好看的。 哦!你是說鬻文啊。小販恍然大悟,你走旁邊那條路,有家和田書屋,劉秀才就在書屋門口幫人寫字,你找他準沒錯。 多謝,多謝大娘。王翎學著古裝劇里看到的,和人家拱手,結果反倒收到了對方有些怪異的目光,她之后摸摸鼻子,哈哈傻笑了下,這才蒙混過去。 轉頭走到街道的右側,王翎認出來,這邊是遠離橋頭的另一邊,左右兩邊也都是商鋪,只不過這里邊賣的東西有些不一樣。如果說橋頭一側的街道是多有茶館、酒樓和點心鋪子,以及米行、帛肆等吃穿用品,那么這一邊就多是筆莊、書屋、六寶齋(藥店)等文雅用品,期間也不乏有沿街叫賣的貨郎或是巷子口不大殷勤拉客的當鋪伙計。 王翎又看了一路,連連點頭,嘖嘖稱奇,就是有一點令她有些不解:旁邊怎么又有一人叫我田舍奴呢?她還不知道,此時的田舍奴就相當于現代的鄉巴佬,要她知道了這是罵人的意味,指不定就揪著人罵回去了。 和田書屋的確不遠,就坐落在一家典當行和一家問心筆閣的中間。描摹著問心筆閣的雅鋪裝點精巧,來往的都是錦衣,相比之下,和田書屋就顯得又破又小,缺了個口的棚子由三根粗竹竿支起來,剛好罩住門口擺放出來的書冊,駝背年老的老店長拄著個拐杖,倒是穿著很講究,初寒的天氣里著皮毛大襖,帽上鑲珠串,腰間十字結紅繩掛著的蘭心翡翠,花枝分毫畢現,含苞吐露。王翎眼睛奇尖,遠遠地就注意到了這個水頭十足、還雕得活靈活現的大翡翠,眼睛直瞪瞪地瞧著,移不開視線她小時候家里有老人專門玩玉,對這種美麗昂貴的石頭也培養了幾分敏感。 店家。她幾步過去朗聲詢問,你可知道劉秀才?我想找他寫一副字。 哦?那店家捋了捋下巴短短的灰白胡須,你找他?他在前屋,我帶你去吧。他說著喉頭滾動,還算文雅地拿了紋了梅蘭竹菊的絲質帕子捂住口鼻,咳咳醞釀著逼出那老痰,然后又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呸一聲,老當益壯地把那口痰吐到店鋪外頭的街道上,一馬車正好經過,那痰黏在車轍上,接著又有人踩過,這才不見了蹤跡。 王翎看了全程,眼角抽抽,嘴角抽抽,她心想:回去后一定要把鞋底好好洗干凈,太惡心了。 店長的不文明行為其實沒持續多久,他客套地側了個身,引她走進店里。屋內稍嫌昏暗,王翎眨了眨眼,才看清室內的景象。數不清的書籍堆疊在靠墻的書架上,進門正對的幾個貨架擺放得挨挨擠擠,盡可能地擠滿了一本本書冊,角落里一個小童埋頭理貨,看起來是在清點一箱新書。 女郎,女郎?老人招她過去,劉秀才在這邊。 哦哦,好的,我這就過來。王翎回過神,抱歉地笑笑,走到老店長的所在,一處靠門的窄棚子,這個棚和書屋前擺攤子的棚不同,只占了一副桌椅的大小,由于角度問題很容易讓人忽略過去。王翎抱著橫幅走到小棚跟前,才發現里面還坐了一個人,一個胸脯薄薄,肩膀瘦得仿佛能讓人折斷的小年輕。 女郎,這就是劉秀才。老店長介紹之后,笑了下離開。 哦,劉秀才,你好,在下王翎。王翎低頭走到人正面看去。 小年輕從俯身的動作抬起頭來,王翎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還有些好看。 秀致的年輕男人一雙眼水靈靈的,眼皮薄紅,尾部斜斜地往上勾,像是常常哭泣一般,引人不自覺地升起憐惜,偏偏他五官又是比較分明,沖淡了些許天生的情態,嘴角抿直,從骨子里就帶起了幾分倔強。王翎瞧見他的臉,便覺得這個昏暗的小棚子一瞬間變亮不少。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蓬蓽生輝? 女郎是要寫些什么?王翎只覺得被他的眼神勾了下,面皮不自覺緊繃,有些麻麻的,她穩下神認真答:麻煩幫我寫兩幅字,一個是小王雜貨鋪,另一個是主營新鮮吃食,全國唯一一家,我到時掛在店門上用。 王翎說著把手上的橫幅解開,展開一些:麻煩你寫在這上頭。 好。劉秀才雖然眼中略有疑惑,卻也沒有多說,溫溫和和地點頭,請女郎先稍微讓開些,我寫個草稿。 那我讓開。王翎大退一步站在他椅側,劉秀才便把桌上的書籍收好了,彎腰撿起地上一大卷質量較次的泛黃的薄紙。這種紙她之前還見過一次,在路邊的筆攤上也有人賣,兩文一大卷。 劉秀才將紙鋪好放在大桌上,接著拿一旁掛著的大狼毫蘸墨水:這位女郎,你剛才說的第一幅字,是不是這個?他邊說,運筆如奔馬,一撇一捺將小王雜貨鋪三字寫下,筆觸有力,筆鋒舒朗昂揚,果真是一手好字。 對,對,沒錯,就是這幾個字。王翎還是第一次因為別人寫字而感到震撼,興奮地連連拍手,過足了觀眾的癮,劉秀才,你寫得字可真棒! 年輕的秀才一瞬間紅了臉頰,低頭不好意思,都不敢直視她:哪里,哪里。經常有人夸他字寫得好,卻從沒有人夸得這么直白的,而且說出這番話的,還是一個漂亮的女郎。 咳咳,你再看看第二幅是不是這幾個字?他把舊的紙抽出疊好在一邊,又沾了墨水揮毫書寫,轉眼間一行字也寫好了。他寫字時姿態端莊,脖頸細長,看起來很有氣勢,只可惜每每寫完,就會習慣性地弓下腰,整個人都彌漫著極不自信的氛圍。 王翎還是熱情地拍手喝彩:寫得真好!我還從沒見過寫字這么好看的! 可憐的劉秀才臉愈發紅,他輕咳了聲打斷王翎過分的夸獎,溫聲道:女郎,可否把您的紅色條幅遞給我。 自然。王翎把橫幅遞給他,看他將卷起的紅布展開,選取了中間的位置,開始書寫。 不過一分鐘,新鮮出爐的店名和宣傳橫幅就制作好了。 劉秀才拿了個蒲扇將上頭的墨跡吹干,然后卷好,綁上繩子,再妥善地遞給她:女郎,兩副字一共半兩銀子。 才半兩?王翎有些不可思議,半兩也就是500文,換成人民幣也就是100元左右,這么點錢就能買到兩幅人工手寫的字,她覺得有些太便宜。在交易中,只要存在差價,那么中間商就肯定有賺頭,不過一個呼吸間,王翎的思路就從位面價差轉到了網店賣掛字,又想要印刷一批字帖大賺一筆話說,現在的中小學教育還注重練筆嗎? 不過王翎只是想想,她很快從包里拿出一兩銀子給劉秀才,劉秀才從自己荷包里翻了翻,給她找回夾雜著碎銀和銅錢的半兩銀子,她收好自己的橫幅,接著把一直放在包里的糖果拿出來:劉秀才,多謝你啦,鄙店今日剛剛開業,出售不少新奇的吃食,這個贈給你,以后可以常來逛逛。她臉上掛著在路上觀察到的生意人的笑,把東西塞給他。 不用、不用...劉秀才連連擺手,他自覺王翎的糖果漂亮又昂貴,受之不起,卻又頂不過她的手勁,王翎可不管他,誠心贈出,東西送到就馬上抽回手,那么回見啦。她大步離開,竟是沒有給他留下一點拒絕的機會。 劉秀才,也就是劉長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過于大方的女郎地背影,無奈收下這個奇怪的透明布料包裹,這里面五顏六色的小顆東西,好像小金魚一樣,在里頭游來游去。 這是什么呢?他摸了摸這個光滑的材質,又它發出的被刺啦刺啦聲音嚇了一跳,王女郎好像說過是糖果...他研究了一會古怪的包裝,卻也看不懂上頭的文字。不過除去文字之外,一些圖標他還是看得懂的。 劉長禹順著開口處的紅色箭頭嘗試著用力撕開,劃拉一聲,里頭鮮艷可愛的小金魚便掉了出來,啪嗒啪嗒打在木桌上,他忽然聞到了一陣醉人的甜香。 真的是糖果!他循著本能把糖果的包裝紙撕開,小心翼翼地去舔,舌尖水果糖的甜味快速散開,他垂眸去看,琥珀般的硬糖像是寶石一樣,散發著像是桃又像是李的甜香,他將這一顆慢慢含在嘴里,閉上眼睛,仿佛看到了秋日山花爛漫,桃李紛紛結果落下,嘴里鼻尖全是甜甜蜜蜜的滋味。那時他和兄長還在山間玩鬧,爬樹抓魚,弄得母親總是生氣極了。 真好吃。他眨了眨眼,眼角不經意地又紅了幾分。 他最終只吃了這一顆糖,把其他的糖全都放回那個透明的袋子里,糖果袋子被他貼身放好,他想:今日早些出城,回去讓母親和小妹也嘗一嘗。 ------ 小王這個憨憨,她還打著在現代賣字掙錢的主意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