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墜落

    栗山梓是被一陣冷風吹醒的。

    淅淅瀝瀝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把她全身上下浸了個透，烏黑的長發連同單薄的衣服面料吸了水后有著無法忽視的厚重感，貼在皮膚上往下拉墜著。

    如果沒有經歷過那樣奇怪的人生，栗山梓接下來的舉動一定是急忙去找避雨的地方，或者看看有沒有認識的熟人住在附近，稍微去打擾一下。然而現在，她已經累了。一次次失敗重生都會經歷的淋雨場景，被迫改變了一點濕濡感都不能忍受的自己。

    被強加就算對自己好感值再高甚至滿值都不會產生戀愛感覺的詛咒，被憑空出現的外來者入侵的世界，正常的人性格大變甚至為了一個女生與其他人爭鋒相對她明明只是看不下去變得陌生的朋友被戀愛腦cao控上去拉了把架，結果一輛車的出現，直接將她這個用來襯托主角的工具人殺青這些都是在栗山梓第二次重生改命失敗后，腦子里多出的一個自稱緣的家伙告訴她的事。

    如果想要改寫結局，如果她還在意那些變得不正常的家伙們，就必須刷滿其中一個人的好感值成為戀人狀態才能達成，她的命運才會改變，她才能活下來。

    如果沒有達成，栗山梓的結局只會是以死亡來固定那位外來者的感情線。

    還真是可悲啊，被命運擺弄的栗山梓。

    緣給了她重頭再來的希望，可命運讓她又一次栽了跟頭。

    她就像里重生的炮灰女配，那個外來者就是的主角，配角永遠越不過主角的光芒。她嘗試過了，代價是體會了各種糟糕的對待，最后再一次經歷死亡的痛苦，唯一不同的只有死法而已。

    緣安慰她，沒關系的，還可以再來一次，總會想辦法找到突破口的。

    第二次，從高空墜落的感覺很可怕。

    第三次，精神的折磨讓她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窒息感，最后精神恍惚中，闖了紅燈。

    死亡到來的準時又殘忍。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一度崩潰、歇斯底里地問它為什么、為什么總是在失敗，為什么自己要經歷這些，希望在哪里。

    緣沉默了一會，聲音虛弱了許多。

    一定可以的，小梓，你做得到的。

    栗山梓這一次幾乎是認命了，她開始改變計劃，試著去和外來者做朋友。她成功的和那人以及那些曾在上一世折磨過她的家伙成為了朋友。

    那最后她成功了嗎？沒有達成那個目標，卻強忍住自己的反感和討厭，跟主角成為了朋友的栗山梓活下來了嗎？

    沒有哦。

    被人從后面捅了一刀死掉了。

    不僅沒有活下來，緣也耗光了力量，離開了她。

    失敗的次數太多了。緣并不是神，它在一次次幫助她重生后變得越來越虛弱。但它還是為她用盡了最后的力量去爭取最后活下來的機會，而栗山梓也失去了一直陪伴她、幫助她、安慰她的朋友。

    也是到這時梓才明白，初次見面對自己說為你而來的幽靈，答應會一直陪著自己的偶爾的神明大人，是真的在幫助她。

    雨越下越大，大到它落在身上都出現痛覺。

    她那已經被注定了、無法改變的結局，既然躲不過，多少也要做點什么吧，在那天到來之前，回報它苛刻的招待。她已經受夠了，想要發泄，想要去攪亂這一切，攪亂這該死的命運！

    被拜托出來采購的幸村精市舉著純黑色的大傘行走在雨幕里。飄進傘下的雨打濕了他的衣袖，抬起放下的每一步都會濺起水花沾上褲腳，在雨滴成片墜落地面奏響的聲音中，他依舊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每一下沉悶的跳動似乎在預兆著什么將要發生。

    這種感覺復雜又強烈。幸村停下了腳步，把手貼在胸前微微皺眉。

    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嗎？可是心里這股隱隱期待和渴望著什么的情感，好像未卜先知一般提醒著他有什么即將出現。人、還是事呢？對此產生的好奇心讓幸村越發想要找到緣由。

    他抬起腳徑直往前走。路面的積水被啪嗒啪嗒地踩過，鳶色少年疾步走在雨霧氤氳中，面色微凝地握緊手中傘柄，帶過一陣濕濘的涼風。

    就在路口準備拐彎的時候，幸村一抬眼，一眼便看到了安靜站在雨中被淋得有些狼狽的少女。她也被突然出現的人引起注意，轉頭與他對視。

    幸村的呼吸一窒。

    被冰冷的雨水浸過而蒼白卻依舊皎如明月的面容上，漆黑深邃的眼眸因為他的出現而泛起波瀾。濕透了全身、有些狼狽卻依舊有著驚艷他人的美麗，朦朧的雨意也為她添上難忘的一筆，深深讓這個畫面刻在了他的腦海里，即使在久遠的未來回想起，仍舊心動難平。

    小梓？

    呆怔了幾秒后，幸村才回神，發現站在雨里的居然是和自己小時候相處十幾年、在半年前搬走最近出了點事被母親掛在嘴邊念叨著的，他的小青梅栗山梓。

    半年前的小梓跟著栗山夫婦搬家去東京上學，現在又是以這種模樣再見，導致幸村一時沒有認出她來。

    幸村君。栗山梓靜靜地看了幸村精市許久后才出聲。

    真讓人懷念，她久違的正常的竹馬君。如果沒有經歷那么多的事，她或許還能在見到他的時候露出笑容，親昵地喊他精市?，F在她一看到他這張臉，就會不自覺想起另一張同樣卻帶著不耐和厭煩表情的臉。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她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但更讓她受傷的，是自己熟悉的人被命運的手塑造成她所陌生的模樣，然后對自己惡言相向、冷眼旁觀，又甚至加入其中，成為把她推進深淵的幫兇之一。

    會在認出她后擔心走過來的幸村精市現在有多溫柔地將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就有多么跟之后變得冷漠的他對比鮮明。

    栗山梓不恨他，卻又沒辦法原諒他。

    真糟糕啊，我已經沒辦法再像過去一樣喊你精市了。

    幸村在聽到小青梅有些冷淡疏離的稱呼時，為她披上外套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這么久沒見，小梓都對我感到陌生了嗎。

    外套緊緊包裹住纖瘦的人兒，暫時遞給她拿著的傘又重新回到了幸村精市的手上，大半傾斜過來遮擋在栗山梓的頭頂。

    他試圖用熟稔的語氣跟她拉近距離，以前還會叫我精市哥哥的不是嗎，那個時候的小梓非常的粘人呢去了東京就把我忘記了嗎？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幸村君。栗山梓對幸村精市說的這些話毫無反應，她有些冷淡地拉開了跟他并肩而立的距離，把攏在身上的外套扯了下來。過去終究是過去，未來怎樣卻還是未知數我不想再一味沉浸在過去里了，會很讓人難過。

    沒有對比，就不會受傷。當初就是太在意幸村，那樣親密，所以在另一方變了的反差中，承受雙倍的打擊和難過。

    可是說不恨也太圣母了，誰會對傷害了自己的人毫無恨意或者怨言呢？她就不會。所以啊

    但是一個人掙扎太累了，跟我一起怎么樣？

    外套被毫不留情地扔在了腳邊，浸染上臟污的水漬。

    小梓？

    無法理解她無厘頭話語的幸村迷惑的表情，讓梓心底的黑暗匯聚翻涌。不知者無罪那又如何，她就是想要遷怒，也不想再將二者區分，因為實在太累了，太累了壓抑不住的惡意讓梓難以保持理智，身體捕捉到她一瞬間的想法便立刻執行，距離被強勢拉進，梓抬起了手。

    冰涼的手心把他的臉捧住，再用拇指從他光滑的面頰慢慢撫到微張的粉嫩薄唇，一點一點把唇色揉深。看到他因此而睜大眼睛不敢置信時，栗山梓輕笑了一聲，俯身吻住被自己玩弄的兩瓣軟rou。

    帶我回家吧，幸村君，我有點冷呢。

    她輕輕咬了他一口，像雨中伺機引誘過路人帶她回家的女妖，柔弱地摟住過路人脆弱的脖頸，伏在他耳邊這樣蠱惑著。

    應該拒絕她的。

    幸村精市大腦里這么想著，身體卻擺脫了他的控制，先一步摟緊了她纖細的腰。

    好細以前有注意到她的腰這么細，細到他單手一攬就能圈住的程度嗎？還是太久沒見到小梓的緣故？總覺得她好像變得不一樣了抱在懷里的身體體溫涼得驚人，幸村忍不住收緊了手臂，等做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下意識的行為有多么放任對方的接近。

    可以嗎，幸村君？沒有得到回應的梓就著姿勢親了親少年鳶色發絲間露出的耳垂，又重復了一遍。

    握住傘柄的手一顫，幸村沉默了許久后低聲應了聲好。

    我帶你回家。

    他的心仍舊砰砰跳動著，為雨中重逢的那一眼，為這冷熱相融的擁抱，為她突然降落在他心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