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詞不達(dá)意

    放眼望去，列車的軌道線延伸至視線的盡頭，被林立的高樓燈光籠罩著，和郊區(qū)的屋外景色完全不同。

    怪不得易云總是向往靠近市區(qū)的公寓。每次林元白坐在這的客廳里，總會這么想著。

    就這么透過落地窗看著熙熙攘攘的行人和汽車，可以說是一種都市的浪漫吧。

    餐桌上還放著剩了許多的生日蛋糕，買回來的菜品幾乎都吃完了。羅靜琰斜靠在他身上許久，終于準(zhǔn)備起身收拾。

    我今天在醫(yī)院看到你老婆了。她邊打開冰箱邊說。

    她來醫(yī)院了？林元白有些警覺地坐起了身，但又想在情人面前掩飾自己的不安。

    她今天來看我門診。我看到的時候嚇了一跳，還以為你弟弟和她說了那天的事，她過來找我麻煩呢。

    他總算松了一口氣，她去看消化內(nèi)科嗎？她怎么了？

    這你自己去問她，我可不告訴你。病患信息是秘密哦。

    原本有些神經(jīng)繃緊的他看到羅靜琰還假裝認(rèn)真地在嘴唇前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心情便放松了下來。

    謝謝你哦，陪我過生日。羅靜琰關(guān)上冰箱，語氣忽然變得認(rèn)真起來。

    他搖了搖頭，微笑著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準(zhǔn)備去陽臺抽煙。

    為了給羅靜琰過生日，他只能騙易云說要準(zhǔn)備醫(yī)院的年度檢查。他從不擔(dān)心易云會不會懷疑自己，因?yàn)橹皫状悟_她說要值班，她也完全不過問。

    主任醫(yī)師還會排到夜班嗎這種問題易云也沒有提起過。

    對于醫(yī)院工作一無所知的易云，無論自己說什么她都照單全收。

    就連自己的手機(jī)也不會翻。

    她是從一開始就是這么溫柔聽話嗎？

    出于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心理，林元白想看到易云對自己歇斯底里的樣子。

    但他從未得償所愿。

    結(jié)婚之后一切東西都復(fù)雜了起來，這是戀愛期間不會知道的。

    如何在重大決定上妥協(xié)、化解同居生活產(chǎn)生的矛盾、趨于平淡后該如何相處等等，這些從來沒有思考過就結(jié)婚了。

    他知道即使易云有諸多不滿，也不會明顯地表現(xiàn)出來。但朝夕相處下，他還是能感受到她獨(dú)特的反抗方式。

    像是易云會在出門辦事的時候好似故意搞到很晚回家，像是要平衡掉林元白因?yàn)榧影喽雎运臅r光；或是干脆在客廳工作到半夜，最終在沙發(fā)上睡覺。

    這種暗自較勁的對抗，只會越來越膩煩。

    如果能痛痛快快吵一架就好了。

    但是要說讓自己心境真正產(chǎn)生變化的，是偶然看到的那封情書。

    應(yīng)該是兩三年前，他在易云辦公用的小書桌抽屜里翻到了一封信。

    其實(shí)也算不上是信，只是短短幾行字而已。但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弟弟的筆跡。

    由于底部標(biāo)注了日期，林元白很快就在腦中描繪出了模糊的時間線。

    嫉妒的情緒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震驚。

    雖然只是一張一廂情愿的字條，連出軌的證據(jù)都算不上。但是易云既沒有把它當(dāng)玩笑一樣告訴自己，還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

    這可能就是她向往的戀愛感覺吧。曖昧的游戲，對浪漫意象的憧憬......這些，都是自己不會做的。

    但他只字不提，權(quán)當(dāng)沒有看見過。

    如果當(dāng)時就把這件事說開了會怎么樣呢？他們之間是否就沒有如今的隔閡了？

    說到底，他自己也不是可以痛痛快快吵一架的人啊。

    我先去洗澡了。思緒霍然被打斷了。

    羅靜琰從廚房走來，在他頭發(fā)上輕輕吻了一下，便毫不羞澀地在他面前脫下了連衣裙，只著內(nèi)衣走進(jìn)了浴室。

    看著桌上拆開的禮物，他想了起來，易云的生日也快到了吧。

    他百無聊賴地打開了手機(jī)，想找找生日禮物的靈感。

    給易云挑禮物是勞心費(fèi)神的一件事，他并不了解她到底想要什么。

    相比易云，羅靜琰是更加直率的女人。

    單論外貌，易云要好看得多。但是相處下來，林元白還是覺得和情人在一起更加輕松一些。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羅靜琰進(jìn)內(nèi)科差不多兩年了，一開始林元白并沒有多看她兩眼。

    契機(jī)，應(yīng)該是一年前科室的幾個醫(yī)生去外地參加研討會的時候開始的。

    返程的前一天晚上，吃飯、喝酒、然后就順理成章般地在酒店房間發(fā)生了一夜情。

    那天偷情帶來的刺激感，讓他想起了第一次和易云在小旅館zuoai的感覺。

    從那之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只要克服了第一次負(fù)罪感，之后就很難再會有了。

    他們每周都在這個富有女性氣息的小公寓里幽會，他每次都控制在十一點(diǎn)前回家。

    林元白擔(dān)心會被熟識的人撞見，一次都沒和情人在外頭約會過。即使這樣，她也表現(xiàn)得沒有所謂。

    我可不會逼你做什么的，你不要有負(fù)擔(dān)哦。

    我覺得和你在家里窩著也很開心啊。

    她只想要不受約束的戀愛關(guān)系，她也可以毫不避諱地和他聊關(guān)于易云的事情。

    給我看看你老婆的照片嘛。

    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你們最近有做過嗎？

    她總是饒有興致地歪著頭追問自己，好像是真的對易云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赤裸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但林元白并不想在這個地方討論易云的事情，也不想去琢磨這個女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每每總是生硬地敷衍過去。

    在看什么呢？

    今天這么快？不知神游去哪里的林元白都沒意識時間過去了多久。

    沒有吧，就正常洗澡速度呀。是你太投入了吧。羅靜琰極其自然地側(cè)身坐在他腿上，濕漉漉的頭發(fā)蹭著他的胸口。涼颼颼的，他不禁往后靠了靠。

    要買東西嗎？

    他手機(jī)的頁面還亮著，正好打開的是香水商品的頁面。

    嗯。

    誒？你要給誰買禮物呀？羅靜琰露出委屈的表情，但表情卻像在逗他玩。

    ......

    啊！我想起來了！是你老婆生日吧，下個月。沒等林元白開口，她就像想起什么重要事件似的提高了音量。

    這個女人居然會記得易云的生日，真是搞不懂。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可以給她買你送我的禮物哦，我不會介意的。

    她邊用毛巾擦干頭發(fā)，邊晃動著雙腿。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每次肆無忌憚的發(fā)言。

    林元白給她送了一條羊毛圍巾，因?yàn)檎檬侨攵臅r節(jié)。

    但是他并不想送一模一樣的。不僅僅是因?yàn)樾奶摚膊皇呛ε掠幸惶焖齻儠髦瑯拥膰碜惨妼Ψ健?/br>
    而是林元白在心里給兩個女人分隔出了不同的位置。

    那今天也借用下浴室了。他拍了拍她的雙臂，示意自己要站起來。

    事到如今還這么說話......她的表情像是馬上要大笑起來。

    他走進(jìn)浴室，準(zhǔn)備只簡單地沖洗一下性事過后的黏膩感。

    他每次都很小心翼翼不讓自己沾染上任何情人身上的香氣，也從來沒有用過這里的沐浴露和洗發(fā)水。

    他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看到過說，女人對于伴侶身上的氣味會很敏感。

    他可不想冒這個險(xiǎn)，每次都是回到家后再好好沐浴一遍。

    穿好衣服出來后，他收拾東西做起了離開的準(zhǔn)備。

    我們以后還是不要見面了。

    他把這句話留在了臨別前說，心想會不會太無情了。

    誒？今天是我的生日誒......你也太過分了吧。她委屈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做作，因?yàn)樗偸沁@樣撒嬌，他都有點(diǎn)分不清這次到底是真是假。

    我是認(rèn)真的。

    羅靜琰的雙眼很短暫地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但緊接著又咧開了嘴。

    你之前都這樣認(rèn)真過好幾回啦。她雙手交叉著，臉上的表情就像說著到時候還不是又乖乖來了。

    林元白確實(shí)有過那么幾回想了斷這個關(guān)系，但后來都沒能堅(jiān)持住。

    羅靜琰這次的不以為然，也是意料之中。

    他不想再和她多作解釋，卻是心意已決。

    我走了。

    他聽到她目送自己進(jìn)了電梯才關(guān)了門。

    林元白猶豫了很久要在哪個時機(jī)提出和她分手。

    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真正有這種覺悟，是在被弟弟發(fā)現(xiàn)這件事之后。

    林元白自己也沒想到，他會開始害怕被易云察覺他出軌的這件事。

    雖說他知道林錫年不是那種會多管閑事的人，但他隱約覺得弟弟還對易云有好感。

    如果是為了喜歡的人，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的。

    這個念頭在他身體里擴(kuò)散，讓他越發(fā)地害怕。

    畢竟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她。

    無論自己出軌與否，無論他們之間是否有著不可逾越的隔閡，他沒有辦法想象沒有易云的生活。

    他更加不想看到易云和他分手后，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

    于是在那天晚上之后，他就開始盤算要和情人分手的事。

    他并不把這看成是真正的戀愛關(guān)系。并且，羅靜琰一貫以來的悠然自得的態(tài)度讓他覺得自己可以無情一些。

    她這樣的性格，一定會再找到男人的。他不停地這樣想，讓自己好受一些。

    林元白邊注意著時間，邊在空蕩蕩的高架橋上加速開回家。

    她連自己去醫(yī)院都不和自己說一聲，難道他們的感情已經(jīng)淡薄到這種程度了嗎？

    心里像是有個打不開的結(jié)，他撥通了易云的號碼。

    嗯？出什么事了嗎？

    可能是他都不怎么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她的語氣有些緊張。

    我剛剛在門診記錄里看到你的名字了，你今天來醫(yī)院了嗎？

    他面不改色地說著謊話。

    嗯......最近胃不太舒服，今天去做了胃鏡。

    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說呢？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沖，他又趕緊補(bǔ)上，身體不要緊吧？

    我看你最近很忙，就沒說......不是很嚴(yán)重的。對面的音量漸漸淡了下去。

    我在回家路上了，我們回家說吧。

    好呀，我給你弄點(diǎn)吃的。

    聽到那一如往常清澈的聲音，掛掉電話后，他好像又安心了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