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見了(二更)
她不見了(二更)
妙寂這日便出了塔,下山之時,已是傍晚,暮色暖融融的,瑰麗非凡,他心情大好,見這天色倒是帶了幾分笑意。 他回了房,站在門口遲疑不決,還是輕輕扣門,喚道:施主,貧僧回來了。 半晌,無人響應,妙寂想她應當是還在妙槐那兒同他一起,進了屋子見陳設一如既往,干干凈凈,分外分明,只是好似缺了些什么。 她的包袱。 妙寂瞳孔一縮,這陳設同他一人所居時沒有半分差別,她的衣裳包袱全然不在,包括她總是喜愛看的那面小小銅鏡,也并未擺在那木桌之上。 妙寂的心霎時亂作一團,他強自鎮定下來,腳下卻不自覺加快去后廚尋妙槐。 方才還覺得暮色動人、心曠神怡,眨眼之間妙寂卻只覺天色昏沉,甚為惱人。 他去了后廚,已是空無一人,這個時辰僧人們已用完齋飯,后廚也早已收拾干凈,妙槐不在此處,他轉頭又往妙槐住處跑去。 在寺中是不可如此莽撞疾奔的,妙寂這般做派,正好撞上去外挑水歸來的一些僧人,他們俱是目光詫異,尷尬地同他行禮,叫一聲妙寂師兄。 妙寂這才停了下來,強作鎮定地回了一禮。 至此,他不得不緩步而行,手中持的佛珠幾乎快被捏碎了,他終于到了妙槐門前,急急敲門。 妙寂師兄?妙槐一開門,便見到妙寂那焦急的模樣。 木桃去了何處?今日她可有同你一起?他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妙槐有些懵:今日倒是未曾見她,怎么了? 她未曾同你一起,昨日呢?之前呢?妙寂十分著急,一連串的問題將妙槐砸懵。 前幾日倒是一直同我一起在后廚幫忙,她到底怎么了? 她不見了。她此前可有同你說些什么?妙寂神色沉了下來,眉目間又是焦灼又是掩不住的戾氣。 妙槐心頭咯噔一聲,該不會下山去買話本子了吧?這我是說還是不說呢? 妙槐看著妙寂有些嚇人的神色,心道對不住了木桃,還是磕磕絆絆交代了:她前些時候倒是問了問我要不要同她下山玩耍。 妙寂一愣,手微微顫抖起來。 但是,但是我說下山會被罰,她便說算了不去了。應當是沒有下山吧?妙槐膽戰心驚地補充道,看妙寂怔愣的神色,他還欲說些什么,妙寂已轉身走了。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不,不會的,她不是那樣不告而別的人。 可是她不是說了大師珍重嗎?那便是告別了罷。 不會的,不會的。 她遲早要走,你不是知道嗎?如今又是在慌什么? 不是醒悟看破了嗎?不可得。 這般陣腳大亂的樣子又是在做什么? 妙寂心神大亂,難以理清思緒,再也不管來往的僧人如何看他,慌不擇路地奔了出去。 他出了寺門,下山的累累長階在夜色中更加模糊不清,妙寂卻顧不了那么多,燈籠也沒拿一個,疾步跑下層層長階。 這石階下山時雖是比上山容易,可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卻是令人舉步維艱。 妙寂不管不顧地一路奔下,他的影子淹沒在這兩旁重重的樹影之中,那山樹雜花此刻看上去倒是形容可怖,似是蟄伏的鬼魅精怪,輕而易舉即可將他吞噬。 他根本看不清路,心中慌亂,只憑直覺趕路,腳下一空便滾下長階,幸而他反應極快,不住墜落之時右手抓住了一旁的花草,那草葉鋒利,他雖抓得滿手是血,卻好歹停了下來。 他渾身疼痛,借著那草叢緩慢站了起來,輕輕松開那草葉,草葉剝離的痛楚似刀割一般。他什么也看不見,卻也摸得到滿手的血,那右手的傷痕極深,痛楚火辣辣的燒成一片。 妙寂手握成拳,動了動腿,那腿上的刺痛也十分劇烈,他麻木地邁開腿,一意孤行地再度跑下去。 不知摔了多少次,他忍著痛意跑下了那長階,終于到了山下,可離那燈火通明的鎮上也仍有些距離。 他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朝著隱暮鎮跑去。 這鎮子人來人往,繁華不已,他灰頭土臉地走在街上,白袍血色斑駁,形容落魄,見人便問有沒有見過一位身著蒼色或石青圓領袍衫的清秀公子。 過路人被他這副模樣嚇到,本欲躲避,卻見他似是佛門中人,還是客客氣氣答一聲沒有。 他便把上次同木桃一同去過的每間店尋了一遍。 沒有,沒見過。布匹店、果脯店的老板們哪還記得多日之前的客人。 妙寂魂不守舍,踏出店門又瞧見那日賣釵環的貨郎,不死心地上前詢問。 答案依舊是沒有,妙寂目光呆滯,瞥到上次那只沒買的琉璃蝴蝶釵,燭光之下,反倒更加昳麗。他鬼使神差地買了下來捏在右手,明明手上帶血、傷痕累累,捏在手中只是無端加重痛楚。 沒有,四處都沒有。這鎮子這樣大,他一間一間客棧地去尋去問,若不是覃朝皆崇佛法,鎮子又是在濟法寺山下,他這副模樣早被店家當作瘋子給轟出來了。 他遍尋不得,茫然地眺望四周,人海茫茫,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不是一心證道,迷途知返嗎? 這樣驚懼難安又是何故? 妙寂苦笑,在這鎮上徘徊至燈火俱滅、空無一人,才黯然地回寺去。 又是那長階,他周身的疼痛好似此刻才發作起來,他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樹影婆娑,夜風刺骨,他寬大的僧袍被吹起,衣袂翻飛,那被夜色籠罩的挺拔身影瞧著卻無比單薄。 待妙寂走回山寺已過子時,他正欲邁過寺門,妙槐卻一臉焦急地走了出來,顯然也一直沒睡在等他回來,見他這副狼狽形容,一時語塞。 怎么了妙槐?他語氣虛弱,甚是疲憊的模樣。 妙槐愣愣的,沒見過妙寂這副頹喪的模樣,他一臉蒼白,衣衫不整,像是摔得不輕:妙寂師兄,你這是? 有何事?你先說。妙寂打斷了他。 妙槐此刻大氣也不敢出,諾諾道我想起來了,之前木桃還同我說過,想去后山瞧 他話沒說完,妙寂那暗淡的眼霎時有了光亮,直奔后山去。 師兄!妙槐剛欲喊叫,又礙于寺規,馬上壓低了聲音,看著妙寂朝那禁地跑去,他又不敢跟上去,左思右想還是猶豫著回房了。 后山,乃是禁地,師父明令禁止不許人去,說是野獸出沒,路障重重,很是危險。 妙寂也是第一次進來,他向來尊師重道,師父之命從來不敢忤逆,此刻卻拋在腦后,著急地尋人。 施主! 施主! 禁地里荊棘叢生,樹木高大,瞧著都是些老樹,遮天蔽日,毫不見光,很是冷僻荒涼。 他剛喊了兩聲,又怕驚動寺內,這才冷靜下來四處打量。 他瞧不真切,只覺有小獸的黑影一竄而過,妙寂每一步都踩在枯枝落葉上,那清脆的碎裂聲和動物亂竄的窸窣響動叫他心慌不已。 他怕木桃真的在此,野獸出沒,擔憂她的安危。 他更怕她不在此處,那他,便真的無處可尋了。 后山雖說不大,妙寂從未來過,又沒持燈,磕磕絆絆走了半個時辰,才大夢初醒般想起可以生火。 他在地上四處摸索,雙手臟污不已,才在滿是泥沙碎葉的地面摸到兩個石塊。 他折了個樹枝,試了好幾下才生了火,點燃那節枯瘦的樹枝。 他持著那樹枝,借著那微弱的光亮四處張望,燒盡的木灰落在他手上,燙得他手一抖卻也不曾放下。 妙寂焦心地走過這片荒地,終于他看見不遠處那一團溫暖的火光,依稀有個人影在側。 他此時卻是喉嚨干澀,發不出聲音了。 妙寂大步跑過去,荊棘刺穿了他的衣袍,割開那脆弱的皮rou,他不甚在意地撥開,手上已是傷得不能看。 木桃蹲在地上,正美滋滋烤著野兔,那兔子被她精心處理過了,塞了香料、支了架子均勻地烤著,現下已是外焦里嫩、香氣撲鼻,瞧著就快熟了。 她剛欲去拿那烤兔,卻察覺身后一團黑影籠罩,她被嚇得站起來,轉身一瞧,便見妙寂在那三步之外死死盯著她。 她本心虛地想藏起兔子,卻見他遍體鱗傷、形容狼狽,正想問他怎么回事。 一陣帶著血腥味的冷風襲來,妙寂用力地抱住了她,力道之大,她被撞得退了一步,妙寂這一抱,幾欲將她嵌入身體,木桃喘不過氣,正欲推他,卻見他下巴處的淤青,衣袍上的刮痕,一時又不敢動作。 妙寂,你、你先放開我。她小聲說道,那僧人抱了她許久,胸膛不住起伏,好似難受得緊。 (心碎時刻,我更新了上一章,剛看一個讀者讀了,下一秒就降了一個收藏,于是我趕快把這章更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