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螞蚱
秋后螞蚱
房門關上。侍女低眉頷首,靜靜立著。許韶君遠遠地坐在椅上,一言不發(fā)盯著她。 好一會兒,許韶君才道:面紗摘了。 侍女道:奴家面上有疾。 許韶君笑了笑:還不摘了?要我動手嗎? 寧蘊思前想后,涼意從足底升上來不論如何要保昭兒、母親安好。最壞的打算做好了,她抬起手,徐徐摘下臉上的輕紗。 許韶君遠遠看著她那白凈、瘦削、毫無表情的面孔。不知看了多久,許韶君輕輕嘲道:躲了我那么久。 寧蘊不答話。 許韶君道:你沉吟了好一會兒,張目凝視著她。寧蘊只看著地上。好半日,許韶君才道:鳴云,我讓全京城的人去找了。若是找不到,我給你買一床好的。 寧蘊聞言,才笑道:大人當然找不到,這琴是被公子皇孫收了,還改了裝飾,顯然是更好了這寶琴贈給了天子,后又贈給了他人。現(xiàn)在,這琴叫做玉壺。 許韶君驚訝的張了張嘴,沒說話。孫翹獲贈玉壺寶琴一事他是知道的。如此一來,這琴更是要不回來了。無妨,我給你買一床好的。許韶君站起來,走到寧蘊面前。 寧蘊退后一步。不需要了。寧蘊仍不看他。雖然奴家仍是懂得琴技,但是已經不喜歡琴了。 許韶君伸手去想要摸她的臉蛋,寧蘊躲了過去。許韶君微微皺了皺眉頭,將她的臉掰了過來,逼著她仰起臉來看著他。你怎么瘦成這樣了。許韶君仔細地看著她的臉。何苦?嘆了一口氣,將她抱在懷里。 寧蘊仿佛炸毛的貓一樣推搡著他。許韶君覺得有些好笑:你還強得過我?強行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摁在廊柱上。寧蘊拼盡力掙開,無奈此人的手鐵鉗一般毫不留情。 你現(xiàn)在許韶君仔細打量著她的臉龐,感受著她瘦削的身子。特別像你十三四歲的樣子。 寧蜜兒小時候,又瘦又白,偏偏脫兔一般,簡直寧府一霸偏偏對著他許韶君是又安靜又聽話。小芽兒說去東,小蜜兒就去東;小芽兒說要吃她的糖果,小蜜兒也拱手相讓;小芽兒說你要報答我的話,就得答應我一個要求琴給我,蜜兒也將這鳴云送了給他。那樣柔順的蜜兒,為什么這會兒,又不聽話了呢? 咱們可以回到從前那樣。許韶君道。蜜兒,我現(xiàn)在是東臺舍人,是天子底下的紅人,有權有勢,也有錢。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嗎?為什么要躲著我? 寧蘊不回答。你還惦念陳蒼野?許韶君見她不為所動,頗為惱怒。他馬上要做階下囚了,和這樣一個泥豬癩狗在一起有何好的?說到了最后一句,有點幸災樂禍。 寧蘊驚訝地抬起頭,一雙星眸看著他。許多個月之后,二人第一次四目相對;也是許多年之后,許韶君第一次看到寧蘊雙目之中包含著情緒。這倒是讓他更為惱怒了。 許韶君放開寧蘊,理了理衣衫,笑道:你道他今日為何不能赴約來此?他晨起從清香樓外出,便已被翰林軍的人拿下押送到了天牢。緝私不力,鐘離縣一件大案沒查出來,事關國是,他已是秋后螞蚱了。 寧蘊道:不可能,誰敢動太子的人?再者,靖遠公乃是一等公!敢動公爺世子? 許韶君笑道:九千歲那邊傳的,圣上的懿旨。 寧蘊半日不說話。許韶君以為她嚇呆了,笑道:冀王仁慈有德,各地士紳無不推崇,難道不好么?你許韶君又一次仔細打量他記憶里走出來的蒼白的小女孩:你若是嫁與位極人臣者,比嫁個破落戶強多少了。頓了頓,又說:再說,萬物歸源,你回到你最初所愛的人身邊,最合理不過。 寧蘊沉吟了一下,道:是什么案? 許韶君道:你婦道人家如何懂得?總之,這事兒已被九千歲告到了圣上跟前,圣上頗為震怒,就是靖遠公卓絕的軍功也顧不得了。此后少不得將陳蒼野貶作庶民。你說這樣的人可還有什么用處沒? 寧蘊抬眼看著他:我問你是什么案子。 許韶君沒見過寧蘊這樣冷厲的表情,不禁也收斂了容色,道:域外的烏蘭王一族,有一座寶鼎極為要緊,從前被一個王妃帶走了去,最后失在了鐘離境內。陳蒼野前陣子不是忽而在鐘離親自查私,將滿江的船舶都掀了個底朝天?后續(xù)又順勢將滿城的路子查了一遍,雖然有些成果,但是并無此鼎的消息。 許韶君笑道:這事兒連宮里的萬歲爺都知道了,烏蘭王乃我朝牽掛,他陳蒼野太子殿下,隱瞞不報,自然是大事兒。 寧蘊思忖:父親修的也聞說少了個什么寶鼎的案子。她隱隱感受到背后的暗涌拍打著她。 待寧蘊驀地醒來,許韶君已將她扛了起來,大步地往門外走去。紫月在門口訝異地看著。許韶君如仙人一般,冷眉看著周遭,責令讓路而去。紫月等人自然不肯的,許韶君笑道:朝廷命官也敢攔? 紫月已差人傳信去靖遠公府,甚至也請人去了太子賓客、太子太傅府上傳話,這時辰居然并無一人響應。許韶君扛著寧蘊,將她扔到馬車里,堂而皇之地離開了清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