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
六四
皇上,該早朝了。 楊立露被宮女叫醒,驚覺自己竟然還要早朝。 江西雁人呢? 國師大人已經回府了 楊立露點點頭表示會意,心想國師大人日理萬機,上班比她還要早理所應當。她在宮女的服侍之下起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開始了皇帝的一天。 沒想到做皇帝竟然如此無聊,早朝仿佛是早班前的例會,文武百官挨個提出一些問題,她收了奏折,還要趕回去像寫作業一樣批改。 看了一眼累成山的案牘,她又問了那個問題,國師人呢? 下朝以后,她分明朝江西雁使過眼色,照理說江西雁收到暗示,應該跟著她來到寢殿,但是江西雁沒有。 稟皇上,國師大人回府了。 在派人把江西雁叫過來和自己親自去找他之間,楊立露選擇了后者。 她本來想步行去的,然而這群宮人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只等著她坐上轎子,楊立露只好坐了上去。 國師府門口,宮人跑快了兩步去稟告,大門漸漸打開,楊立露暢通無阻地進去,她讓這些人在門口等著。 當時她甚至回頭看了一眼轎子,在心里盤算,是不是能夠直接把江西雁搬上去坐,走到江西雁的房間,房間一股藥香,他在書房里磨墨。 在寫什么? 沒有寫什么。 他在畫畫。 水墨山水,潑墨之間山體活現,楊立露看出來那是須彌山的樣子,太高了,這世間只這一座山像這樣聳入云霄。 楊立露看了一眼后轉過頭去,問他,你病了嗎? 皇上何有此問? 有藥材的味道。 有些風寒。 病了就病了,直接說不就好了。 楊立露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哂笑。 她覺得有什么不對,但是說不上來,暫且沒有開口,沉默中,她觀察著江西雁的表情,這男人看起來仍是一臉的神清莫測,什么都看不出來,但楊立露還是察覺到了他的不悅。 以后不會讓你侍寢了,做這種事辱沒國師大人的英明。 他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楊立露苦思冥想,一邊繼續看他畫畫,提筆行云,宣紙之上山和水輝映,空白處留了一首詩,他放下筆桿,落上章。 雖然看不太懂,但是夸一下應該沒錯,好詩! 江西雁緩緩抬起眼睛,有一瞬間楊立露似乎看到了重影。 江西雁是不是在翻白眼?不會吧她小心翼翼地揣測著江西雁的臉色,湊過去坐在旁邊,腦袋擱在書桌上。 國師大人~ 江西雁抬頭。 他沒在看楊立露,視線投向前方,楊立露跟著他望過去,房間的門是開著的。 然后有人走了過來。 大人,信已送到。 信,什么信? 所以他磨墨是為了寫信,而不是畫畫? 那人在江西雁的示意之下告退,房門仍是敞開的,太陽落山,漸漸看不太清楚了。一切籠罩在暗處。 我們談談。 嗯。 楊立露抓住江西雁的手腕,靠近時被中藥蓋住的腥氣溢出,她聞到一股血腥。 她立刻翻轉江西雁的手腕,只見素白的手臂上到處都是爛rou,那是她之前遭到系統反噬時血管炸裂的傷口。 工程隊已經撤退,天梯不再修了。 你瘋了? 只是照殿下吩咐行事罷了。 這是系統的懲罰,楊立露看出來了,但為什么? 你必須去修,不然傷勢會蔓延到全身。 無所謂。 自己受傷的時候,楊立露也是疼的,但她并沒有覺得有什么難過,她憤怒,不甘心,可她的心從來沒有受傷過,然而此時此刻她看著江西雁腐爛的傷口,沸騰還在向驅趕蔓延,眼淚不自覺溢出眼眶。 她在朦朧之中聽到了江西雁的聲音,很輕,輕得像寒冰入水,靜默無聲。 是為我,還是為不能回到你的世界? 什么? 楊立露下意識繃緊身體。 她一直盯著江西雁的臉,終于勉強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些端倪,停頓了一會兒,然后問,你怎么知道? 我為什么不知道? 哂笑再一次浮現,楊立露想起那只蛇,質問的聲音略顯失真:你根本沒有解除契約,心口的傷疤是苦rou計對不對?! 你真的很吃這一套。 那一臉云淡風輕的樣子一再刺激著楊立露,她凝眉:你騙我說你解契,我信了。 你騙我的次數還少嗎? 她抓著茶幾,手指越來越用力,聽到他說:你慣于如此,我不驚訝。 江西雁! 楊立露咬牙,話語控制不住從口中溢出:你當我為何驚訝,沒想到心高氣傲如你,竟也會耍如此低級的心眼。 硯臺震落,筆架,宣紙,刻章,在飄落于地的宣紙上亂滾,江西雁控制住顫抖的身體,皇上請回。 楊立露轉身出去了。 她大力關上門,走出國師府以后才想起江西雁的傷勢,彼時有人來報,皇上,西城突發瘟疫,國師大人將墓林里的工程隊重組,已經在賑災的路上。 她有很多話想說。 她想告訴江西雁,她一直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但只有他對她來說是特殊的。 她想說在被系統告知可以回去的那一天,她想了很多,她想到養育她的父母,愛著她的朋友,她的事業和夢想,她不知道這件事可不可以兩全,而如果能上去看看,或許她可以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 楊立露轉身飛奔回江西雁的房間。 他倒在地上,手臂和腿爛了一大截,身體虛弱到無法自持。 楊立露又哭了。 跟我去須彌山。 他只說了一個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