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謝思清做了一場夢。

    夢里她瘋了般地愛著一個女人，好多人不知為何都阻攔她們在一起，她坐在輪椅上從一開始哭得歇斯底里到逐漸沉默下來，最后把自己作死了。夢里的謝思清哭得好丑，明知這么丑，卻還是傷心地哭，氧氣罩下張開嘴急促地呼吸著，仿佛下一刻就會因為缺氧而斷氣。

    謝思清覺得夢里的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就像她的母親一樣，在痛苦中窒息而死。

    那個被送往急救室的自己盯著天花板的方向自言自語。

    謝思清勉強聽清自己正在說。

    葉聽瀾你從來不欠我，現在，我放過你了。

    再見，葉聽瀾。

    葉聽瀾是誰？醫院里明明除了醫護人員外再沒有其他人。

    謝思清很困惑，于是有個聲音告訴她答案，葉聽瀾是劇情設定下她最愛的女人。

    劇情？

    那個聲音適時解釋，她是劇情里最被讀者討厭的惡毒女配，葉聽瀾和另一個女人是主角，而她的死則是推動女主們順利在一起的重要事件。如果她不領便當，想看HE的讀者會把她噴死。

    領便當？噴死？

    為什么可以這么隨便地規定誰生誰死，誰有這個權利？

    那個聲音輕松回答：因為我是作者咯。

    謝思清覺得匪夷所思。那個聲音又說，她不理解是正常的，提前劇透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不過配角還是配角，繼續回去為劇情進度當墊腳石吧。謝思清才不想當什么配角，她遠遠地看了一眼病床上停止呼吸的自己。

    忽然也不明緣由地難受起來。

    可這些狗血劇情，和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走馬觀花旁觀完這場荒唐的人生落幕之后，謝思清醒來了。午后蟬鳴作響，她正披著校服趴在書桌上，睡眼惺忪地對上一個女人的視線。

    女人一身襯衣黑裙姿態端莊地坐在鄰桌，見她醒了過來，便微微笑了笑，露出臉頰邊好看的笑渦。

    你好，思清。

    面對謝思清茫然的神情，女人耐心地解釋：是葉望告訴我的，我是他的姑姑，今天下午的家長會由我代為參加，他帶我來到這里就去打籃球了。

    哦。倒像是葉望做得出來的事。

    謝思清慢吞吞地坐起身，雪白的臉頰上還帶著睡覺時衣服褶皺留下的壓痕，有些發紅，她打了個哈欠，一扭頭，女人還在看著她，這讓她很不自在。謝思清別過臉，一邊翻開書一邊說：家長會不在教室。

    話音剛落，女人的臉上適當地浮現出了一點意外之色，就在她要開口前，謝思清打斷了她：我做完作業就要回家，你找其他人吧，家長會在教務大廳舉行，離這里也不遠。

    無妨，我在這里等就好了。女人絲毫不見外，朝她笑了笑。

    哦，那你繼續等，我先走了。謝思清莫名又想起了剛才的夢，心里一下子煩躁了起來，語氣也好不到哪里去。

    女人看著她整理課本，就像看一個孩子，聞言還笑了笑：學習很忙嗎？

    謝思清語氣不善：很忙。

    女人又問：心情不好嗎？

    和你有什么關系。謝思清頭也不抬將筆盒塞到書包里、拉上拉鏈，背上包就要離開，女人突然出聲：思清。

    謝思清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女人：不要這么叫我，我和你不熟，阿姨。她刻意加重了最后稱呼女人的語氣，拒絕對方沒有緣由的親近。

    女人卻牽起唇角微微一笑，舉起手里的迷你兔：我只是想說你的玩偶掉在地上了。目光在女人手心里的玩偶猛地剎住，謝思清不知從何來的羞惱，踱過去拿回了兔子。

    女人笑著看她把兔子寶貝似的掛在書包拉鏈上：對了，思清，我二十二歲，比你年長五歲。

    哦謝思清剛剛丟了回臉，這會兒只想快點離開這里。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的名字是葉聽瀾，觀海聽瀾憑風起的聽瀾，很高興認識你，思清。女人語調緩慢地說，卻引得謝思清再次頓住腳步，她的頭腦如遭猛擊，接著腦海中被迅速插入了一段本不屬于她的記憶

    視線搖晃著，紛亂復雜的光線中出現了一道高挑的、似曾相識的身影，她追去想問對方的名字，但怎么也追不上。她只顧著跑，猝不及防地踩空了臺階，跌入一個充滿香氣的柔軟懷抱。那人俯身在她耳邊很輕地說：小朋友在這里晃來晃去可不好。

    她聽見自己大著舌頭說：我不叫小朋友，我、我叫謝思清，你叫什么？

    那人笑了笑：我的名字是葉聽瀾，觀海聽瀾憑風起的聽瀾，小朋友。

    我不叫小朋友她喃喃地重復了一遍那個名字的發音，感嘆道，你的名字真好聽。

    那人又笑了笑。

    光影交錯的畫面中，女人的笑容很淡、聲音也十分溫柔，讓人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實。謝思清只覺頭疼得不行，大喊一聲：夠了！我根本不想知道這些！無暇理會女人的反應，她推開門飛奔離開了教學樓，一路上引來不少注目禮。

    迎面走來幾個手捧籃球的男生，其中一個叫住了她：喂，謝思清，你碰見我姑姑了嗎？

    謝思清不耐煩地吼道：別問我！

    葉望見她一副吃了炮仗的模樣，望著她的背影訕訕道：這是什么態度他掂了一下手里的籃球，招呼其他人，走，回教室，不知道這次老班逮著我又要訓什么話。一行人浩浩蕩蕩穿過走廊，路上遇到不少家長，都是市里有頭有臉的人物。葉望下巴昂得很高，挺胸闊步從這些人當中走過，誰讓他家底最好。

    一路上男生隨便閑聊，快走到高二部的教室時，有人隨口提到：葉望，剛才遇到的是不是你同桌？她怎么現在就走？家長會還沒結束，她不和她爸媽一起走？

    她啊。葉望換了個手拿球，謝思清她特立獨行得很，應該是和她家人關系不好，我就沒有見過她家里人看望過她。

    哈，這么有個性，我喜歡。

    語音剛落就傳來一陣哄笑，葉望把球重重地扔到那個男生懷里，警告道：你小子，別給我打謝思清的主意。

    男生接過球，一臉了然之色：知道知道。

    葉望哼了一聲，看向不遠處教室班牌：行，教室也到了，那我先收拾東西帶我姑姑去找老班，別忘了，下周還有和英外的籃球聯賽，周末你們都要準時來我家練球，可不能輸給英外那幫裝模作樣的給我們學校、給我丟臉。

    那肯定的，就等著打爆英外給我們漲漲士氣了！

    校籃球隊的男生紛紛應和，然后興致高昂地散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葉望也走進教室，見葉聽瀾正倚在謝思清的座位邊翻閱課本，出聲說道：姑姑，你剛才見到謝思清了嗎？

    葉聽瀾低頭一邊翻頁一邊笑道：見到了，是個很可愛的小朋友。

    我也覺得她挺可愛的，人長得漂亮、成績也好，就是有時候脾氣不太好。葉望掰著手指一一說道。

    哦？葉聽瀾不經意看了他一眼，聽你的語氣，你們兩個在談戀愛？

    葉望走過去，高高大大的人微黑的臉上還淌著汗水，這會兒連帶耳根都有些發紅。他慢吞吞地答道：還沒有，正在單方面努力中

    葉聽瀾不置可否，合起書放回身后的課桌板上。

    葉望桌上的東西也不多，三兩下便收拾進了包里。行，就這些東西了。他拎起包扭頭問，不過姑姑你怎么想起要來家長會，之前不都是我媽來的嗎？

    二人往外走著，cao場上的喧嘩遠遠地傳了過來。

    你父母二人都有事推脫不開，所以委托我來。葉聽瀾從手包里取出一份成績單，展開后遞給葉望，你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把我圍起來好好說了一頓，我看你理科成績不錯，怎么選了文科？

    葉望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因為謝思清選了文科。說著正要接過成績單塞回書包。

    葉聽瀾頓了頓，將拿著成績單的手微微收回，葉望抓了個空，神情略有些發蒙。葉聽瀾似在思考了幾秒后說道：這樣吧，你和我再多說說謝思清的事，我就答應幫你隱瞞成績的事，如何？

    葉望想起自己慘不忍睹的成績，又想起爸媽承諾的最新款游戲手柄，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答應葉聽瀾開出的條件。姑姑你怎么突然好奇謝思清了？

    葉望走在前面，見不到女人垂下眸仍是在笑，只是笑意淡了許多。葉聽瀾思緒轉了無數回，最終輕聲道出：因為她很像一個我認識多年的朋友，與其說好奇，不如說懷念。葉望沒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葉聽瀾毫不在意地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碧空如洗，無數道陽光傾瀉而下，整個世界都充滿著一種虛無的美好感，伸手即可觸碰，但葉聽瀾只是旁觀地遙遙看著。她怕觸碰到后會打破平和的一切，她害怕失去，就像害怕得到那樣。